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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材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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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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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 牛

连日暴雨,江水暴涨;江水暴涨,连日暴雨。

一阵急促的麻雀声后,穿过两廊幽暗的画林,再上一个台阶,就是“可闲斋”的品茶处。不敢标榜“相聚有鸿儒”,大约可以“往来无白丁”的。橘黄色的灯光下,美女娴熟地筛着茶,大家众星烘月般围着巨大的松木茶桌……这样的雨夜,最是适合听故事——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峥嵘山西麓,还是小南门村的所在地。村民自己建造的楼房里,有一户人家常年以卖牛肉为生。每天天朦朦亮,两夫妻就起来干活,妻子烧汤,丈夫则准备宰牛。那些黄牛是前一天买来关在牛棚里的,本来就是菜牛,不是耕地用的,个个长得硕大膘肥。

丈夫就将牛先喂饱——类似死刑犯的最后一餐。然后牵出来,系在一个碗口粗的铁桩上,牛尽管老实,但也通灵。那牛似乎知道末日来临了,就一直顺着铁桩打转,一边转一边焦躁地用蹄子踢着水泥地,试图挣脱牛绳,发出“哞——哞——”的哀嚎声,声音低沉而悲呛,似乎在哀求主人放过它。

但是主人是以卖牛肉为生的,显然不能放过它——他已经习以为常了。屠宰牛之前要先将牛打晕,可能是怕牛会垂死挣扎,牛力大无穷,出于逃生的本能,也许会伤害到人。在主人操起一把铁榔头时,黄牛知道哀嚎是没有用的,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便前脚跪地,豆大的眼泪从两只眼睛里夺眶而出……随着一记残酷的闷锤,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

我小时候也曾见过生产队里杀牛,大约那水牛已经老而无用了,再也没有力气下田耕作了,于是,农民就准备对为自己劳苦一辈子的老力下手。由屠夫牵至晒谷场,很多人就围着大水牛议论纷纷。牛似乎听懂了人们所说的话,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双膝跪地,两眼淌泪,默默求饶,心再硬的女子也会背转身去,揉着眼睛低泣着:“心压煞噶”。屠夫找来一块黑布,蒙住牛的眼睛——屠夫尽管凶残,也不好意思直面为生产队耕了一辈子的牛,或者不想让牛直视自己残忍被杀。屠夫高呼一声:“天塌下来了!”用斧脑猛击牛头,水牛踉踉跄跄,一个趔趄,仆倒在地,四脚抽搐……

牛大约是世间最老实的动物,明知一死,却死不抗争。人类太过残忍,忍心残杀一辈子为自己做贡献的忠实伙伴。不过话说回来,在那个食品严重匮乏的年代,一头牛可以改善一个生产队的伙食了,为了生存,抵御饥饿,似乎情有可原;小南门农民杀牛卖肉为生,也是一门行当,情非得已,你不杀牛必有他人杀,但我觉得应该选择更人道的办法,即使蒙一块黑布也可以避免直接对视。据说现在杀牛不用斧头锤子,改用电击了,但临宰前,牛还是非常痛苦的,几乎惨不忍睹。有人食肉,就必有杀戮。尽管婆婆妈妈是妇人之仁,但如果避免不了宰杀,最低限度我觉得应该做到让动物在没有痛苦中死去。

我上初中时就非常反感把《庖丁解牛》选入课本,世世代代让肢解动物成为说理和欢呼的理由。牛在临死前一跪,本来可以感天动地泣鬼神的,但却感动不了麻木的人类。

我们始终怀念那个:“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的场景,曾经,人与动物和谐相处是那样美好。人类的历史,就是一部从野蛮到文明的进化史:从古代的极刑——千刀万剐的凌迟,到现在执行死囚时采用注射的方法,很多国家甚至废除了死刑。我们在对待动物,也有了《动物保护法》,文明先进国家已经禁止人类虐杀动物。我们欣喜地获知,人类第一块细胞生长的牛排已从以色列诞生,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无需养牛,更不用杀牛,只要提取牛细胞,就能生产出牛肉。在大快朵颐时,人们就没有那么多负罪感了。

尽管当年那个宰杀生产队水牛的屠夫后来服毒早亡,尽管也有许许多多的屠夫家庭突遭变故,乡野村夫们常常会说他们遭受报应,在这里,我们没有一点诅咒的意思。文明、向善是人类前进的方向,我们应该摈弃愚昧和残暴,人类的感官和探索都非常有限,连最伟大的物理学家牛顿,在无法找到地球的原动力时,也会无奈地说:上帝推了地球一把。留给人类还有许多没有破解的领域,不管你信不信神明,不管你信不信神秘力量的存在,至少,我们对于未知领域,应该抱有一颗必要的尊重和敬畏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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