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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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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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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溪的破晓

在窗边

我与家人居住在花溪区清水河畔。每个清晨,清脆的鸟鸣有节奏地在窗外响起,音色如此悦耳,仿佛能穿透晨曦的薄雾。我躺在床上,感动地聆听着。窗外的雪松又长高了一头,已然接近楼宇的高度了。庭院里的竹子每年都要生发出几棵来,又因遮挡光线被砍去了不少,前些日子,我在庭院里挖来些扁圆或细长的竹笋,尝起来微微发苦。

珠颈斑鸠、麻雀和黄臀鹎等鸟儿是小区的常客,红嘴蓝鹊、小山雀、黑鸫等鸟儿也会偶尔现身。我身边的人都爱鸟,母亲拍鸟,我画鸟,许多朋友都喜欢观鸟。听说珠颈斑鸠会在住户的窗台或空调机里筑巢生蛋,大家都很羡慕。有位朋友便在窗台上放了一团衣物的绒毛,想让鸟儿叼去做筑巢的材料,不知是否真能引来鸟儿的光顾。

偶尔,窗外飞来一只小鸟,在窗台停上一阵,很快就飞走了,引得家里的猫不住地看。母亲朋友家里养了一对珍珠鸟,前段时间又孵出了一窝小鸟,家里鸟满为患。我本打算索要一只来饲养,想到猫出于猎杀天性的眼神,忧虑小鸟的安危,便作罢了。

入夏之后,红嘴蓝鹊的雏鸟长大了,颜色和成鸟近似,尾巴却要短许多。它们经常在窗前的松树附近徘徊,很是显眼,或许早已把巢穴安在了这附近,打算在此久居了。我在楼下的水池边放半个苹果,一转眼工夫就不见了。抬头看向梢头,红嘴蓝鹊早已把苹果衔到了树梢上,两只小鸟吵闹着跟老鸟争食,一派生机盎然的图景。母亲赶紧端起镜头拍摄,我也拿起了画笔,迫不及待地记录下这个绝妙的时刻。在我看来,那些手机里所谓的“热门”与“热点”、社会上所谓的“名牌”与“奢侈品”,不及树梢间鸟儿自由的身姿宝贵。

将人生中最好的几年光阴浪费在狭窄的工位上,漫无目的地度过一生,并不是我想要的。我对物质的需求不高,无法在购物中获得常人追求的满足,却得以在自然中寻得欢愉。我自幼喜爱动物,深深凝望着一只动物的眸子,譬如猫或小鸟,能从中看到天地的宏大与深邃、天真与纯洁,丝毫没有尘世间胭脂俗粉的侵染。整天沉浸在书本与花溪河畔的风景里,活在世俗生活之外,使我心境平和,大多数时候都是愉快的。即使无人做伴,也不会感到寂寞或懊恼。

离开办公室,回到家中,戴上遮阳帽,披着防晒衣,我立刻奔向花溪寂静的河畔与林间。我强烈渴望着追逐自然的脚步,不断地记录、书写,没时间可供浪费的了。花溪河畔的万物在呼唤着我,每一个日子都如此地热烈而鲜活。除却在大自然里享用有益于身心健康的自由时光,我并无其他打算。


河畔漫游

空气微凉,清冽而甜美,湿润的泥土散发出糕点般的气息。我穿过河畔的杉树林,一路踏着树影间跃动的光点,时刻留意着不被地表裸露的膝状根绊倒。或许是树冠致密、难以透进光线之故,杉树下草木稀疏,裸露的泥土上覆盖着一层层碎叶。笔直的枝干利落地挺立着,毫无冗杂的线条。夏日,树干上贴附着空荡荡的蝉蜕,它们的主人早已攀上枝头,竭力鸣唱,声音似海潮般翻腾,几乎盖过了林间的其他声响。

河边的几株大树上常有鹭鸟作巢,整日聒噪地叫嚷着,把安静的河畔变作喧嚣的市井。忽然间,鹭鸟们又都不见了,只留下空荡荡的大树。我疑惑于鹭鸟们的去向,得知这种鸟儿是会不断迁居的,哪里有食物就飞往哪里去。家门前河滩里的白鹭,不知是不是从这棵大树上飞过来的。林下常有麻雀、野画眉、黄臀鹎、黑鸫等野鸟,在草丛间踱步、寻觅食物,不太惧人。树间的鸟更多,只闻其音不见其形,鸣声影影绰绰,像是从树叶缝里渗出来的。

