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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夫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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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4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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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该感恩?

在1998年汛期中的一天,我搭乘场部的皮卡车到县城批发药品。上午去的时候虽然仍在下着小雨,但一路顺畅无事。下午五点返回时,在离我们场还有5公里左右的下坡路段约有100多米的公路却被洪水浸漫着。

“这是怎么回事?上午来时一路上都没水,而且今天的雨也下得不大,现在洪水怎么把公路给浸过了呢?”车上有人奇怪地问着。

“这是因为长江洪水倒灌所致。”我解释着。

“那怎么办?总不能老在这里等着吧?”刚才说话的人看来很着急。

是的,不能在这里干等着。因为这时车窗外虽然还是下着毛毛细雨,但是西方天际边厚厚的乌云正在急速地向我们头顶上的天空弥漫过来,风也在死劲的把路边上的树木吹得摇摇晃晃。看来我们马上就要面临一场暴风雨的袭击。

怎么办?

驾驶员小姚思考一下对我说:“饶医师,你就坐在驾驶座上帮我扶着方向盘,我们几个年轻人就下去在水中慢慢把车推过去。”

“好的。你先试试水有多深再推吧。”我说着就坐上了驾驶员小姚刚离开的驾驶座扶着方向盘。

还好水只有脚肚子那么深。

在几个年轻人的推动下,车子慢慢的在水中前进了。

照这样的速度虽然慢,但也用不了十几分钟就可以过去了。

我正在心里如此盘算着,突然“哐当“一声,感觉车子好像掉进了一个“坑”里停了下来。之后不管车下的几个年轻力壮的年轻人怎么死劲推,车子都纹丝不动!

看来要把车子从“坑”里推上来,靠这几个人根本就办不到!我这样思考着,突然看见对面有十来个农民正在水边洗着农具准备收工回家,就对驾驶员小姚说:“你到那边去请几个农民兄弟过来帮帮忙吧!”

“哦。要的。”他也看了看对面就回答着趟水过去。

我们看见他在那边指指画画的与几个农民说了不少时间,然后垂头丧气地趟水回来了。

“怎么?他们不肯过来帮忙?”有人急着问道。

“他们说可以过来帮忙推,但是要求给他们二百元钱做劳务费。”他苦笑着回答。

“二百元钱?那也太多了吧?”急着问话的人更急了。

“是呀。我们一个人每月的工资还不到二百呢?回去怎么向领导要求报销呢?是吧?”驾驶员小姚摊开两只手向大家苦笑着说。

“你就没向他们砍价?”我也很是忿怒地说。

“你还真不要小看现在的农民兄弟,他们也有些经济头脑。他们说你们坐的是小车子。照他们看来坐小车子的人或者说有小车子的单位都是有钱的,不会吝啬这二百元钱。你说好笑不好笑?”驾驶员小姚说完还耸耸了双肩。

“那怎么办?你们看大风大雨已经来了。”有人尖叫着。

是的,现在雨在噼里啪啦地下下来了,风也把人吹得直打哆嗦。

“饶医师,现在你也下来帮忙推车吧,多一个人总会多一分力气的。方向盘就让我站在下面边扶边推车。行吗?”驾驶员小姚在风雨中对我大声说着。

“好的。现在就由我喊号子,大家一起同时用力,或许会把车子推上来的。”我赶紧跳下车走到车后。

“一,二,三!”我边死劲推着车子边大声在大风大雨中叫喊着。

车子纹丝不动!

“再来一次。一,二,三!”我重复着用劲推并且大声喊。

车子依然是纹丝不动!

如此反复了好几次,车子还是在原地纹丝不动!

这可怎么办?大家在间歇之间垂头丧气地你望着我我望着你。

“饶医师呀。是你坐的车子?”正当大家措手无策时一个老年人的大声说话音传入我们的耳膜。

我回头一看,站在我眼前的是一个年逾六旬满头花白头发满面笑容的老人。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点了点头说:“是我。是我们坐的车子。怎么了?”

“我从顺风吹过来的叫号子声中听出是你的声音,我们就赶过来了。”他说着还用手指了指他身后的十几个年轻人,“我让他们一起过来帮你们把车子推过去。”

“那真的要让你们费劲了!”我当时一时也找不到适当的话来说。

“在推之前,还得让我仔细瞧瞧,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说完就弯下腰围着车子仔仔细细地看了好一会,最后他说,“你们的车子是掉进了大卡车的车辙里,车底盘搁在地面上了。这光靠从后面推是无论如何都推不动的。”

“那该怎么办?”有人问着。

“这要弄几根木杠把车子扛起来,想办法把车子抬到公路边的路面上来再说。”老人思考一会说。

“那我回家去弄几根木杠来。”一个年约三十的年轻人说着就转身要走。

“,等一下,多去几个人找三四根碗口粗的木杠,可能还要带几根粗麻绳来。”老人说着还用手逐个指点着站在他眼前的人说。“你去,你去。你也去吧。”

