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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国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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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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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域之吻

张国栋

今天对哨所班来说是个不平凡的日子。

早上,指导员坐着大卡车缓缓地爬上山来,居然带来个年轻姑娘,看样子不过二十出头,一米七的个头,身材健美修长,黝黑的长发像波浪一样披在后肩,浅灰色的牛仔装朴素整洁,那张有些缺氧反应的脸上,倒是愈加白晰,楚楚动人。全班一下愣了,在这海拔近五千米的西藏高原,与女人相见从来都是以年为单位算计的。班长已六年,最新的兵也有两年了。见大家愣得很没风度,指导员假装亲热地拍拍班长的肩膀,介绍起来。班长这才有点清醒,知道此人是首都一所大学新闻系的学生,来边防实习,点名要到一个最边远的哨卡,于是就亲自送来了。待班长更加清醒时,指导员已带车离开了。他发现大家都有点惶惶,有的不敢扬头,有的脸色绯红,有的竟然瞪大眼睛,全然没有往日的坦然与从容,这该如何是好?

班长内心正羞愧着,那大学生已主动伸出手来,说我叫云梦,来,认识一下。班长悚然地退了一步,云梦也不计较,露出雪白的牙齿,灿然地笑着,硬是把班长粗糙的手拽出来放到自己白嫩的手中握了握,接着又一溜握过去。她说离下山还有一天,所以来随便转转。大家齐齐地说欢迎欢迎,心里却知道,今天无论如何是随便不了了。

云梦被让到屋里的木椅上坐定,大家也拘束地挤在一溜用木板架起的通铺上。班长咳了一声,便指着六七个战士,山东的,河南的介绍起来。班长的口气很不自然,甚至有点嗑巴。他感到云梦的到来简直是天女下凡。她与大家坐在一起,肤色对比也过份鲜明。一边是白中透红,一边是紫中见黑。班长知道自己最黑,被大家戏称为“黑非洲”。最白也是最新的兵,是个“小南方”。也许自幼喝足了西湖的水,来高原后,白晰晰的皮肤在强烈的紫外线照射下依旧如故,成为公认的本色人物。可经记者一比,立刻相形见拙,证明他的肤色也是大变化的,只是有大家太黑的衬托罢了。在这里,紫黑的程度犹如树的年轮,很明确地表明着兵龄的长短。

云梦甜甜地笑着,热情地注视着每一个人。她明显地感受到了大家的情绪,尤其是班长。这是个典型的北方大汉,看去像铁塔似的,想不到见个女人却这样的腼腆。倒是“小南方”大方机灵,介绍到他时,不问自答,还主动说些感谢的话,才使得气氛有所活跃。

介绍完毕,照例是汇报。云梦一听忙说不用不用,随便说说。班长觉得不能随便,于是汇报的一本正经:他们所在的连是个红军连,打过一百多次恶仗,出过两位将军……所在的哨所班是个功臣班,立过十二次大功,出过三位战斗英雄……他是这个哨位第九任班长……说到这些,班长的话语不仅顺畅,而且自豪起来。

云梦果然惊讶,没想到这么个小集体如此不凡。这里看去也太简陋了,简直无法与他们的光荣相类比:几间普通的小平房,是用泥巴和树桩建起来的。里面显眼的陈设,不过是一张旧桌,一盏马灯,一台不知产于何时的收音机。

但室内整洁,被子大衣叠得楞角分明,毛巾牙刷排得整齐有序。在这没人看也不需要人看的地方,能如此律已,或许就是这些光荣历史的无言诠释。

出去看看?班长问。

云梦点点头,便和大家一起来到外面。

空阔的天际一片灰白。四周遥远的山巅冰川林立,清晰可见。与阳光的垂直交汇处,如同城市高层建筑上装饰的玻璃幕墙一样,有束束耀眼的光芒射出。下面的山坡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在薄雾的笼罩下时隐时现。平视过去是一道遮幅很宽的针叶松林,十分茂密。再往下是一条条山梁和沟壑。距营房不远,是一个十数米高的哨塔,塔上一面五星红旗在猎猎作响。虽是盛夏,却感受到山风的清冷和逼人的雪气。

班长介绍说这是处在庞大的喜玛拉雅山腹地,位于半山腰上,国境线就在不远的前方,当年那场边境自卫反击战,就从这里打响。云梦知道那场战争,双方在“麦克马洪线”一带进行了较量。结果,对方有包括一名准将在内的八千七百名官兵被俘,令全世界震惊。

班长指指前面问,要不要走走?距这儿不远,就有“黄果树”、“夹皮沟”、“石林”等许多好风景呐!

