芽说姑妈

俄罗斯批判现实主义作家托尔斯泰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芽是个皈依佛门的居士，有着强烈的悲天悯人情怀。一路上，芽就和我们低声轻诉着一个不幸的家庭——

近年呢，有一种脱贫，叫下山脱贫。就是你原来住在深山沟沟里，政府给你一些补贴，然后在城市的近郊划一块土地给你自建房子，至于未来的生活，得凭你自己“各显神通”。

姑妈夫妻年纪不算大，在外打工结攒了一些钱，就于2011年下山，在新区开始建造新房。芽另有一亲戚在工作之余自己钻研风水玄术，颇有些建树。有一天路过姑妈在建的房子，一看，啊——是凶宅，预测她家未来有几年家运会很不好。人们总是喜欢听好话的，这种话自然无法和姑妈说起；加上这种玄学，很多人认为是迷信，大家并未在意。

这样，一年又一年，姑妈家平安无事，人们几乎忘了这件事。

前年岁首，姑妈的18岁女儿正读高中，忽然莫名其妙就患病了。去了医院检查，确诊为脑垂瘤，而且是晚期。不啻是晴天霹雳，这可吓坏了姑妈，立即转到大医院就医。但是女儿所患脑垂瘤的位置极不佳，在后脑，是一个中枢神经的所在，开刀有极大的风险，比平常所见患者凶险十分。不管怎样，总得试试，就倾囊花重金请来该领域最好的专家主刀。按平常的患者，这种情况能顺利下手术台都已是万幸了。但是女儿的手术竟奇迹般的顺利，病灶切除得很干净，姑妈就带着女儿回到家里静养。

可是，好景不长，两个月后女孩的病情复发了。癌细胞迅速侵袭到其他器官，殃及视觉语言功能。一个花季女孩，眼睛瞎了，又不能讲话，饱受着病痛的折磨，那是多大的苦啊。那女儿是个懂事的好女孩，她体恤父母的不易，自己再怎么难受，就是不哭出来。实际上在她的十八个年头里，从来没人看到她哭过，也不太看到她笑——她总是习惯把感情隐藏起来，寡言少语。

到了后来，有一天，这女孩去上厕所，便秘难受，又说不出。姑妈就拿了纸笔给她，女孩写了三个字：“开塞露”。姑妈即刻找来给女孩。

方便后，女孩体力消耗很大，几近虚脱，她像儿时那样伏在母亲柔弱的背上。此刻她感到只有母亲的背脊，才是世界上最可靠最温暖的地方。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想讲一点感谢父母养育之恩的话，可是自己四肢无力，拿不到纸笔，又讲不出声，唯有两行眼泪夺眶而出。她埋怨自己不该长期拖累家里，她身心疲惫，感觉累了，应该歇歇了，就悄悄地不辞而别。

都说孩子是父母的心头肉，姑妈母女一向感情笃深。数月来，女孩生病已让为母备受煎熬，恨不能代替女儿背负这些灾难。

女孩过世后，父母一直走不出痛失爱女的悲伤里。特别是母亲，每每念及女儿生前点点滴滴：平常衣物桌凳，也能睹物思人，各种音容笑貌，痛楚愁魇，翩然眼前，情不能禁，双目盈泪，没日没夜的，泪液终日浸泡着眼球，双目已近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