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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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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与人文的协奏曲 ——品读杨文丰生态散文

自生态文学创作在国内兴起以来,涌现出一批优秀的作品。其中,一级作家杨文丰教授的生态散文具备“科学与美学相映、诗性与神性相融、批判与悲悯相伴、自然与文化相生”的文学审美特征,以强烈的生态保护意识、深厚的文学功底、严谨的科学态度和庞大的知识体系见长,在整个文学领域乃至社会领域,有着独特的影响力。

阅读杨文丰系列生态散文作品之前,我从未料想到有一位作家能把科学事理与人文精神在创作中运用得如此纯熟,贯通得如此融洽。当今大部分生态散文作家的作品多以“写景”为主,通过对具体的荒野、森林、山河等自然景物的描绘,表达观点,抒发情感。而杨文丰的生态散文则以“写物”为主,通过对自然中的常见物事和自然现象的书写,哲思与抒情交织,叙述与评议交集,将观点论述、哲学思考、审美意境与文化情怀等多个方面精准而完满地融合与呈现,初看似平淡,细读则妙趣横生,让读者仿佛在聆听一支优美的协奏曲。

 

1

 

在杨文丰的生态散文中,科学的理性与文学的感性交相辉映,文章富有可读性,经得起推敲,科学知识亦不枯燥乏味。通常,散文作家擅长于感性层面的描写和抒情,文笔优美却缺乏科学性和思想性;哲人、科学家与博物学家擅长于对具体事物的研究与剖析,文字客观准确,却缺乏美感和情感。而在杨文丰的作品里,各学科知识灵活运用,科学理论与文学技法相辅相成,溯古通今,包罗万象,令人深感钦佩。

据个人不完全统计,杨文丰的生态散文涉及物候学、气象学、药学、生物学、生态学、生态伦理学、农学、物理学、民俗文化、文学、哲学、色彩学、美学、航空航天、历史、民歌、舞蹈、音乐、绘画、影视作品欣赏等多学科、古今中外的知识体系,宛如一场知识的“饕餮盛宴”。而他在创作中运用这些知识,目的是表达思想、抒发情感。一些人看文学作品,习惯于看其“表皮”而非“内里”,注重表达技巧和手法的运用,为彰显自己而大量引经据典,却忽略了文学创作的核心要素——内容、情感与思想。技巧和手法,归根结底是要为文章的“内在”服务。杨文丰的作品可谓“无我”的,文中对自然万物倾力书写,却没有“我”的彰显,没有“我”的功利心与虚荣心,因为,在他的生态散文中,自然万物在生态伦理观的映照下,已与“我”共生,与“我”平等,甚至同一。

譬如,在《马兰,马兰》文中,作者以旅行途中导游对马兰导致土地沙化和生态恶化的言论为发想,查阅有关马兰的资料,从科学和美学的角度为这种雅逸妩媚的植物正名,赞扬了马兰坚韧、顽强的美好品质,批判了人类对自然万物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观,发人深省。历经此事,作者产生了这样的思考:自然万物有自然万物生存的天性,人类怎能妄言?美丽的马兰花,怎会成为人们意识中的土地沙化的罪魁祸首?人类又怎能以自以为是的眼光和词语,妄加评判和审视?文章结尾处作者谈道:“马兰注定是永远也入不了花圃的,也上不了富贵人家精致阳台的。正因如此,马兰才显得更伟大、顽强、智慧和奇异,更成其为马兰!”在这个人世间,伟大往往寓于平凡,在常人的目光所不能及之处,作者体察到小小的马兰同样拥有美好的品质。

再譬如,在《蝴蝶》一文中,杨文丰从蝴蝶鳞片的结构、哲学与艺术作品中蝴蝶的意象等方面,独具匠心地阐述了蝴蝶的美,进而提出了“美”与“丑”的思辨。蝴蝶美而菜青虫丑,谓之“美丑合一”。对于人们喜爱蝴蝶却厌恶菜青虫的“蝴蝶现象”,作者提出“艺术美,除了纯洁美之外,还该有芜杂美。甚至某些芜杂美,给人的审美感受,还会比纯洁美来得更生动、更丰富、更深刻和更强烈”的观点。蝴蝶的美可以被欣赏,菜青虫的美为何就不能被欣赏?在自然界中,蝶类幼虫与蝴蝶一样千姿百态,五彩斑斓。人们往往从惯常的角度看待一件事物,用“人类中心主义”的价值观评判自然生灵的美丑,却不曾在客观实际中深入地调查论证,不曾俯下身来认真地观察过一只蝶类幼虫,进而思考那些惯常的评判标准是否真的合理。