云梦一听,即刻点点头,露出惊喜的目光。

那,那我陪你吧!班长说,稍顷,又避嫌似地指了指“小南方”,说我俩一起。

“小南方”立刻眉开眼笑,连声叫好。

其他人却齐齐地望着班长暗暗叫苦。班长马上会意并作起难起来,这梦幻般的事儿,按说应让弟兄们分享,可这么多人合适吗?她会不会有感觉呢?

云梦似乎看出了什么,说一起吧,今天不是星期天吗?

大家乐了。这里是“深山无旧历,寒尽不知年”,从没过假日的习惯,她竟然提了出来,都说对对对,今天是记者同志来了,应破破例。

班长见状说破例就破例!于是就到哨所进行了安排,便带着大家一起兴高采烈地钻进了茂密的针叶松林。

云梦很快发现,大家对她格外地热情。她走在中间,像重要首长似被保护着。凡有问话,都有人抢着回答;遇到障碍,立刻有人前去清除;碰到难攀的石阶,就会有一双双手从前面伸来。在山下,她就听说,山上最苦的就是见不到女人,如果有哪个敢上去了,那她一定会像皇帝女儿一样倍受宠爱。这种感觉,她知道正在被体验着。

不一会,便来到“黄果树”。云梦放眼望去,果然是一个十数米宽数米高的大瀑布,虽没有贵州的正宗黄果树那般宏伟,却也气势非凡,于是就拿出相机照了起来。忽然,她发现几只像狗模样的动物进入镜头。她放下相机,定睛一看,天呐!那不是狼吗?她的身子不由地向后缩。狼一个个都很健壮,齐齐地蹲在瀑布的旁边,用一双双灰褐色的不可捉摸的狼眼瞪着她。狼那种专注和沉着的姿态令她不解和恐惧。大家见状哈哈笑了,说没见过吧,这就是高原狼呀!云梦一听,像验证什么似的,更加害怕。狼从小就在她心里布下了阴影,一旦和实际对应,刹那间全是狰狞、凶残的感觉。

见云梦被唬住,班长赶紧大声吼道:走开!走开!别把客人给吓着了。说也怪,那几只狼起果然走开了。不过走得慢慢腾腾,临消失时,又扭过头来,好像不舍似地望望她。

班长说,我们这里野生动物很多,像野牛、獐子、黄羊等,它们的天敌就是狼,有时几十只在一起,不过不用怕,狼与人却很友好,我们是朋友。

云梦这才回过神来,说不怕不怕,可也怪,那狼好像光看着我哩!

大家开心地笑了,说因为你才来,狼认生,你若住上一段时间就好了。接着你一言,我一语,说起了狼的好话。他们这个哨所已建了几十年,狼从未伤过人,人也从未打过狼。他们哨所养的羊,狼也从来不去偷吃。真正是互相尊重,各不侵犯,比国境线那边还和睦。

见说得如此轻松,云梦这才放下心来。

大家说笑着,很快就来到“夹皮沟”。其实是条普通的大山沟,不普通的却是这里发生了雪崩,沟里堆满了雪球和树枝。班长说,昨天下午发生的,伴着巨大的雷声,雪从山上滚了下来,壮观极了。你没有看见,真是可惜。云梦望着众多被雪球撞断的碗口粗的松树,也倍感吃惊,想着那场雪崩一定有排山倒海、势不可当的气势。再往前走就是“石林”了,也很别致:山沟分叉的地方,是片乱石滩。滩里的石头,个个细长,昂首挺立,真如云南的石林一样。云梦问这些名字是谁起的,班长说不清楚,在他还是新兵时,就听老兵这么叫了。云梦啧啧称奇,问你们常来吗?大家说常来,看山是娱乐生活的一部分,就像你们定期看电影一样。

大家继续前行。不多时,便看见一块印着鲜红“CHINA”字样的高大界碑。班长说那边就是I国,云梦又有些紧张。前面是条小山沟,与I国隔沟而望,不过百十米远。透过浓密的树叶,可清晰看见铁丝网、哨所、警犬和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国境线,第一次真实地见到外国军人。她想到若干年前那场你死我活地拼杀,顿时感到一种巨大的压力和紧张感涌向心头。她不由望望班长,班长微笑着安慰她,又以不屑的眼光瞥瞥对面。大家也是如此,似乎对她说,瞧,这就是当年的手下败将。她的心里不仅踏实起来,而且也充满了敬意。她想起了非洲草原上的雄狮,平素在阳光下温情脉脉,可一旦发现猎物,便会立刻显出英雄的本色。

