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只知道有东坪,很少知道有西坪的,实际上东坪与西坪只是一峡之隔,东边叫东坪,西边就叫西坪,相距不过三四里地。
无数次上了东坪之后,眺望西边山上,天朗气清的日子能看见有一大块平地,询问下才知道那叫西坪,心里怦然,撩拨起去西坪看看的欲望。
周末便约了小哥一家共闯西坪。
车子开到东坑口岔路口时,问墙边拎着火燪晒太阳的山民西坪的上山之路,他们都语焉不详,让我们到里面再问问。正好路边有个山里阿姨拦住我们想搭便车。上车后我们问她去西坪的路,她说年少时砍柴曾去过,但已经不知道怎么走了。过了千年古道口,往里一公里处,有山民在路旁盖房,我们赶紧下车询问上山路径,他们远远指着山腰一片茂盛的杂树,告诉我们就是往那个下面横过去。我心里还是没底。
往左边村道开了数百米,停下,让搭车的阿姨自行回家,她家在里面的山村,与我们不同道。我们将车子开至小路尽头的山脚。这里有四五栋老房子,想找个人再问一下,遍寻不见,只见远处有一老婆婆拄着拐杖蹒跚而来。再次问清楚了上山之路。老婆婆很不理解我们为什么要去西坪,她说西坪只有一个放牛的人住。
依照老婆婆指引的道路,穿过一片毛竹林,进入一条很窄的“野猫路”,路不到两尺宽,曲折呈“之”字型,有点陡,倒不是很难走。快到山顶时,是一片油茶,茶花大多凋谢,偶尔有几朵耐寒的,还在盛开,为寂寥的山间平添了些许的浪漫。小哥怕我们走错,定了位说,这里不是西坪,妻子也附和说,她的手机显示是杭州。我说定位在山区一般不准,不必理会,反正路上有牛粪,方向也对,应该没问题。
说话间,远处传来了几声狗吠声。我激动地说,看来西坪马上到了,狗叫声都能听见了。嫂子辨听方向很强,她说那是东坪的狗吠。仔细一听,果然从东面山上传来的,确是东坪的狗在叫。大家都很惊奇,离得这么远,居然能听到狗吠声,估计是山谷共鸣扩声的缘故吧。很有些“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意味。
稍事休息后,我们六个人加一条小狗“非常六加一”团队继续前行。路旁有一株不知名的树,长满花蕾,类似白玉兰,光秃秃,一片叶子也没有,无法确认。妻子就说,哎呀,来早了,如果再迟一个礼拜就能看到鲜花盛开的样子。是的,要是在寒冷的腊月,能在深山看见一树花开,那会多么让人惊喜啊。
不一会,前方带头的小哥就传来消息,已到西坪。
西坪,就在眼前,一栋朝西北的泥墙房,门前非常凌乱,随地丢弃的铁桶、塑料布、破旧衣物,简易的羊圈、牛棚、猪栏,靠北是一间只剩下骨架的泥房了。旁边有一穴老坟,从碑文上约略知道是这里的女主人的。墓茔就地取材,四周用坚硬的山石垒成,很像内蒙高原上的敖包,如果有各色的布条就更像了。这里原先的主人姓朱,与东坪李姓遥相呼应,一个是明朝的皇姓一个是唐朝的皇裔,我就戏想,那中间峡谷人家就应该姓赵了。西坪整个地势西北高东南低,大约有数十亩的平缓地带。我很纳闷他们先辈当年建造房子时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朝向,本来如果房子靠山而建坐北朝南,朝向既好,视线又开阔,排水又方便,又无泥石流之患。可惜主人下山放牛去了,不然应该问个究竟。
房子周边栽着柿子树和板栗树,老干纠虬,身上斑痕点点,很有点年纪了。枫树则高大挺拔,没有一片叶子,但那光溜溜的枝干刺向苍天时,很见风骨。
斜坡上是一大片的枫树林,只剩下满地的落叶,让人无端想起丰子恺《满山红叶女郎樵》的画面来,怕现在再也没有人体会到这种境况了:当年生活艰辛,女子本来在家做饭洗衣带孩子的,因为缺少劳力自己体力又不够,只好靠耙树叶来帮衬——权当樵夫了。
女儿觉得我们来迟了,要是在深秋,邂逅满山的红叶满树的红柿子,那都有光景啊。即便不在秋天,春天也好啊,到处是芳草鲜美,山花烂漫。但我想冬有冬的味道,芳华落尽,万木枯萎,更能显现出最原始的苍凉,似乎你能体会到盘古开天地地球肇始的本初,那西坪的山势就是这样自北向南,地壳开始蠕动,沧海变成山峦的一刹那,突然推到前方数百丈戛然而止,成了绝壁断崖。而千年万年之后,如今成群的山羊根本无视险情,无所畏惧,在悬崖峭壁上照样悠闲地啃草。
坐在断崖边往东眺望,整个东坪在逆光下有些模糊。相对于红得发紫的东坪,西坪一文不名,现在更是荒凉破败。按正常的进程,不消几年,这里就会归于沉寂,回归自然。当然,兴衰荣枯本是很平常的事,兴久必衰,衰久必盛;人生起伏,日月更替。
枫林前,一棵红果树分外夺目,果子很小,以为是山楂。待正要近前去探明,冷不防一条大白猪从山坡上吼吼窜出。大约看见有人私闯它的领地,这老兄勃然大怒,朝着我们家小狗猛扑过来。小狗乍见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吓了一跳,慌忙要跑开去,不料,大白猪自己后脚一别,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地上。小狗狗也是欺善怕恶之徒,见此情景,开始反攻,大白猪爬起来立马就跑了——我们哄堂大笑:敢情大白猪是来搞笑的吗?
原来红果子是柿子,很罕见的小个头柿子。想必主人没有管它,任由它挂在树上成熟、掉落,看上去很可爱,吃起来很涩。
上得山顶,又是一大片的毛竹林,竹林早已分配到户,毛竹上号着主人的名字,想必是防人偷吧。西坪的西面是东坑口,站在最高处能俯瞰到村庄,感觉像从飞机上看下去,让人有点飘飘然。北面是高家和下岭村,距离很远,只能从毛竹缝隙中隐约窥见,但能听见沿途的叫卖声:“马——千榜汗!”不知叫什么。从扩音器上传来的声音不太清楚,声音移位很快,估计是骑着电瓶车在卖什么吃的——很有点意思。
下山的时候,小嫂说要到老婆婆菜地里拔点青菜带回城。再也找不到老婆婆了,只有先斩后奏,拔了5丛青菜,本来打算写个便条包个纸币给她的,怕她老人家不识字,就给了住在附近的小姑娘20块钱,央她转交给婆婆,小姑娘毫不推迟,满口应承。
我们在山顶上用手机测过西坪的海拔,不高,只有430米,从山脚到西坪吊儿郎当地爬了半个来小时,这样的路程不长,不累,适合有点小资又不太肯出大力的盆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