我宁愿在花溪漫无目的地游荡,也不想回到那喧闹的街巷中去。即使你在街上走着,也不得不应对推销人员不休的纠缠。浮躁的人群理所当然地追随着那些表面上光鲜亮丽的事物,像蜂群般冲动乱撞、嗡嗡作响。这时,我隐匿在花溪河滩的角落里,眼睛盯着碧水间慢慢漂着的一截浮木,或是蚂蚁用泥土与木屑在树干上建造的奇特暗道。城市太大,容得下数万人,却容不下独自思考片刻。深陷于汹涌的人潮,我感受不到“自我”的存在,仿佛一粒水滴在大海里消融了。这使得我不得不脱离“集体”,成为“个体”,舒适地与自己为伴,感受着每一次呼吸、每一个步伐,感受着树干和水流在指尖滑过的不同触感,感受着各种细微的声音在耳膜上的震动……万物都有着不同的发声频率,即使是无生命的物体,譬如石头与石头、枯木与枯木之间,也有着独属于它们的语言。虽然我听不见,但我能感受到它们的存在。

人类的感官终究是有限的,但这个世界上无法感知的事物却无边无际、浩如烟海。

河畔的时间仿佛比河水流得更缓些。河面如明镜般平阔,几乎看不出水流的痕迹,只能以一片叶子漂流的方向来判定河水的流向。暴雨过后,河水骤然变得浑浊,卷着枝叶与泥沙,翻涌而下;隔一段时日,河水再次转清,重新变回翡翠般滋润的模样。我曾以为十里河滩与平桥河段的河水的颜色是不同的,前者偏向于蓝绿,后者更接近碧绿或翠绿,后来发现水色与天色有关联。晴天的碧空映照着河水,呈现出炫目的蓝色,阴天里河水依然会反射淡白的天色和周边树木的颜色,呈现出墨绿夹着灰白的色调。到了冬季,水的颜色变得极其灰暗,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黯淡的薄纱,待开春后渐渐复原。涨水时,河水突然变为汹涌的暗黄,混杂着泥沙与杂物,待洪流消退后再次返清。在多种事物的综合影响下,河水随季节、光线与天色的变换而变幻,呈现出魔术般多姿的斑斓色彩,从不会令人审美疲劳。

接连几日,我都在河畔写生,试图创作出一些水彩或铅笔速写的画作。阳光的律动牵引着景物色彩的变化,使人难以捉摸。坐在河畔石上,于安宁中垂钓或作画,即使毫无收获,也足以陶冶情操、自得其乐。在河滩深处有一片拦水坝,形成一片矮小的瀑布,白水潺潺地流淌着。一位垂钓者在其间坦然独坐,背山临水、岿然不动,好似“在水一方”的隐世高人。我独爱往僻静处走,力求远离那些聚集着拍照者的场所,深知真正富有野趣的自然,通常是躲藏起来的。

我观察到:大多数人走进自然,眼睛只盯着自己的美照,而不是触动人心的景致;对自然的欣赏,流于走马观花、浮光掠影的表象,而不是深刻的体验和感悟。自然并未作为审美客体存在,却成了人类自我欣赏的陪衬。

离开人群,我继续向河流下游走去,不小心惊扰了一只四脚蛇。它极速地越过小路,隐入路边的草丛里,使我想起马来西亚河畔飞奔的巨蜥。我的视线扫过一片片花草丛,鸢尾、萱草、紫娇花、百子莲……隔段时间就会有几种人工栽植的花儿绽放,我尚未将它们悉数认清。河流沿岸生长着几片鲜绿的芒草,这个季节恰是繁盛的时候。我凝视着芒草的细叶,柔韧如丝缕,叶面泛着银色的微光,如梦般地漫过河水,一眼望不到边际,宛如一片绿色的海。恍然间,一只白颊噪鹛扑棱着翅膀,掠过我眼前……

在芒草或芦苇丛间,我曾在几年前聆听到一种奇异的鸟鸣,浑厚似牛哞,空灵而飘忽。花溪湿地中栖居着太多生灵,而我认知到的仅是很少一部分。环顾四周,目及之处最多的还是鸟。半空中滑过一阵鸟鸣的长音,黑杨的叶片在风声中沙沙作响。鸟儿们在草地上踱步,互相追逐,却从未盲从于任何事物。鸟儿始终知道自己该飞往哪里,一些人却会任凭他人牵着鼻子走,追逐着虚无缥缈的“爆红”与“暴富”,却从未思考过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从未思考过他们所追逐的事物本质上是什么,以及这样的追逐到底意味着什么。我始终像警惕的松鼠般,对一切潮流保持着观望的态度。

走向花溪,并非为了逃避。我选择追逐鸟儿和蝴蝶,凝视清亮柔美的河水,站在社会既定的生活轨迹之外,不被“浪潮”所裹挟,保持着清醒的孤独。


花的疆域

   一个午后,我在十里河滩附近的林地散步,不觉间闯入一片繁花盛开的谷地,我称其为“花的疆域”。数不尽的金鸡菊与滨菊星辰般散落在草甸间,在光线的渲染下呈现出绚烂的橙黄与粉白,仿佛被一层淡淡的微光笼罩着。柔嫩而细腻的花瓣在微风中摇曳、震颤,草地上悬浮着珊瑚般的树影,虎斑蝶与菜粉蝶悠然自得地在其间翩飞。四周空阔无人,高大的林木捍卫着这片花的疆域,任凭我独享这油画般令人迷醉的盛景……