那些被他指点到的几个年轻人个个点头爽快答应后都飞快的转身走了。

看他目前这架势就好像是战场上站在风雨中镇静指派作战任务的指挥官。

在这等候的时间里,老人问我是从哪里来,问我怎么有时间外出等等,看来这老人对我很是关注,因此我也一一作答。这时我感觉他分明就是一个对晚辈十分慈祥的老者。

不一会,那些人扛着木杠拿着麻绳过来了。

老人马上接过木杠教一个年轻人该从车子的哪个部位如何慢慢塞进去,又教另外一个年轻人如何把麻绳从车子的那个部分捆起来等等。看他那有条不紊的指挥模样,我感觉他好像从一个慈祥的老者又进入了战场上指挥官的角色中。

再看那些年轻人有的趴在水中要把麻绳塞进车下,还要伸过车肚子到对侧。有的把木杠搁在肩上,然后死劲扛起来。通过他们的不懈努力,车子被抬到公路一侧后慢慢推行,当然还有在老人的指引下在车前引路,还有人在前面探清水中路况等等,

最后终于到达对边公路上了。

临上车前,驾驶员拿出一百元钱送到老人面前说:“老人家,真的要谢谢你们。我们只能给你们这点钱表示谢意!因为我们这车子是单位的,也拿不出多钱给你们。请你们谅解!”

“什么钱?”老人那本很慈祥的脸顿时红了起来并很严肃地说,“我们怎么能要你们的钱?”

“应该的。看你们如此费力费神,又是在这么一场大风大雨之中,这点钱是少了一点,但这是公家的车,给你们多点钱我们都做不了主。”我也帮忙劝着。

“是呀。原先你们要二百元,现在一百元你们都不要,是不是嫌少了?”车上有人悄悄地说。

“原先我们不知道这车是饶医师坐的嘛!我们怎么能要饶医生坐的车子的钱呢!”一个年轻人大声回答。

“是呀。饶医生坐的车,我们就是不能要这个钱!”一个字一个字从老人家的嘴里蹦出来!

我听了上面这些话,顿时感动的热泪在眼眶里打转。嘴里颤抖地说着:“就算是我.....我...坐的车,多少...也应该...收点辛苦钱。你看那个小兄弟的右肩上...都被木杠磨破了皮,还在......淌着血呢?不然我们......我们......怎么过意得去呢?”

“要讲过意不过意,那我们还得要感谢您啊。”老人家的眼睛好像又红了,他接着说,“我们只是给你做了这事,你就这么感动,其实该感恩的是我们。你说他?”老人指着肩上还在淌着血的年轻人说,“他的命就是你救过来的,不然他坟头上的树木都长得好大的了!你不记得了吧?他就是那个聋哑人哪!(详情请阅读后篇《聋哑人的腹外伤》)还有当年我那不到三岁的孙子,那天夜里不也是你给救过来的吗?我们该如何感谢你呢?你不但不要我们的红包,就连我们自己从土里出的一些农产品都不要。”老人家越说越激动,在雨幕中都能看见他那竖起的指头似乎在颤巍巍的抖动着。

“其实给病人治病是我们做医生的责任,你老人家不要这样,我会感到很难为情的了!因为我还有许多地方做的很不够!总之,我们感谢你们!”我眼眶里的热泪禁不住流了下来与脸上的雨水混在了一起。

是的。我只不过为农民兄弟尽了我作为一个医生应尽的职责,而他们却时刻记在心里,并想一有机会就予以报答,这的确使我感动五内!要说感恩,应该是我们要向他们感恩!他们能在我们面前没有身体上的任何隐私,这是因为我们是医生,他们相信我们能在他们的身体上检查出并能治愈相关疾病 !他们能把自己的健康甚至生命托付给我们,这种信任的份量该有多么的沉重!治病失败,他们要承受痛苦甚至丢失生命!治病失误,他们要经受磨难!一个成功的有着丰富临床经验的医生要经过多少次的失败和失误,那这又要有多少病人要承受痛苦和经受磨难!所以要感恩的该是我们医生!

至此我又联想到这老人家说的关于红包和农产品之类的事,老实说我这是这么想的:现在农村里大多数是那些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他们目前的生活较之城市还是比较贫困的。 他们从土地上刨出一些可食之物本就很艰难,他们为了“感恩”我们医生,从老人和儿童嘴边上抠下那些从土地上刨出一些可食之物送给我们这些做医生的,我们真的能咽得下去?咽下去后肚子里会感到舒服?至于红包就更不要说了,红包多是送给外科医生。而需要外科医生做手术的病一般也就不是小毛小病了。这样的疾病本来治疗就要花费一笔不菲的费用,还要给我们送一笔也是蛮可观的金钱。想到他们既要承受疾病的痛苦折磨,又要承受经济压力和由此而来的精神压力,我们做医生的用了那些红包的钱后,晚上睡觉心里会感到很舒坦?就我来说不敢想象!

病人给我们做医生的送物送红包,也许是一种感恩的表示!但我们要明白他们该向我们感恩吗 ?

你说到底是谁该向谁感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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