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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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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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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 虫

夏天是属于虫儿们的季节。自春天迷蒙的轻纱被早至之夏愈演愈烈的高温拨撩开来,草木的蓬勃生长与夏虫的欢腾大张旗鼓地拉开帷幕。夏天仿佛是一场盛大的节日,自然万物以它们最饱满的生命力和热情,迎接一年中最适宜生长的光阴。我走在草木丰美的小区户外和公园小路上,在氤氲的草木香气和种种昆虫的陪伴中,任凭这悠长的夏日时光如融化的甜蜜冰糕般安然流淌。

声声蝉鸣预示着夏天的起始。夏天不会缺了蝉,只要在有树木的地方,总少不了蝉鸣的背景音。有的蝉鸣声绵长,拖着“嘒—嘒—”的调子,有的蝉鸣声短促,持续鸣上一阵又戛然而止。蝉的歌声和夏天的热烈浑然一体,我对这喧嚣习以为常,转而沉浸于这声声蝉鸣的美好旋律里。蝉隐在树间,平日里只闻鸣声,难见其形。在树干上却可以找到脆弱如枯叶般的蝉蜕,它们往往保留着蝉蜕皮前抓牢树干的姿态。蝉的幼虫在地底多年蛰伏,只为在一个夏天里尽情颂唱生命的热烈。蝉鸣声声,是蝉为了自身生命的繁衍而留下的赞歌,也是大自然为夏天所谱写的变奏曲。

俗话说,芒种一候螳螂生。过了初夏的芒种,新生的小螳螂就从卵鞘里孵化出来了。就在今年芒种的当天,我在一处乡村旅游区的道路护栏上,看到一只刚出生不久的细弱小螳螂正悠闲散步。近几年,螳螂在户外不太常见,偶尔在街边遇见一只披着绿色轻纱的成年螳螂,见它将那镰刀般锋利的前足收在胸前,保持着祷告一般的优雅姿态,勾起了我童年时期关于螳螂的回忆。小时候,我从邻居那里得到了一只螳螂的卵鞘,将它插在花盆里,突然有一天孵化了。一连串极其袖珍的淡金色小螳螂,连着精巧的丝线,从卵鞘中悬挂下来,在夕阳的映衬下闪闪发光。这个令人惊叹的美丽景象,永远留存在了我的记忆里。

夏天的蚂蚱正值青年,还未成长到入秋后那般健硕的体态。春天新生的小蚂蚱躲在草叶里,如米粒般大小,却已有了成年蚂蚱的雏形。经历几次蜕皮后,慢慢长出了翅膀和修长的后腿,头和身躯的分节也愈发分明了。这个夏天里,我在湿地公园和乡村旅游区的田间,看到几只蚂蚱抓紧草茎,在叶子背后躲躲藏藏。十多年前,在城市只重视外表美观和符合大众审美的景观设计理念下,整齐划一的植被、被过度修剪和喷洒农药的绿地,使得本属于树丛和草地的小昆虫失去了栖居之所,使得城市中的鸟儿难以找到合适的食物,也使得城市里的孩子们失去了亲近身边自然的机会。近年来,城市绿地、河流和湿地环境得到了更好的保护,城市中的植物得以在自然状态下生长。在生态环保理念越来越为人们所接受的当下,身边的生态环境确实在逐步改善中,能够寻得的昆虫种类比起十年前更加丰富了。当我再次看到蚂蚱时,不禁回想起童年时期,蚂蚱在院子里的草地和乡村稻田间只只跃起的情景。无论是蚂蚱、蝼蛄,还是其它虫儿,都有生存下去的权利。即使是在城市中,也需要留存一片适宜于它们生存的野草地。

随着天气暖和起来,各种毛虫和“洋辣子”也出来了。小时候的夏天,五彩斑斓的箩纹蛾和与凤蝶的幼虫栖居在路旁的灌木丛中,“洋辣子”(刺蛾幼虫)不时在树叶间出现,被它们的毒刺蛰到之后皮肤会有火辣辣的感觉,也因此成为人们避之不及的对象。今年春夏时节,在户外的灌木丛中寻到了苎麻珍蝶和玉带凤蝶的幼虫,也找到几只色彩鲜艳的“洋辣子”。毛虫向来被人们认为是可怕的虫类,而它们也有着自己独特的美。只重视外表和经济利益的人,无法欣赏到毛虫和“洋辣子”这类外表可怖昆虫的美丽色彩和有趣习性,或许是一种遗憾。众生平等,无论是“丑陋”的毛虫,还是带刺的“洋辣子”,每个物种都有着独属于它们的存在意义和价值,都值得被美好的文字所赞颂。人类和毛虫,我们同是大自然的孩子。