花朵耀眼的色泽、青草的酥软、空中若隐若现的鸟音、暖阳与呼啸的风声……美妙的景致环抱着我,渐渐搅融在一起,像一团散发着花香与草木甜香的奶油。花丛和草叶下,大地安详而静谧地呼吸着,温暖而润泽的空气充盈在我的身体里,轻飘飘的,好似置身幻梦。待我回过神来,时间已悄然地流逝了。大自然始终慷慨,赐予我灵魂深处的愉悦,却从未向我索取过什么。我忍受不了歌舞厅里隆隆的轰鸣,却能够让自己敏锐的听觉被自然界中圣洁而优雅的管弦交响乐所爱抚。

大地上何处没有诗篇?我明明置身于城市,却在花溪找到了真正的郊野。一切都在不断流动,在河畔,没有任何事物是长久不变的。你总能遇见点新的东西,有时是昆虫,有时是鸟雀,有时是蛇或松鼠,有时是天边一缕璀璨的霞光……有了这样的期待,你就永远不会对生活的琐碎失望。

踏过柔软的草甸,地表散落着许多地皮菜,这本是在山间才能寻到的。一丛丛菌类像细胞一样在树根处生着。数不尽的地衣和苔藓覆盖了树木的枝干,印证着河畔良好的空气质量。想起几年前,我在河边的草木间见过蜉蝣和石蛾。平桥水域里常年生长着美丽的海菜花,它们都是水环境质量优良的表现。这片湿地毫无怨言地包容着诸多本土与外来的物种,依然保持着自身的纯洁与美好。身为人类的我,小心翼翼地踏足其间,生怕惊扰到任何一种生灵的生活。

我深知,宁静的花溪既是属于鸟兽草木的,也是属于人类的。我虽来自贵阳这座城、来自这个纷繁复杂的社会,同样也能在这片秀美的河畔找到自己心灵的归属。

我深知,人类与自然是一个不可分割的共同体。我们无时无刻不在相互作用、相互影响着。

在行走中,我常与不同的人交谈,谁也不知谁来自哪里,做什么职业,是否有车有房。赏景的人、吹拉弹唱的人、跑步的人、散步的人……既不打扰这片湿地里的众生,也不打扰彼此游玩的兴致,秉承着某种和谐的默契。

不知不觉间,我已然走出了这片花地,心头却一直萦绕着她的倩影。何处不是“花的疆域”?花的概念是如此宽泛,谷地里生长的“花”、河畔种植的“花”,枝头盛开的“花”,衣裙舞动的“花”,诗歌和散文中绽放的“花”……何处又不是自然?在我的躯体里,每个细胞,都是自然的一个分子。我的梦境是自然的产物,我在书房里呼吸,即是在自然里呼吸。城市是大地上的一个细胞,大地承载着城市的脉络与骨骼……

谷地里的繁花跟随着我的步调,一路走一路开,一直开到夜晚恬静的清梦里。


滩涂地

花溪麦翁寨附近有一片浅水区域,河道在此处变得平阔,汇入了一些溪流,在草甸下形成了一片片滩涂地。纯净的空气比酒酿更为甘醇,溪水潺潺地流过河底的砂石。阳光掠过河面,在河底落下网脉状的纹理,灼灼地晃动着。水太清澈了,水面的落叶像浮在空气里似的,向水底投下被光晕包裹的影,宛如宇宙间的某种天体。金鱼做梦似的浮在水草间,背后有着橘色斑点的鱼儿成群结队地在水下穿梭着。清风摇晃着柳枝,细碎的虫声在河上弥漫,间或滑过一阵尖锐哨音般的鸟鸣。不远处停着一只白鹭,通体洁白,仿佛通体泛着淡淡的圣光。

小鸊鷉时而浮在河面,时而隐入水间,行踪不定,神出鬼没。这种小型潜水鸟近年来现身于贵阳各水域,常被人误认为是鸳鸯或鸭子。春季,它们在河上求偶、互相追逐,发出短促而激昂的鸣声,将水面踩踏出一连串细碎的浪。我喜欢观察它们灵活潜泳的样子,揣摩着它们将会从哪里冒出来。有时在水草丰美之处能看见黑水鸡,比小鸊鷉个头大,身体黝黑,在浅滩的草丛里踱步,很少游到岸边来。淡蓝色豆娘在河上飞舞,与映照碧空呈现出通透的蔚蓝色的河水是多么相称!我深深沉醉其间,感受着难以言喻的畅快自得。