班长挥挥手,大家悄然离开。不一会,眼前出现一道起伏不平的山峰。还没等班长介绍,“小南方”就对云梦卖起关来,说这里有一个最好的景点,也是我们来得最多的地方,你猜猜看?大家听他一说,面面相觑,都吃吃地笑了。云梦环顾四周,什么也没发现。“小南方”说,你再看看!云梦又仔细瞧了瞧,依旧是冰川雪峰和山梁沟壑,哪里有什么景点可看!就摇摇头表示不信。“小南方”说你看前面那道山峰像什么,我们都叫它“美人峰”!大家“轰”地一声笑了。云梦被笑得脸面发红,忙问为什么?大家都笑而不答。云梦这才留心望去,发现那山峰确似一个睡美人,仰天朝上,头、胸、腹、腿都被恰当地衬托出来,十分相像。真是钟灵毓秀,鬼斧神工。连声说像像,真像!大家一听感激地拍起手来。

我们合张影吧!“小南方”提议道。

大家一听,赶紧望着班长,班长又为难地望着云梦。

云梦甜甜地一笑,说我看可以,你说呢?

班长立刻招呼大家站好。云梦拿出三角架,装上照相机,调好焦距,启动了自拍装置,迅速来到大家中间。随着“咔嚓”一声,大家高兴的镜头被定了格。

经过一阵漫游,互相间的谈话便随意起来。大家告诉云梦,这里八月下旬就开始大雪封山,次年五月才能解冻。这期间没有报纸,没有书信……每到五月,是大家收信最多的时候,也是心情起伏最大的时候。看信得按顺序,有的第一封说父亲病了,第二封便是住院了,第三封或许就是病故了。爱情也是如此,有的七月谈的对象,待到来年雪化时才知对象早已嫁人……这里偏远封闭,没有电视可看,没有百姓相邻,只有冰川雪域和野生动物。白日里闷得发慌时,就去看自个命名的景点,就坐在“美人峰”前品头论足。到了夜晚,大家就躺在床上神聊,聊自己的故事,聊见到过的女人……这里全是男性的世界,从没有一个女人来过……

云梦静静地听着,心情有些沉重。这时,忽听“小南方”说,看!又来了。

大家一看是狼来了,好像还是刚才的那几只。如先前一样,一字儿蹲在前面,又是单单地望着云梦。云梦这次不慌了,与狼对望了一会,大声问道:为什么跟着我们呢?为什么单单看着我呢?大家在背后开怀地大笑起来。狼不会笑,可云梦发现狼的脸上再也没有想像中那样的狰狞。在她的喊叫下,狼似乎感到不好意思,一个个起身夹起尾巴走掉了。见此情景,大家不笑了,不无惋惜地说,狼也是图稀奇,它们恐怕是终其一生,连个女人也没有见过……

云梦的笑容有些凝固,一股淡淡的忧伤从心底浮出。她和大家一样,都是同龄人,天天享受着繁华的现代文明,可他们却这里寂寞孤独,只有以山为伴,以狼为友,以“美人峰”为“情人”。她又想到久违了的“敌人”,在这平静无战事的边防,对他们来说,难道长期相峙于对面的才算是真正的敌人?

想到这里,云梦望望班长,小心地问,你有对象吗?班长一怔,摇摇头,眼里闪出一种异样的光。全班也神情肃穆,哑雀无声。云梦内心一震,知道提了一个不当的话题。从大家的神态里,班长肯定有一种不便示人的“隐痛”在心头。

她感到愧疚,立刻对班长抱谦地笑笑。班长也回笑着,但她已分明感觉出,那笑已含着痛苦的成份了。

大家静静地走起路来。不一会,云梦发现了哨所的房子,她驻足望了一下周围的地形,这才感到他们在走一个不规则的圆圈。来到一个山坡前时,班长把“小南方”叫到云梦跟前说,我们办点小事,让他陪你先回,你看行吗?

你们干嘛?云梦不解,但凭直觉她知道一定与自己有关。

班长挤挤眼扮了个鬼脸,说暂时保密。

云梦只好点点头,目送一干人向山坡爬去。

班长一离开,“小南方”就悄悄说,我们班长原有对象的,他不让说。云梦一听果然,忙问缘由。

“小南方”说,班长的对象原是他小时同学,两人自幼感情很深。两年前,她突然决定来部队看望。当班长收到电报时,她已出发了二十多天。班长急坏了,不要说内地的行程,就是光从西宁到我们这里就将近两千公里,没人带领是根本来不了的。班长只好到山下距连部不远的公路上去等,一连等了十多天,连个人影也没接住……后来部队也派人去找,可去哪找呢?就这样一个大活人不见了。班长痛苦极了……今年已是第六年兵了,可始终不愿回家,他说要在高原陪着她……

云梦听着,感到格外吃惊和痛心。类似的故事,她在进藏时就听过。青藏线上班车很少,凡内地来的家属大都搭乘地方的便车。不少司机是外地盲流,有的哄你上车后,到了前无村后无店时,车就“坏”了,于是就只好在路上过夜,于是就生出一些绯闻来,及至生了小孩才被发现。还有的更惨,被先奸后杀,丢弃在藏北草原。在这个地方,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当时听了总感到有点像天方夜谭,不想真就有活生生的例证。

