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未至
你知道吗?悬铃木的枯叶会变成蝴蝶
当阳光照在黑暗中复苏的枝条上
它们抖了抖翅膀
落向小叶女贞和万年枝中间的人行道
白果树摇晃着佛指甲,急于做出某种呼应
而风,允许了这一切发生
这是十二月的小镇,一小阵寒冷刚刚过去
气温回升,日头友好的为每片叶子赠送金箔
美光照相馆的老板娘,窝在藤椅里打盹
她的小女儿,正用手中的花铲
埋葬死因不明的麻雀
一只田园犬,扒拉着墙角蓄积的旧物
它要赶在大雪前
为自己缝制一条过冬的棉被
清晨
霜又落了一层,
无花果、野枸杞都有了萎靡之意。
可爱的麻雀们,并不畏惧悄然而至的寒意,
一边忙着找寻草籽,一边散布小道消息。
半开的初夜顶着抹不匀的粉底,
风中犹自摇曳她的美丽。
邻居家的贝贝,从初起的光线中分娩出来,
在凌乱的花圃中,用力挖出一个土坑,
种下昨夜吃剩的果核。
这小小的人儿怎么知道,那叫荔枝的植物,
只会在遥远的岭南,
开花,结果。
致敬青春的某一天
凤凰牌自行车,载着柴火一样的少年
在初春,沿着草木萌发的河坝
驶向大城市一样的小镇
那里有两间房的小卖部、书店和通往远方的邮局
马路像王钦河一样宽,汽车喇叭声
高过亢奋的驴
学校操场广阔,穿运动鞋的孩子人手一个太阳
麻雀的鸣叫比冬天更嘹亮
彷佛一场比赛,春风带着花朵一路盛开
少年骑着凤凰牌自行车
他要去大城市一样的小镇
那里有两层楼的邮局,天黑之前
他要把怀里的鸽子
交出去
萱草花
轻手轻脚,藏好日头的细枝末节
以至于,多年没人指责它的罪行
从清晨开始,开放和凋落
都是上帝的暗喻,早起的布道者言语失真
如墨迹,从一段描述中删去它的香气
林中的乌桕宽大饱满
筛过的阳光如诱惑的金线
一切称之为生命的都在贩卖之列。。。
人们制造钟表,在秒针的滴答声中
完成时光的切片
萱草花仍然是无辜的,像从前的女子
伤春、悲秋,在溪水中浣洗衣衫和头发
山歌唱到石头里,生死都在笑谈间
毕生钟爱誓词,为见一个人
就耗尽千年光阴
心上秋
如果我对你说爱,这个字眼一定有自身的锈迹
当我们经过各自的孤旅,也不能
回到出发的原乡,那要命的梅子
悬在空空的山谷,亲爱的
你在崭新的素笺上描摹第一座花园
没有人知道,我将行李遗落在了纸鸢的故都
在以河为名的村庄,我种下楸树、白果和悬铃木
作为谋逆者,我藉此写下悔过之书
并对人们常说的爱情做出说明----
那些年,像一粒尘埃追逐着清风,像塞北
遥望着江南,我爱过
我在笔直的河坝上,把日记本里淹没的命交给你
疯狂的蝉鸣像绿皮火车一直开到远方
在辽阔的鲁中平原,每一条窄窄的阡陌
都刻上邮递员慵懒的铃声
如今,我只能守着种植的树木
等它们长大,在每一片树叶上写字
等秋天,请无处不在的风带走
落在弥河以东,落在风筝城的上空
落在院校街的一隅,或你走过的任意街道
要知道,我曾经的爱像一颗完整的心那么大
要知道,我在每一片树叶上写下的文字
都经不起风吹
窗外
银杏树高过三楼的窗户,捎来鸟鸣
迎春花蓄势,要送春风第一枚徽章
遥想南山的桃园,云门湖的垂柳
应当恪守本分
芦芽、山核桃和野鸭子已在途中
天空晴蓝,云朵有你想要的样子
景观带千篇一律,门禁固守寡言
广场上放纸鸢的男子专会戏弄春风
一会儿放苍鹰,一会儿放蜈蚣
丝线细细,牵住往事,收不回旧情
万物如流水,日日冲刷河床
窗外春又来,而我再次种下荒凉
城中不似江南好,青砖黛瓦马头墙
推窗,就有杏花雨
低眉,就有故人来
闪烁
春天的旷达在于它从容不迫的覆盖
从城市到乡村,从原野到墓地和久无人迹的窑湾
在无声的叙述中分配到相等的资产
相比于这无私地静寂和辽阔,我更喜欢:
阳光从东方七宿区域带来流水和阴影
风吹啊吹啊就把啃噬黑麦草的羊群吹成了云朵
缓坡上,花朵模拟村庄的儿女跳着锅庄
蜜蜂和蝴蝶在翻开的诗卷中找到对应的拟声词
这些闪烁的事物如此心安理得
像十六岁那一年,我在暮色里牵了牵你的手
那叫爱情的物种,就有了最初的光亮
春风辞
三月,李子花开得尚好
浅草没过马蹄,候鸟扯着季风一路缓行
春天像静悄悄的手术室
熄灯之前,人们循着轨迹各自忙碌
依次缝合透骨悲风的境遇
谁也不能预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都是一样孱弱的羊群
勘不破生死也无法主宰离别
同样是春天的路----
有人走着走着就迎来雨水,开花结果
有人活着活着就遭逢沟坎,跌落悬崖
有人策马北上,有人乘舟南下
有人似失忆者
过了吕家村,就再也无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