路人匆匆地从桥上走过,聊着关于房价和生活琐事的话题,对大自然馈赠的“天粮”(吗哪manna)熟视无睹,对河畔萦绕的天籁之音充耳不闻。我由衷地为他们感到遗憾。

我继续沿河而行,燕子在我身边盘旋,忽而猛然地调转方向,平着翅膀掠过低空,好似在玩杂耍。这群自由的精灵!我宁愿让自己的目光被它们吸引,让自己的心魂被它们所摄去,也不愿被困在所谓的人情世故里,谈论那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大多数成年人的眸子,仿佛被什么给蒙蔽了似的,他们只能看见那些具体而肤浅的事物,比如人的外表、车房的价格、生活的鸡零狗碎;另一些人则被各种似是而非的言论牵着鼻子走,别人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从不去思考那些言论到底是不是真的,以及提出言论的人到底怀着怎样的目的。这种麻木与盲从,对他们而言亦是一种保护,毕竟没有什么比清醒地活着更痛苦的了。

穿过滩涂地,粉绿狐尾藻将浅水区域覆盖,这种植物具有净化水质的能力,可去除氮、磷等污染物。成片的菖蒲高高地挺立着,洒落在这里的是一大滩明亮而鲜活的绿!自然中的一切都是洁净的,即便是被认为肮脏的泥土或鸟粪,也比被贪欲和恶念污染了的人心更干净得多。当婴儿来到这个世间时,尚未被种种污秽的观念所侵染,纯洁得像一张白纸。既然人性本无善恶,善恶也并非泾渭分明的概念,是何因素作用于人,使得人和人在思想、行为和选择上产生了如此大的分别?

路边,一些人在拍照,向我借书,作为她们拍照时的道具。她们手里捧着书本,却未曾看上一眼。在当下,大多数人选择阅读那些粗浅、庸俗乃至于低俗的读物,而非《瓦尔登湖》这样深刻的作品。短视频的出现使得愿意仔细读一本书的人更少了,在众人眼里,娱乐和潮流的地位比任何事物都要崇高!一个热点事件出现了,所有人都不得不去谈论它、关注它,像口香糖一样在口中反复咀嚼它,再飞快地抛弃它,转而谈论下一个——谁也不知道下一个“火”的是什么。因此,网络上的流行语和“网红”人人皆知,那些真正有价值的理论和思想却无人问津。

我想用更多的时间来阅读、沉思,以便找到更为长久的追求,而非漫无目的地狂奔。我希望我们的生活能够再次步入正轨,即使前方仍然埋伏着许多暗礁与险滩。


空林深处

我坐在林间,一截嫩枝无声地落在我的肩头。四周无人,光线兀自散落在林下的枯枝败叶里,颇有“空山不见人”的寂寥之感。一些人惧怕这样的环境,像惧怕蛇一样惧怕着孤独。忆起前几年的某个秋日,一条碗口粗的菜花蛇盘踞在花溪路边的某棵大树上,长长的尾巴拖到地面,蛇皮整洁,布满斑驳的纹理。当我凝望它时,蛇并未对我表现出多大的惧怕与敌意。随后,我叫来公园管理人员,很快就把蛇送到不远处的林中放生了。落叶萧索,我们默默目送这条菜花蛇在草丛间远去。

如今,野生动物早已被保护起来,人与自然的关系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和谐。蛇本来不可怕,你不惹它,它几乎不会主动招惹你。而人性中的嫉妒与贪婪、欺软怕硬和自私自利,往往猛于凶悍的毒蛇。

渐入午后,阳光愈发炽热了。即使我将太阳视为一颗晓星,它却真正地限制着地球的寿命。生命离不开太阳,倘若太阳消失,地球上的大部分生命也会荡然无存。人们追逐着那些资本家定义的奢侈品,但世间最宝贵的事物,诸如阳光、空气、溪水与大自然的美景等,却是全然免费的。一些人选择把钱花在面子、炫耀与外部包装上。他们试图模仿富人的生活方式,让自己看上去像个富人,这种行为反而使他变得更加贫穷。贫穷固然令人痛苦,但据我所知,一些家财万贯的人,他们同样因各种原因而痛苦。继承了庞大的财产和祖业,却不得不费力地去维护它;穷极物质的享乐,却使得快乐的阈值越来越高;习惯于傲立于众人,却承受不了一点挫败的打击…精神空虚所带来的痛苦,与因贫穷的求之不得而带来的痛苦,哪一种更甚?