“小南方”又说,谈对象的事,不瞒你说,我们这个哨所班,除了我这个最新的兵外,都还没有着落。云梦忙问为什么?“小南方”说,原大多都有的,可时间越长,越难维持,关键是信息不灵,联系不便。云梦心情更加沉重,于是不再问话。

两人回到哨所不久,班长带着大家也赶了回来。云梦发现他的脸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痕,忙问怎么啦?班长说没什么,让树枝挂了一下。说罢就钻进了伙房。不一会,便有十几个菜端了出来。罐头肉、罐头菜、罐头鱼……十分丰盛。云梦知道在山上没有青菜和鲜肉,这罐头系列,恐怕是待客的最高规格了。

这顿午饭,由于云梦的参加,大家吃得有滋有味。谁知刚放下碗,山下就打来电话,说车已出发,让云梦做好准备。大家一听,都沉沉的不再言语。云梦体味出大家的情绪,心里也一下难过起来。

回到房子,大家把椅子摆好让云梦坐下,云梦说不,我要和你们坐在一起。说罢,也挤在了床铺上。这时,班长从一个军用挎包里拿出几束花状的东西,来到云梦的面前,说这是我们刚刚采摘的藏红花,现在送给你,作为留念吧!你是第一个来到我们哨卡的女同志,我代表全班由衷地感谢了。

云梦赶紧接过花,仔细地端详着。发现这花,颈细、瓣小、微红,像一束束燃烧着的小火炬。她听说过藏红花,知道它是只能生长在高寒地区平素极难见到的名贵药材!她望望班长,又看见了他脸上的伤痕,一下明白了缘由,心里一阵激动,不知说什么好。大家对她的到来,是多么的欢欣呀!她也应该留下点什么才对。可留什么呢?云梦犯难了。这时,她忽觉得按在床铺上的手有一种硬硬的感觉,什么东西呢?她随手一翻,竟是本杂志。封面上有个女郎的头像,好像是哪个影星。待细看时,发现女郎的面部有一些模糊不清的磨擦痕迹。她凝视了半天,才看出那似乎是多次亲吻的结果。她脸红了,不由抬头看着大家,希望得到否定的回应,谁知大家竟都是一副副尴尬的面容,于是脸更加通红。

过了片刻,云梦忽地站起,打开自己的旅行包,从中取出一张放大了的艺术照,面部几乎占了整个画面,十分纯净秀气,生动可人。她来到班长跟前,说这是我的照片,送给你们,也作个留念吧!我们的合影照,到北京后我会以最快速度寄来的。

班长望着照片,正有些不知所措,忽见大家鼓起掌来,就勇敢地接过来,和大家一起鼓掌。

接着像片被战士们传看起来,一个个喜不自胜,纷纷赞叹照得漂亮。“小南方”说,班长,我们要派人下山买个镜框,将像片装进去,放在桌子上。还没等班长回话,大家已兴奋地大喊,同意!同意!云梦一听,忙说要不得,要不得!大家又喊:要──得!要──得!随着呼喊又是一阵热烈地鼓掌。大家神情激动,拍出万般地留恋来。都知道今天的日子,将成为靓丽的风景和美妙的传说载入哨所的史册,都知道这样的情景在这偏僻的山坳里可遇不可求,而且即将逝去,永远不再。所以,一切的品味都是短暂的,珍贵的。大家的眼睛湿润了。

云梦也深深体悟出个中的情感,内心激动不已。她忽然扬扬手问道,你们谁想亲亲我?

大家一时怔住,止住了掌声。

我想让你们亲亲我?云梦又说。话语温柔亲切,充满真诚。

大家还在发愣。

云梦慢慢起身来到大家的面前,在每个人的脸上亲吻起来。最后是班长,她边亲吻边抚摸着班长的伤口,并紧紧地拥抱着他。掌声重又在他们的身后响起来,并伴着一些低低地抽泣声。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了汽车声。

云梦回过身来,禁不住已是泪流满面。她喃喃地说,我会永远记住这个日子,我会想念你们的。大家也泪眼迷蒙,纷纷说我们也是,我们也相念你。

他们来到外面,驾驶员已打开车门,请云梦上车。班长见状就集合大家,列队给云梦敬了一个军礼。

在汽车的轰鸣中,云梦大声喊道:我爱你──们!

大家也齐声回应:我们也爱──你!

汽车终于开动,不一会便消失了。全班仍站在那儿,背对一片发白的天空,久久地扬着手不肯放下来。

                                           (注:该小说1999年发表在《西藏文学》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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