通过科学与美学交织的论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态伦理观在杨文丰的散文作品中得到丰富的论据加以支撑,使之更具真实性和可信度。通过其作品,我们不但读到了作家丰富的知识储备、深厚的文学功底,还有深刻的悲悯意识、浓烈的爱国情操、可贵的探究精神与批判精神。

 

2

 

描绘自然的文学作品,不可或缺的是对自然物及自然美景的诗意化表述。生态文学作品中所描绘的自然,常是作者感受与体悟到的自然意象,而非完全真实的自然。而在杨文丰笔下,诗性与神性相生相融,自然物在诗意化的表达下,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甚至还成为纯净、纯粹、美好的象征,寄托着作者理想主义的精神追求。

杨文丰散文中的自然,时时有美,处处是诗。

在《奢望洁净的霜》一文中,霜降时“屋顶、草地、田塍茫茫大白,银子世界一般”,洁白的霜中蕴含着“本色自然、单纯洁白、容不得人为的混浊和污腐”的美好诗意。在《虹影》中,虹的天象在“屠杀想象力”的科学成因之外,有着更为丰富的审美内涵。美丽的虹影伴随着他的一生,“仿佛和地上某种东西总有莫名的感应,神性充盈”。虹本身好像拥有了生命,“是造化写在宽阔蓝空雨幕背景之上的缤纷美丽、瞬息万变的光彩生命”。虹的虚幻缥缈和转瞬即逝,使作者联想到樱花凋零的“侘寂”与“物哀”美学意境。

在《佛光》中,作者见到佛光,激动到迷狂,却又意识到“世人见到佛光时的迷狂情态,却存在诸多与佛相悖之处”。佛的品质本是静寂、无言和皎洁,人在佛光前的表现,与佛教倡导的“柔软心”“内观心”“平常心”大相径庭。面对佛光,人心中却想着自己的私利,怎能真正地感受到佛光的“复合神幻之美”?在作者眼中,佛光不仅是一种奇特的自然天象,更是神性、诗性与人性的化身。作者将情感和行为“自愿投移到佛光上”,因佛光的感召而心动,又悟到佛光的命运也和人一样“身不由己”,进而感慨世间的无常。

在作者层层递进的笔法下,“霜”“虹”及“佛光”的艺术形象越发丰满,承载了丰富的审美意蕴。诚如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所言,“一切景语皆情语”,杨文丰的生态散文通过对自然景物的书写,体现了热爱自然、心怀万物的“大爱”。

除却对自然现象及自然景色的描绘外,杨文丰同样擅长在对自然物的书写中,将诗性与神性以妙笔呈现,诸如向日葵、芭蕉、鸟巢、斗鱼、蚂蚁、枸杞、含羞草、冬虫夏草等微小而寻常的自然物,均被赋予独特的个性和品质,见微而知著,颇有“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之境界。

 

3

 

批判意识和悲悯情怀,在杨文丰生态散文中相伴相承。杨文丰始终秉承着“地球村”意识和“全球化”视角,既书写自然中“渺小”的事物,也站在宏观的立场上,书写蔚蓝的地球、寓意深远的晨昏线、平凡而伟大的空气、与人类关系深远的月球、凶猛的大海啸与台风等“大”自然……

在《海殇后的沉思》文中,杨文丰提出自然有“父性”和“母性”两面,既看到了自然美丽的一面,也警示自然对人类有着“可怕”的一面。他在《海殇后的沉思》中谈道:“在人类眼里,只有母性的大自然,才是正常的、可亲的;至于父性,则是异常的、暴戾的。诚然,这只是作为自然之子的人类的主观看法,对自然而言,并不存在什么父性、母性,存在的只是自然本身物质、能量的自在运转和自主调整。”杨文丰始终站在客观的角度,从旁观者的立场上看待自然与人类的关系,而非盲目地代入自己的主观态度和情绪。在这篇名作中,杨文丰更是将人类对科学认知提升前后对自然的敬畏,分别定义为“旧敬畏”和“新敬畏”,即使科学的进步将自然对于人类的神秘感打破,人类也不能因而失去对自然的敬畏之心。无论人类自认为多么了解自然,在自然面前,人类终归是渺小的,“人定胜天”的观点终归是狂妄的。倘若人类对自然不保持敬畏——新敬畏,仍无休止地向自然索取和破坏——必将招致自然的惩罚。

