寻 雪

人呢，总是贪得无厌的。上天赐予了你一场雪，你就想着，能不能再来一场；等等没来，又想，若能挽留那些积雪也是极好的。

周末，天上开着亮瞎的太阳，妻就撺掇我去山上寻雪。开了门才知道自己错了，那蔚蓝的天空原是一个诱饵，凛冽的寒风剌骨地寒，才是最要命的。顾不上形象，双双将衣服上的帽子耷拉下来，扣好，向老家全旺出发。

出了小区的门猛抬头一望，下过雪的天空格外的清澄，西边天际隐隐现出一座座山峰，不，是一座座雪山，恍如海市蜃楼一般，尽管不能与雪域高原媲美，但在江南已是十分难得了。这样的景致，须有：一场大雪，连续低温，积雪未化，又必须有一个极晴朗清明的天气，在强力的阳光照射时，你正好能捕捉到……一阵惊喜涌上心头，似乎已然消融了对低温的恐惧。我们还是按既定方案行动。

还未到全旺，就能看见饭甑山傲立的雄姿。在楼山后村口的田野上，看到一堆堆的残雪，约略推断出前几天那场雪在这里下的有多大。车子停稳，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红色的亭子，顶上留着洁白的残雪，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尤其是凌空的翘檐，在碧空映衬着，让人觉得它要振翅飞上蓝天。

华丽的牌坊上面写着王皇后故里，提醒着初来的游客，五百多年前这里曾是明宪宗王皇后的娘家。村口古老的石拱桥和双樟相互搀扶，像一对双亲在村口等候着远嫁的女儿回家。年年岁岁，岁岁年年，风霜雨雪，望眼欲穿。

石拱桥的对面，戏台已经在原址上重建，当年那个受尽恶嫂的欺凌，以放鹅为生的灰姑娘，正是从这个舞台上滚落，摔去癞痢壳，瞬间长出一头秀发，在一场选秀后入主大明皇帝后宫的。

雪后楼山后的溪水越发清澈，沿溪两岸的大樟树，从不畏惧严寒，依旧青葱如盖。

新铺的青石板路，少了些许的古意，却也清爽整洁。沿街的老房子，配合着古村落的格调，做了相应的修饰。或安装了仿古的花窗，或墙上粉饰了白石灰画上壁画——但我个人更喜欢那原始的古朴，总以为破残有破残之美，不喜欢过多的娇饰。

这个村子有很多的老房子，最负盛名的自然是“娘娘厅”和“国舅厅”了。在王娘娘入主后宫荣归故里后，当地官府就卖力地给她造了纪念的房子。

娘娘厅气势恢宏，有着皇家气派，国舅厅相对隐秘一点，在巷子深处，已无法考证缘由，估计是依着当年国舅住的位置上建造的吧。很遗憾，没有在那个大雪纷飞的日子来寻踪觅迹，只能想象着漫天雪花飞舞时，这些古建筑一定另有一番模样。

天太冷了，风又大，中午在二姐家喝了一杯高粱烧，想让高度白酒在心里燃烧一会，期望它散发的热量能够抵御严寒。吃罢饭，妻子居然打退堂鼓，想回城了，我借着燃烧的酒精，灼烈着情绪，坚执要去山里走两步。

逼近饭甑山时，因为阳光照射方向的缘故，有点背阴，并不太清晰，但距离近，能看到它的巍峨雄伟，依稀沿着山体一圈有一条栈道，据说有一段是透明的玻璃，不爬，光想着，两腿就发颤。算了，又起着冻，饭甑山是决计不爬了。还是往螺丝坞走吧，相对平缓一些。

到了搪头村，见道路两旁都是未融化的雪，只留着两道车轮的印痕，便畏畏缩缩不敢向前，正要调转车头时，山里出来一辆小车，我招手示意让他停下后，询问里面路况。他说路窄一点，只可一车通行，不能交会，开，倒是能开到螺丝坞。我们便继续前行，沿着本村乡贤高洪星出资修建的水泥路，一路战战兢兢。过了一个小村，到了螺丝坞，前面路上均是粉白落雪，辅了一地。我们把车停在山农的门口，改作步行进山。

奇怪，山里的气温似乎比外面要暖和一点，我猜也许是三面高山包围着，风不太进得来，而正午的阳光恰巧可以晒到——我们瞎撞的时间正好。

下了车与妻子一前一后往山里走，我在前面打探，她殿后。看了一会山上的雪景，山上的积雪已化去部分，并不太多，山坳里未化。高处都是杂树，低矮的地方、道路两旁种满毛竹，高大健硕，已是寒冬腊月依然苍翠欲滴，非常养眼。我刚刚还说没风，旋转的山风就来了，吹得呼呼地响，竹梢的积雪面粉一般纷纷扬扬，洒落我们满头满面。

再往里走，路旁的毛竹被压弯了，这不奇怪，奇怪的是，路两旁的毛竹好像都约好似的，往路上合围，貌似一道道拱门，非常奇妙，这令我们异常惊喜，简直心花怒放，仿佛是为我们搭建的婚礼拱门。我忽然很想讥笑那些址蛋的婚纱摄影，弄个塑料的花门，ps摆来摆去的，有劲没劲啊！这么好的纯天然的风景居然没人发现，让我们独享。我们想来个“婚礼合影"，可惜没有“第三者"帮忙，我又不上相，只好任由妻子臭美。

过了一道又一道的拱门，看了一层又一层的洁白的雪，也许之前越到里面气温越低，雪越下得大，毛竹终于支撑不住，完全被压垮了，和积雪一道横卧在地上，一路上均是雪和竹，已经无法再前进了。我们又不能像古代军士那样“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即使能，我们也不忍劈去一生虚心高洁甘愿为白雪低头匍匐的青竹，让我看到的是士为知己者死的悲壮！

大自然已经给予我们太多太多的惊喜，这条寂寞的山路已经给予我们太多太多的快乐，尽管离我儿时砍柴的十八曲只有一步之遥，但我情愿将遗憾留到明年，待到来年春暖花开，泉水叮咚之时，我们再来釆摘山花。

十八曲，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