在程虹女士翻译的《爱德华兹和巴特姆:神圣的风景》中,谈到爱德华兹大胆地将内心的精神体验与外界的自然景物融为一体,把人的精神寄存于自然风景之中。他描述了儿时在父亲幽静的牧场上所经历的那一终生难忘的时刻:“当我漫步牧场,仰望天空和云朵时,一种洋溢着上帝之威仪和优雅的感觉涌向我的心中,这种感觉是如此之甜美,非语言所能描述。”这种感觉后来被他称为“第六感觉”,即一种超自然的感觉,一种上帝之光的辉映。我有过同样的感受,自然赐予的神圣感与神秘体验,胜过大部分感官刺激与物质享受。在自然中,能使我感到真切的充实与幸福,而非有条件、有阈值、有赖于外界或他人的幸福。

我望着头顶的林木,无数枝叶交叠在一起,在风声中簌簌低语,仿佛在每一片树叶间都隐藏着大地的性灵。正如爱德华兹在《自传》中描述的那样:“上帝之美德和睿智,其纯洁和仁爱,似乎显现于万物之中:在日月星辰之中,在蓝天白云之中,在青草鲜花之中,在树木流水之中,在所有的自然景观之中。”我不曾占有这片林子的分毫,林子也不曾对我索求过什么,我们是如此默契。

又一片树叶飘落在我的肩头,刹那间,忧虑与烦恼暂且地消隐了。风声在树的怀抱里碰撞,我与空林融于一体,站在无边无际、无穷无尽、空寂空阔的“空无”里,体味着心灵深处似清泉般涌起的安宁与自由。


河中生灵

站在花溪十里河滩岸边蓬勃生长的水草前,用网子拂上一阵,可随机收获一些虾螺或泥鳅。平桥下游一浅滩处能找到极小的虾米与河蚬,常有孩童在那里玩水。前些年,还能在平桥浅水处的石缝里找到褐色的小河蟹,这几年却找不到了,不知是否因过度捕捉而消失了。荷花池里栖息着小龙虾,引来一些用猪肝钓虾的人。在平桥河畔的烧烤摊上,供应着河中的物产——炸脆的白条鱼和竹签穿起的小河虾,也许不会像河蟹一样在多年之后消失吧?

我在前文中提到过田螺和福寿螺。贵阳周边各水域里最多的当属田螺,从南明河至花溪及天河潭,从河湖湿地至田间地头,分布范围极广。然而,在十多年前,南明河受到污染期间,河里是连田螺都寻不到的。随着环境保护的持续开展,水环境质量好了,各种鱼、小龙虾、泥鳅和田螺悉数现身,在河湖里捞鱼摸虾的人也多了。

站在河边临近台阶的浅水处俯瞰,无数田螺密布其间,个头普遍不大,不知更大的田螺是否在河底潜伏着。深深凝望田螺,仿佛能从中看见繁星满布的苍穹。小时候,我捉回田螺,在瓶中饲养、观察,发现田螺诞下小螺的过程,竟不是产卵,而是直接生出长成的小田螺。后得知田螺是一种卵胎生动物,在母体里受精,发育为胚胎、仔螺,直至降生,大约需要孕育一年的时间。难怪从未在池塘里见过田螺的卵。

然而,几年间,数不尽的淡粉色螺卵席卷了贵阳周边的诸多水域,那是福寿螺诞下的。这种螺在1981年被引进国内养殖,因市场接受度不好,被人们大量遗弃,还有一部分逃逸出来,随即扩散至国内的大面积水域。福寿螺比普通田螺大很多,因体内有寄生虫,通常被认为是不能食用的。在我的印象中,大约在2015—2016年,花溪及天河潭等水体里开始出现福寿螺的身影。近几年花溪的福寿螺越来越多,栖居在浅滩和临水植物上,威胁着本土的水生螺贝与水生植物,打破了原有的生态平衡,人们不得不采取各种防治措施。人工清除、引进鸭子防治……即使将福寿螺大量地捕捞、碾碎、饲喂给鸭群,始终是根除不了。

入夏后,我在花溪河中调查物种,找到一种较为少见的螺——宁波短沟蜷。它的个头与一般的田螺相近,却像钉子般尖长,螺身上有凹凸不平的纹理。前几年,我初次在花溪发现它们,之后一直未见。资料称,宁波短沟蜷的分布范围很广,且在不断地扩散。它们对水质的适应性很强,很快便适应了花溪的水环境。今年,荷花池中又出现了一种巨型蝌蚪,几乎有手掌那么大。询问池边的养鸭人,得知池内有几只大牛蛙,每到半夜叫声如鼓,能把池中的鸭子惊扰,或许它们就是这些蝌蚪的长辈。在贵阳多年,我一直在寻觅着自然环境中的蛙鸣。一日到荷花池边,熟悉的蛙鸣合奏在刹那间响起,萦绕在池上,牵引我回到了童年的乡间。

