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树木的品种不多,油桐是记忆中最深刻的一株。
在通往乡镇的水泥路还是一条田径小道时,有一段是邻崖险路。路旁的一株油桐屹然地生长在槐树林之间,是那么的孤独却又卓然。
与槐树笔直地向上、收缩着枝桠不同,油桐稍显低矮,树枝奋力地向四周伸展,枝叶茂盛的时候犹如一个蓬松的丸子头。借着枝桠,可以很轻易地爬到油桐树冠上去,俯身紧抱一根树枝,或安静地向下望去,或使劲摇晃,每天都可以玩得很疯。直到后面扩修道路时,被砍掉了。
每年三四月,是油桐最美的季节,一朵朵小花在枝头摇曳,宛若一群调皮的精灵。“香心自蝶恋,缥缈带无涯。白者含秀色,粲如凝瑶华。”其花整体呈白色,内有淡红色脉纹,似有似无的清香回味悠长。若能等到一阵风,花絮飘飞,宛如飘雪,脚步踩到哪里,哪里的油桐花便纷纷散开。当有烫伤时,我们还会拾捡形状较为完整、活力较为充足的花朵揉搓成泥,贴敷至伤口,具有清热解毒、生肌之功效。
待到七八月,奶奶最喜欢用石磨磨制新鲜的玉米浆,将其揉捏成饺子状,内里塞入一些腊肉和南瓜丝,外层用大片桐叶包裹,是最美味的食物。后面进城的一些年,我们也尝试过用其他树叶这样做,但难以与之媲美。
十月秋高气爽,我们会背着背篓拾捡桐果,像蚂蚁搬家一样,一遍又一遍的往家里送,渐渐铺满整个院子。爷爷就会和邻居一起拿出家伙什榨桐油,微黄带黑的桐油正如他们的肤色。沉淀一段时间,大概在春节前会用这些“生桐油”刷门窗、桌椅,是很好的抗酸碱、防腐蚀、祛病虫材料。若有家人患有气胀、痢疾等,又会将“生桐油”熬制成“熟桐油”,滴一些在热水上,再拨弄在手上,于胸腹和后背反复推拿,直至产生一些白色的泡沫,据说体内的病毒也会随着这些被叫做“feng”的白泡排出体外。
日前,家中小朋友得了积食之症,去医院开了一些药,但不见好转。母亲就想到了这个“土方法”,要求回老家去找“桐油”。其实,我不是很赞同,通过网络搜索得知,桐油含有毒素。可是遍寻整个村子都没找到一星半点,似乎已经没有人再自制桐油了。怀着不可名状的心思,我去了一趟后山,记忆中的油桐林也消失了,恍若从未生存过一般。浑身是宝、花朵清雅的油桐,在时代的变迁中失去了忠实的拥趸,连消失也是悄无声息。
过去很重要、影响很大的事物,现在不再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还有很多。虽然它们在物理上、空间上再难触摸,时间会改变我们的环境甚至认知,但记忆中的美好不应被忘记。放眼看来,一些旧时的习俗、文化、理念即使在时代发展中退出舞台,也应该被尊重,被深刻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