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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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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纪行

山西纪行

几年前,我曾随同母亲,到她山西家乡寻访旧日的亲人。母亲的老家位于山西省沁源县聪子峪乡才子坪村,此村原叫“柴则皮”,清朝时,村里出了个秀才,认了沁县的吴阁老作义父,就将“柴则皮”改作“才子坪”。母亲一家祖籍山西,姥爷是南下干部,在三线建设时期全家搬迁至贵阳居住。1969年初秋,我的姥爷进了“牛棚”并停发了工资,一家五口仅靠姥姥的微薄收入维持,生活拮据。母亲姐弟三人无处读书,无奈姥姥只得给山西老家写信求援。很快,老家的叔叔匆匆赶来,把母亲与她的两个弟弟从贵阳接到山西老家生活了一年多。后来经济状况好转,他们才从山西老家转回贵州读书,历经二十几载岁月,母亲他们一直未能再去山西老家探访,我也不知在那遥远的山西,还居住着我的远亲。

犹记那日天气晴朗,我们乘车到达才子坪村,村口立着崭新的牌楼门,新建的楼房与旧村的民居同时留存着,往昔的一条小河如今已变成了硬化的水渠,路旁地里的玉米正在抽穗。村中的年轻人多去外面的城市打工了,留守的多为老人与孩子,村中亮丽的楼房难以掩饰那种空荡荡的寂寥感。一只黑山羊被栓在路旁的柱子上,一群白鹅不紧不慢地从路边走过,一路上却未见几个人。村子处在新生与衰败之间,仿佛被两种不同的力量拉扯着,被一些刻意的包装所掩饰着……

母亲的舅舅家坐落在村子后方的一座大山旁,依然保持着旧时乡土民居的风貌。院门前堆着柴禾垛子与砖瓦块,一只三花猫游荡在屋间,炕边挂着晾晒的玉米,一摞摞大白菜在院里堆陈着。我母亲的舅舅——我的舅老爷坐在炕上,干干瘦瘦的,在他那历经沧桑岁月的面颊上,一道道皱纹如土地的沟壑般绽开。他一眼认出了母亲,便邀我们到屋中坐着,与母亲谈起这些年来发生的种种变化,聊起过往的诸多经历。母亲说,虽然村子变了,但舅舅家还是原来的样子,再次见面依然倍感亲切。

舅老爷的儿女们早已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家室,在县城买房、生儿育女,有了自己的生活。他们想将舅老爷接到县城,舅老爷却舍不得村庄、菜地与老屋。聊了一阵,舅老爷带着我们去看他那山间的菜地。菜地开垦在半山腰,地里种着白菜与玉米,地旁立着一棵粗壮的槐树,稀稀拉拉地长着许多味道极酸的沙棘。舅老爷弯着腰在地里拾掇着,熟练地割下几株白菜,掰下几个玉米棒子,身板还是硬朗的。站在一旁看着他,恍然间觉得他也是自这片土地里生长出来的。一个人倘若在一片地里劳作上一辈子,是否便会融进这片土地里去?我感到他是离不开这片土地的,正如一棵枝丫难以离开它所属于的大树一般。

临别前,舅老爷抱住我的后脑勺,用鼻子贴着我的额头,以示亲近。那一瞬间,我心中涌起了一种奇特的情感,使我在不觉间想要流泪。在我的血脉中,仿佛有某样东西正在澎湃地激荡着,被眼前这个初次谋面的干瘦老人触动而震颤着。亲缘的纽带所带给我的情感波动,使我久久地铭记着那时的感触。当你到达一个地方时,你会直观地感觉到自己是否属于这里。宇宙中存在着客观的实体,更存在着这种神秘的联结——将人与人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形式联系在一起。

阔别山西的远亲多年,不时有这样的画面闪现在我的脑海中——一位干瘦的老人,立在老树下的白菜地边,一生守护着他的老屋、他的村庄、他的田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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