夏天闷热的午后,蜻蜓像一架架小飞机般在低空中穿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姿态追捕着空中的蚊虫。往年夏天,蜻蜓在河畔常见,今年却很难找到蜻蜓的踪影,只在生态环境最好的河道上看到过几只,或许是出于今年物候整体提前的缘故。过去一些孩子把蜘蛛网缠绕在树杈之间,用以黏住飞行速度极快的蜻蜓。蜻蜓的翅膀很脆弱,被捕捉到后很难再恢复原状,不像蚂蚱、甲虫那么皮实,随意捕捉会对它们造成不可逆的伤害。要想近距离观赏蜻蜓的姿态,只能等到它们飞累了,在某处停歇下来时。在水边常见的蜻蜓有红色、蓝色、黑色,在空中飞着不停的蜻蜓大多是黄色的。水边还有种形似小蜻蜓,翅膀扇动着飞舞的小昆虫豆娘,也有着好几种色彩和外形,停歇时姿态优雅,犹如水边精巧玲珑的精灵。

谈到蜻蜓就会联想起蚊子。苍蝇一年四季都有,蚊子却专属于夏天。入夏之后,只要一去户外,防蚊措施必不可少,一不小心就成了蚊子的美食。小区后院里有一个陈旧水池,一到夏季,里面就满是蚊子的幼虫孑孓,周围则埋伏着无数刚长大的蚊子。即使只有雌性蚊子需要吸血,雄性蚊子是素食主义者,只吃植物的汁液,那群蚊子的“攻击力”依然不容小觑。蚊子通常都很小,过去在墙壁上看到过一种大蚊,长长的腿使它的身躯有半个手掌那么大,可称是蚊子中的“巨无霸”。多年来,即使人们发明了蚊香、蚊帐、纱窗和高楼大厦,依然不能阻止蚊子进家。高层住宅蚊子照样进入,不知它们是如何飞上这样的高楼。记得在一本书中看到,一些昆虫会随风飞升到空中,顺着气流迁徙至很远的地方——昆虫虽小,却擅于借助外力,为了生存能想出各式各样的办法。有人猜测蚊子会坐电梯,有人认为蚊子是顺着楼道上去的,有人假设蚊子是借着风飞上去的,有人说蚊子就是能飞上十层楼那么高……即使是身边最常见的小昆虫,我们也并未对它们十分了解。

夏天也是甲虫和蝽类集体出动的时节。阳光下的树梢间,闪耀着金龟子铮亮的金绿色背脊。它们漫无目的地在空中飞舞,有时不小心倒栽葱落在地面上,奋力挣扎着想翻过身来。记得达雷尔在《希腊三部曲》中描绘过一个奇特的“甲虫人”,手持绑着许多金龟子的棉线,任凭金龟子在他的身边飞舞,飞累了的金龟子便停在他的帽子上——这是多么有趣的情景!花朵中的金龟甲则慵懒得多,只要无人拨开花瓣打扰,便可像安徒生童话里的花精一样,枕着又香又软的花瓣做上一整日的美梦。树叶间常能见到各种蝽,这种甲虫的数量和种类相当丰富,就连在水面上凌波微步的水黾也是蝽的成员。蝽在俗语中被叫做“臭大姐”,因为它们在被触碰时会释放出一种特殊的气味用于自我保护。蝽的形态像是穿着一件宽肩的服装,色彩多种多样,有背着桃心的伊锥同蝽,也有背着黑亮宝石的麻皮蝽……过去的夏夜里常见一种甲虫,颜色是棕黑色的,如炒熟的蚕豆一般大小和颜色,被人们叫做“胡豆虫”。这种虫子的飞行方式横冲直撞,常常冲着路人一头撞上去,力道还不小。一次在乡村附近住宿,半夜竟有一只胡豆虫误打误撞落到了自己枕边,摸索了半天也没找到它在哪里,只好就这样“与虫共眠”了。

夏季的白天是蝴蝶们的天下,夜晚则是蛾子们的疆土。白色的菜粉蝶、黑色的玉带凤蝶、蓝黑色的青带凤蝶、翅膀外部如一片落叶的枯叶蝶……小区附近就能看到好几种常见蝶类的身影。花间,几种蝴蝶追逐缠绵、翩翩飞舞,如腾空而起的缤纷花朵。蝴蝶缱绻于繁花,大多数蛾子则聚集在旧日里夏夜昏黄的路灯下,被灯光映照成一个个明亮的光点。天蚕蛾青豆色的薄翼在苍白的灯光中翩然如纱,长尾大蚕蛾拖着长长的尾翼如梦般飞行,它们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使者。如今,路灯下鲜少再有蛾类的踪迹,是灯火通明的城市使蛾子们无法再找到光源的方向,还是城市中的冷光灯无法满足蛾子们的追求?也许一些蛾子早早地逃离了城市,到夜晚更加安宁的乡间寻求合适的居所?儿时的白炽灯下,蛾子在纱窗外扑腾着,想追逐室内的灯光。灯下驱光的蛾子,连同永远趋向着光明的飞蛾扑火式理想主义,就这样湮灭在城市夜晚灯红酒绿的虚拟白昼里。

转眼间,这个夏日已然过去,下一个夏日亟待来临。任凭世事变幻、岁月流转,自然节律如常,万物生生不息。虫儿们在盛夏草木的怀抱中尽情地飞舞鸣唱、繁衍生息、安然入梦,陪伴着我们度过一个个世间的美好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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