与各种自然生灵相遇、相识,也是需要缘分的。蛙鸣时而响起,时而消失;各种水生物时而出现,时而又不见踪影……有人可能会说,花溪只有那么大,你天天逛不腻吗?但越是常去花溪,就越能体悟到,每日的花溪都不尽相同,你永远不知沿途会邂逅怎样绝妙的生灵与风景。


平桥落雨

花溪平桥的河道临近花溪水库饮用水源保护地,水质凭视觉看上去更加清澈。天气阴沉,我在河边的悬铃木林荫路上漫步,河水宛若灵动的翡翠,两岸树木的倒影清晰可辨。我个人判定这里景色最好的时节是秋日,当远山上的秋叶树泛红,碧蓝玻璃般澄澈的河水在风中微颤,天光云影微妙地徘徊着,各种色彩在河景中交相辉映,仿佛是调色盘里被搅融的颜料,使人联想起一切最美好的事物。我收集着这里的每一幅景致,诸如春日里柔嫩淡雅的水色与柳的嫩芽,夏日里撼动着枝叶的鸟鸣虫音,冬日里秀丽苍劲、直指天际的枝杈……每个月我都要来这里散步、创作。然而,无论是文字、画笔或诗行,都难以描绘出这片水域迷人之处的万分之一。

在河畔的树干上,我找到一种极其袖珍的蝉蜕,不知归属于哪一种蝉。蝉蜕的主人早已不见踪影,林间却没有响起蝉鸣声,也许是天气不好的缘故。果然,沿河走了一阵,便开始落雨了。蒙蒙的雨滴稀疏地洒落在河面,似无数雪花点喧嚣地闪着。时而有几只白鹭在树间掠过,连成一抹纯白的影。几只小鸊鷉在河面巡游,身后拖拽着长长的轨迹,宛若划过天际的流星。红尾水鸲鲜亮的尾羽忽上忽下地摆动着,映照着青石附近的河面,一圈圈波纹相互碰撞着,扩散再消隐。一条大鱼跃起,刹那间水花四溅。待波纹渐缓,河面再次恢复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雨水的清凉使我浮躁的思绪得以平复。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每个人却不得不伪装出毫无问题的模样,惧怕着暴露自己内心深处的虚弱与不堪。有些知名作家,写出了超越于时代的先进思想,继而被追随者们推上神坛。但当众人发现,这个人在生活中也只是一个需要他人帮助且面临着各种问题的平凡人,他的生活并不像书里写的那般高尚伟岸,便马上对他“祛媚”了,愤懑不平地说:“我被蒙蔽了!”对于目前一些名人与网络红人亦是如此,“造神”与“毁神”的运动循环往复地进行着。事实上,即使是伟人和圣贤,也是需要吃饭睡觉、可能会犯错的“人”,而不是一个全能全知的“神明”。我从未对任何人报以完美无缺的滤镜,毕竟真实的他们只有他们自己才了解。同样,别人对你的种种评价,与其说是真实的你,不如说是他们心目中你的影子,像树木在水中的倒影般朦胧。因此,比起被他人的想象力以扭曲和失真的方式进行描摹,倒不如将评判自己的权力率先握在自己的手里。

树影映照在河里,河景映照在我的眸子里,继而引发的各种遐思和体悟又映照进我的心灵里。我岂敢断言,自己的感知与感受力,能捕捉到河景的全部?人眼能看到的光谱都是极为有限的,我眼中的世界,难道不是被加工和扭曲过的世界吗?倘若,人类能真正地观察这个宇宙,宇宙对于人类就全无神秘可言。问题是,如何保证这种观察是悉数完备的,得以确切地反映出这个宇宙的全貌,而一点也不失真实?

人类对世界的认知在不断地深入,即便是我,对眼前这条河流微不足道的认知,也是不断更新的。前日写下一段文字,待后日再发现些什么,可能就被推翻了。这致使我难以好好地写出一本书来,因为一切都变化得太快了。转念一想,当时写下的文字仅代表了当时,正如当天流过的河水仅属于当天。我本可以活在每一个当下,为当下而写作,即使世事变化了,也没什么关系。由此可见,无论对当下盛行的任何一种观点,都没必要太过确信,因为它们总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化。我相信没有一种广为人知的“真理”是绝对正确、恒常不变的,就连“太阳会从东方升起”也未必是永恒的事实。我宁愿活在变化中,随各种变化而变化,适应与接纳时刻变化的形势。流水具备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情——温婉和刚劲,因而得以随地形灵活地改变着形态,碰到障碍或是绕行过去,或是躺成一滩,或是汹涌澎湃地冲撞。它是懂庄子处世智慧的,随时灵活地适应变化、审时度势。

在半路遇见一只猴子,大概是从黔灵山里跑出来的。猴子也懂得适应变化、审时度势,黔灵山“猴满为患”,它们便向四处扩散,足迹遍及整个贵阳。它们在小区附近大摇大摆地散步,在居民楼外侧攀爬,甚至会钻进敞开的窗户里。我丢给猴子一个橙子,它立刻接过,满意地吮吸着。有人说不要喂猴子,等它找不到吃的,自然便离开了。但它又能跑去哪里?我们就这样放任它翻越窗户,到居民家中觅食吗?

