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上新浪,收到女儿发来短信,说四点钟下课,让我去接她,到东河沿。不能说是圣旨,但我相信有八成以上的父亲都会认为这是义不容辞的——如果没有其他重要的事情羁绊的话。况且,天上还下着不大不小的雨,又是大冬天的。
小城市有小城市的好,从家里到东河沿开车只消十分钟。接人当然得早一点,当过领导司机的兄弟最有体会了。这不,四点没到,我就把车停在自东向西单行线的停车位里,等了一小会,看看到点了,才敢拨通电话联系女儿。女儿做贼一般压着嗓子说:刚刚发错了时间,是四点半——我去,如果是其他人,也许应该生点小气了。但是女儿,生得了吗?还有半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停在车位里得交三块钱的停车费,倒不是心痛几块钱,车里实在太局促了——憋屈。便寻思着自己找乐去吧。
开车兜到府山脚下,想,长期被手机电脑弄得头昏眼花,正好可以放眼远眺,青草和绿叶据说是最养眼的。天空中又下着下雨,这样的景致,很有点“苏格兰调情”。
这种季节有个毛绿啊,草坪枯黄,树叶满地,触目均是萧瑟和凄清。但让人奇怪的是,府山上开了好多的花,都是红的,零零星星点缀在枯枝上,说不上姹紫嫣红,但已是非常难得了。很诧异,便走进前去扳弯树枝嗅了嗅,并无芳香。仔细分辨着,这是什么花啊,应该不是梅花。我向来是个花痴——不是花心痴汉的意思,是对于花的认识上是个白痴——简称“花痴”。看看刺刺的枝桠上努力地开着小花,带着四五公分长的柄,噢,我想起来了,应该是樱花。怎么是这种季节开的呢?它不是应该在三月底才盛开的吗?是的,大约天气太热了,大冬天十几度的温度温暖着樱树,引诱了它,把持不住,提前开一季先预热一下。这是不是地球变热的具体表现啊?什么世道,冬天不下雪,却雀占鸠巢开着烂漫的花,一点冬天的样子也没有,那你叫人家明年春天情何以堪?
府山上行人稀少,尽管是周末,估计跟季节和气温有关吧,谁会在这么个天气还下着雨爬府山呢?待在温室里,搓着麻将看着电视刷着微信,多惬意啊。但是也有坚持行走的,冒着小雨甩开膀子一遍又一遍绕着石板路快速行走,全然没有顾及光秃秃的树枝和强颜欢笑的樱花们的感受。
我只好一个人傻傻地走着,漫无目的。好在天不太冷,淅淅沥沥的小雨洒在头上和脸上,正舒服着,就当提前沐浴在春天里的小雨里吧。因为树都落了叶,冬天的府山公园显得格外的空寂。百无聊赖地瞎转了一圈,正想离去,在府山西面的枯树下,有一块小小的石碑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是一块一米见方的纪念碑,全称叫“抗日阵亡将士纪念塔旧址”。用劣质的大理石做成,石面上花斑不堪,结着雨水和灰尘,我怀着一份歉疚和谦恭,用衣袖拭去。从模糊不清的碑文中,约略知道,这是国民革命军第十军团在淞沪会战时牺牲在浙江一线的三万多将士的纪念塔旧址,原碑塔建于1938年,“文革”时被毁,现在这块碑是十年前经政协委员提案后重立的。
它与相邻的“革命烈士纪念碑”高大巍峨相比,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太矮小了,甚至有些寒酸,稍微长一点的杂草就能轻轻松松掩盖住,但是再荒芜也掩盖不了历史。在我的心里,在许许多多的人的心里,你和英雄的纪念碑一样高大,尽管你匍匐在地面上看上去很卑微。
很抱歉,我无法为你建造一座美丽的家园,但我明白,我今天能开着车,能在公园里随意地漫步,这个城市的停车员能够快乐地收着停车费,还有刚刚从我身旁走过的大妈......这一切是长眠在地下的英烈们,用年轻的身躯赋予我们的。这些蒙着你们的灰尘和雨水,迟早会被拂去,亏欠你的迟早会还。
雨停了,阴霾的天空中微微地露出一丝亮光。
“咣——咣——咣——”远处钟灵塔上传来了三声钟声,浑厚洪亮,振聋发聩又荡气回肠。仿佛为唤醒沉寂的记忆,也仿佛为祭奠英魂而敲响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