杨文丰生态散文的批判意识也体现于“对社会道德和社会上不良价值观”的批判,以及“对人与自然关系”问题上的批判。在《病盆景》文中,作者借盆景之“病”,批判社会异化人之“病”,一针见血地指出了社会中的不良现象,振聋发聩。在《雾霾批判书》《海殇后的沉思》等文中,作者探讨雾霾和大海啸的产生原因,思考人类与自然的关系,除了深刻地批判人类不敬畏自然给自身带来的恶果外,还满怀着对自然、对人类自身前途的忧患意识。在当前形势下,面对愈演愈烈的环境危机,一个有良知、有道德的人,怎能闭目塞听?怎会不痛心疾首?尽管《寂静的春天》《沙郡年记》等诸多作品倡导生态保护,生态文学作家对人类破坏自然的批判之声也从未停止过,人与自然的关系也从“人定胜天”迈向“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但只要人类对自然的破坏行为仍在发生,像这样的批判之声绝不能停止。

批判源于忧思,也源于对自然、对人类的悲悯情怀。在《仁爱慈悲的命运》中,杨

文丰读丰子恺《护生画集》,书写漫画作品中救子的鳝鱼和母鼠,放生鼠的猫、埋葬蝴蝶的孩童、与虫鸟嬉戏的人……从人与鱼、牲畜、植物和猛兽的关系,上升到人与自然万物的关系,进而探讨人对生灵的仁爱与悲悯、生灵对生灵的仁爱与悲悯……他认为:“在这个地球村,任何生命,都一样宝贵,一样神圣,不存在贵贱之分。”人类对自然的道德,即是人类对自身的道德。人类以善良和慈悲的心对待自然万物,从长远看来也有利于提升人类自身的道德,有利于人类自身的生存与繁衍。

 

4

 

杨文丰生态散文中的自然意象,是立体的而非片面的,是厚重的而非单薄的。例如,在《萤火虫》文中,作者论述了萤火虫的生理结构,列举了自古以来与萤火虫相关的典故和传说,又谈到萤火虫在文化中的审美内涵,多视角、多领域地展现了萤火虫的形象,科学知识在文中的体现生动而不生硬。作者站在平凡中,却以宏大的格局和广阔的胸襟书写,字句里饱含着对自然万物的关爱和善意。这样创作出的散文作品,不仅是在写生态、写自然,更是在写文化、写人生、写道德、写哲思、写人性、写情操……起始于自然中的“一个点”,却可面向全方位多维度,深入地挖掘与拓展。

自然万物在杨文丰的笔下,常作为承载思想情感的“文化意象”,被赋予了丰富的文化内涵。自然与文化相生,充满趣味。在《中国斗鱼》文中,“斗鱼”被赋予了勇于斗争的秉性;在《精神的树,神幻的树》文中,“胡杨”被赋予了独立、健康、倔强、不屈的精神;在《含羞草》文中,“含羞草”被赋予了柔媚、谦卑、含蓄、纯粹的品格……作者写自然,不仅是在写自然的风景,更是在写自然给人带来的启示和教育意义,以自然喻人,以自然喻事。文中的自然,也倾注着作者的自身经历、哲理思考、思乡之情与理想寄托。

经瓦尔斯温泉朝圣之旅的启迪,杨文丰在《走进子宫式的生态圣殿》文中更是提出了自己独有的生态伦理观——“子宫式生态模式”。大自然象征着孕育人类的子宫,承载着“人类生命圣殿”的文化内涵。“人在子宫式生态圣殿里,在被自然(温泉)切切实实温温暖暖拥抱的同时,亦能享受宫殿里的宁静。这是人与自然互爱才会有的宁静。”“而且人在子宫式生态圣殿,甚至于会超越被母亲孕育时的原初态,在自然(母亲)面前,更依赖、顺从、谦卑和敬畏……”与《海殇后的沉思》中自然“母性”的一面相呼应,“母性”的自然对人类而言是宁静、包容、柔和的“好”自然。在众多宗教文化里,自然被赋予了“母神”的文化形象。“子宫式生态模式”描绘了人类处于自然“母神”的子宫中,回归到道家文化所描述的“赤子”状态,即回归到人类受到世俗洗礼前本真状态的理想境界。人类对待自然,应像对待自己的母亲一样,用感恩之心呵护、反哺与孝敬自然。相较于西方的生态伦理,杨文丰提出的生态伦理观融入了宗教文化、中国传统文化和道德观思想,更具人文主义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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