人与自然,即便能和谐共处,也该是有个界限的。人与人之间、人与动物之间,都需要保持一个微妙的“距离感”,这也是出于保护彼此的善举。


林中寻虫

寻虫是一件乐事。我自幼爱虫,在各种昆虫的陪伴下度过了幸福的童年。然而,成年后的我并未坚持学习昆虫方面的知识,至今也未能成为一个昆虫学专家,不得不说是个遗憾。毕竟一个人的时间和精力是有限的,也不可能什么都精通。

比起识别具体的昆虫科属种,我更爱寻觅、观察、欣赏昆虫多姿多彩的形态和行为。我的视力不好,却能立刻发现微小的动植物,是自幼抓虫子养成的习惯。有人说,你的心思放在什么上面,就容易看见什么。作家陈冠学在《田园之秋》中有言:“我不看报纸,世界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我几乎全然不知;可是像猫头鹰来鸣,燕鸻划破晓空,土蜢的最后一诀,我却要记入我的日记,这是我的世界大事。”每个人都会有自己关注的事物,有的是爱情、有的是事业、有的则是大自然,这样的事物就是每个人独特的“世界大事”。来到这个世间,人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和使命,未必都符合好成绩、名车豪宅,以及世俗的价值观所定义的那些标准。

倘若,你在一时间走错路了,偏离了自己的“世界大事”,也终归要回到自己本该走的那条路上去。

与我共处的人,每出去散一次步,就能看见平时绝对看不到的鸟虫草木,体会到自然的精妙和趣味,但一部分人确实是怎样都无法被打动的。世界就是这样,要有人关注那些正经的世界大事、有人关注名车豪宅、情情爱爱,也得有人来关注那些猫头鹰、虫儿和蘑菇……既然生来就没有那么大能耐,不妨就关注一下众人看来“不起眼”的自然万物吧!这便是我的世界大事。

花溪的虫不少,在有虫出没的时节,每次去都不会“空手而归”。高坡附近有螳螂出没,前段时间我还在树枝上找到了一个螳螂的卵鞘,可惜在回家途中遗失了(留它在大自然里更好)。十里河滩花木繁多,常有许多蜂蝶在路边翩跹起舞,引得众人驻足欣赏。在林下,鞘翅发亮的金龟子“嗖—”地飞上天空,袖珍的瓢虫趴在河畔的草木间,蚂蚁在每个角落里忙碌着………我认识一些热爱自然的朋友,常去“刷山”、野捕,我尚未有机会体验。到了这个年纪,还能有在自然里寻觅虫儿的时间、精力和童心,也是幸运的。

前日去花溪,寻得马陆和天牛。马陆是常见虫类,笔管状的光滑身躯惹人喜爱,身下的无数小足灵活地划着,令人联想起某种机械。天牛我小时候常捉、常养,有种个头小些,身披白色星点;还有一种个头更大些,背上的斑点是彩色的,外形俊俏秀丽。这种昆虫的口器非常犀利,养在盒子里,能把盒脚嗑出一个大洞来。它们的足部有倒刺,可飞檐走壁;鞘翅下有轻薄的膜翅,可遨游天际——这可比人的本事大多了。盒子里的天牛,总不肯安分待着,即使你好吃好喝地伺候,也随时考虑着怎样“越狱”。它们是那样地向往自由,使我不忍将其囚禁太久,仅是出于自己想要观察它们习性的私心。

我为儿时捕捉和伤害过一些昆虫而懊悔。如今的我寻觅昆虫、用镜头和文字记录昆虫,却未曾伤害它们分毫。

成年后我才知晓,人类泛滥的私欲,早已侵害了昆虫们自由生存和繁衍的空间。听朋友聊起阳彩臂金龟,这种昆虫的数量本就稀少,在民间被谣言炒作到“百万”的天价,因而得到“阳百万”的别称。歪曲事实的谣传,使得阳彩臂金龟被人大肆捕捉、交易,再次陷入了灭绝的危机。然而,这种昆虫事实上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不允许随意捕捉或猎杀。一些人眼里只有利益,以获得利益为至高无上的法则,而对生态系统的完整性、对濒危物种的保护置若罔闻。他们只将自身放在首位,却忽略了对万物的良知与道德。

