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女儿去硐桥吃猪脏粉,在硐桥头,看到一家“硐桥灯盏糕”,一位老阿姨正在油炸灯盏糕,香气扑鼻,技术娴熟,不禁为之赞叹。
灯盏糕,因形似菜油灯盏而得名,小的边缘如五片花瓣张开,大的扁圆、中空而隆起,金黄诱人。外皮松脆,圆边酥软,内馅爽口,独具风味。肉馅以白萝卜刨成的细丝为主料加上猪腿肉和鸡蛋,用新鲜的猪油炸制,通常现做现卖,以保持其香脆。
灯盏糕,是温州传统特色小吃。“灯盏糕,膨膨起,没铜钱,馋得死。”这首童谣在记忆的光影里流转。记得十二岁只身一人离家在外求学,在孤独的时光里,小镇上那些热气腾腾的小吃,是怎样慰藉与温暖了一个少年无助的心?在奔跑的浮光掠影中,小镇的各种景色都像毕加索的画一样不真实起来,汇成一条扭曲的彩色河流,流淌过少年的心。那棵倒影在河边的树,谁家屋顶一哄而起的几只鸽子,水果摊,棚下菜场熙熙攘攘的人群,小学围墙上雷锋的画像,转角处那个永远笑眯眯如弥勒佛的炸灯盏糕大爷。生活是拮据的。有时候,几毛钱的白菜也买不起了,少年想到那热气腾腾灯盏糕的香味就不沮丧了,快速跑到转角处“弥勒佛”大爷那里,花一毛钱买几个小灯盏糕,有滋有味也能就下好几顿饭。
“爸爸,看,有一个炸好了。”女儿的叫声把我从记忆的云朵里拽回来。真的呢,一个油滋滋的金黄酥脆的大灯盏糕已经搁在中空的铁丝网上,令人垂涎欲滴。老阿姨全副武装,身上系着围裙,嘴上戴着口罩,手臂上裹着护袖,特别有意思的是,两手上戴着的手套是不一样的,右手是一个纱织手套,左手却是一个塑料薄膜手套,这样不仅安全,以免被油星溅到灼伤,而且更有利于两手灵活配合,各司其职,效率更高。我仔细瞧了一下,发现阿姨两手拿的“武器”是不一样的,左手是两根长长的木筷,在滚烫的油锅里不停翻转着灯盏糕,右手是一个汤勺,不断把已经调好的面糊勺到汤勺里,再浸入油锅中。漫溢的面糊在沸油中迅速发酵,充气成圆顶形,渐离勺子,待一面炸得差不多了,就把这个“半成品”直接倒入锅里,让它在锅里自由翻滚一会儿,另一只拿筷子的手马上补上来,翻转着灯盏糕,以使其两面均匀受热。阿姨左右腾挪,像耍杂技一样,令人眼花缭乱,吸引了包括我们在内的好几个过路人围着看。
再看那口锅,也是特制的,两边有两个把手,便于提携,正中间做了一根铁条,把铁锅一分为二,分成两个半圆形,在铁条上还搁了一个铁丝网做成的中空的小锅,大小约大锅的一半。油锅里已经炸好的灯盏糕用勺子勺到上面铁丝网的小锅里,晾着,一来表面多余的油回落到下面油锅里,既卫生又节约,二来可以保温。真是了不起的创造!
一个个灯盏糕入锅,激起一片滋滋的响声,金黄的油汤翻滚,颜色变得越发浓郁,阿姨的左手如蜻蜓点水,又如在琴弦上快速弹奏,一个个灯盏糕忽而浮出汤面,忽而沉入底下,在她的手下服服帖帖。女儿很好奇,问了一句:“这么多灯盏糕,阿姨是怎么看到的呢?”阿姨没空回答,她的女儿在旁边很自豪地接了一句:“这是我妈多年练就的独家本领呢!”滚滚油汤所散发的香味,几乎笼罩了整个桥头,我问阿姨:“用的什么油?”“自己熬的猪油呢!”怪不得这么香!小时候最幸福的,莫过于踮着脚尖看着母亲在灶台边熬猪油,大人温情地呵斥“离远点”,脚又悄悄地往前挪,在那无法抵挡的香味中咽着口水等吃猪油渣,那是一辈子难忘的记忆。
炸好的灯盏糕很快被围观的人群一抢而空。“要加蛋的。”又有人叫。加蛋后的比普通灯盏糕明显更大更厚,中间隆起也更高。女儿也等不及了,怂恿我快点出手,“来四个,两个加蛋,两个不加蛋。”我高声叫。拿在手里,咬一口,丰富鲜嫩的里料,萝卜丝与蛋黄、猪肉、小葱等复合的香溢出来,渗透每一个味蕾,浓香的汤汁满嘴,吃的就是这鲜香松软的热乎劲。
看着女儿大快朵颐的贪嘴劲儿,好像看到了少年的自己,我忍俊不禁。一种美食,在时间的发酵里,没有一丝的违和感,那是能够穿透岁月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