虫儿们存在于这个世间,自有其存在的理由和价值。每种生物都是生态系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以此构成了多姿多彩的自然界。即使是恼人的蚊蝇或蟑螂,也有着造物主精妙设计的形态结构和奇迹般的生活方式。人与自然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我们的一举一动时刻影响着自然的和谐与稳定。每一个物种的灭绝,即是对人类敲响的警钟——克制贪婪的欲望,不然必将殃及自身,导致人类走向自我毁灭的深渊。

在渺小的虫儿面前,我深深俯首,对它们报以最诚挚的敬畏与善意。


花溪的破晓

我几乎不曾在破晓时分前往花溪河畔。太阳深埋在云翳下,不时地向外溢着光。林间的空气多么润泽,珠颈斑鸠的鸣声在远山上回荡着。穿过水杉林,太阳渐渐升起,光芒愈发地强了,在树林的头顶上炸裂般地四射开来。河畔的一切景物都被笼罩在激动人心的光明中,所有色彩立刻被提振起来了,仿佛从一个昼夜的沉睡中苏醒了!

太阳将万物唤醒后,便将针刺般的光芒收敛起来,洒在大地上的光却越来越明亮了。光越亮,影子也就越是厚重。但假如影子不存在,也就衬托不出光的存在了。人生莫不是如此,总要有一些晦暗的事物,来衬托出那些太阳般明亮的事物;总要有一些黯淡、悲伤的时刻,来衬托出那些幸福、平和的日子。正因有痛苦的存在,那片刻的欢愉才格外值得珍视。

地球上的任何事物都无法消弭掉太阳的存在。太阳在漫长的岁月间始终是存在的,即使它在一时间被乌云遮盖起来了。正如表象下潜伏的真相,现象之外的那些本质,终归不会被隐藏太久。再厚的云彩也遮不住太阳,恰如再多的纸也包不住熊熊燃烧的火焰。

期待着每一个日升日落的来临,如此简单的小事,也能使你对每一个日子满怀希望。即使太阳终究会消亡,也未必会在我们短暂的生命里发生。生命如白驹过隙,其间的挫折与磨难,忍受着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回头看看,也不过如此。史铁生说:“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倘若提前知晓人生的剧本如何,又会有多少人盼望着到这世间来走一遭?但“生”这件事本就是纯粹的,各种繁复的意义是人们附加上去的。生下来,活下去,像草木虫鸟般单纯地活着,足矣。

我偏爱纯粹的事物,如杜尚所言:“我喜欢纯粹的东西,我不喜欢酒里掺水。”唯有在自然界,你能找到最为纯粹的心灵,像白颊噪鹛、麻雀或斑鸠一样,凭借着自己的天性与本能行动,而不是他人和社会灌输的种种思想。摒弃了不切实际的想法、拧巴的情绪和浮躁的言行,也不会被过多的欲望和他人的眼光所左右,因此,它们的行为是完全有利于自身生存和繁衍的,也是全然合乎情理的。我在散步时,见一位女子盯着台阶上的蚂蚁,向我诉说她观察到蚂蚁搬家的趣事:“前几天蚂蚁在地面上搬家,排着很长的队伍,在那之后就下大雨了。今天,蚂蚁们又到台阶上搬家,大概又是要下雨了吧?”自然万物在天道规律下,简单而纯粹地活着,令人向往。乐于观察自然的人,也被自然所眷顾,在世事纷扰中保持着一部分难能可贵的高尚品质。

草木舒展开茎叶,鸟儿舒展开歌喉,河水舒展开浪涛……大地伸了个懒腰,彻底将自己舒展在午间炫目的阳光下,丝毫不在意我投向它的热切视线。自然的生灵,即使它们在某些方面上对人类有用了,比如有食用、药用价值,也并非它们的本意。蜜蜂不是为了人类而辛勤酿蜜的,它们的劳作仅仅是为了保证自己能顺利地活下去。

我停止审视自然,转而向内审视自身。停下脚步、站在一旁,才能清晰地看到事物的全貌,毕竟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独处更能使我站在更高的位置,以观察自然的视角,同样地观察着自身的行为、心绪和思想。有时,甚至能感到有一个“我”在指引着另一个“我”似的。即使一个人的心灵与思想境界崇高且有独道的见地,也未必就会被众人理解和接纳。历史的进程循环往复,使得你不得不历经某段漫长的岁月,宛如蝉在生命中的大部分时日——蛰伏于土地深处多年,等待着破土而出,站在树梢鼓动双翼,让自己的声音响彻天地的,那个“破晓”的机缘。

站在花溪的破晓中,我满怀期冀地揣测着:那真正撼动人心的“破晓”,或许已经在这个世间、在我目所未及之处,悄无声息地降临着。那昭示着人类生态意识觉醒的“破晓”,正如“生态”——这个广博而深邃的概念,正在成为这个时代真正的主流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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