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摸极地》序
我曾经于2015年和2017年两次在超越国界、超越时空、超越生命的南极行走。南极像是一个来自遥远星球的梦,我带着一种寻梦和圆梦的心情探险南极。在我的想象中,南极就像《千字文》开宗明义的“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更像迷失在太古时光里的孤儿,在冰荒雪漠的漫漫长夜里独自徘徊.......
走过南极,我收获的不只是决定性瞬间,更多的是人生的体验和感悟,我感受的不只是冰寒雪地的侵袭,更多的是心灵的净化和升华。
在很多人看来,南极不过是一片荒凉奇绝的极地,不过是一片冰雪覆盖的荒漠,不过是一片极昼极夜与神秘极光的仙境,然而,你肯定想不到,正是这片极地,带给人类一个珍惜生命的启迪;正是这片荒漠,带给躁动而冷漠的心灵一束宁静而温暖的烛光;正是那极昼极夜的漫漫期待,带给我们相濡以沫,珍爱点滴的顿悟。
我的眼前是一条崎岖的皑皑雪路,有成千上万只企鹅,为了觅食生存,更为了对圣洁极地的仰慕和膜拜,一步一步地往前蹭着,顽强地蹭出了一条血路来....我们人类呢?我们也沿着那条千万只企鹅用鲜血铸成的血路轻松前行,不!我们是踏着千千万万企鹅的血,一路谈笑风生款款而行......我们是号称有信仰的人类,但我们似乎是天生的嗜血动物,我们对血光缺乏敬畏之心。我似乎看到不远的雪丘之上,有只孤独的帝企鹅,它在用特有的声音,嘲笑着踏血而行的人类,嘲笑着我们的粗俗、龌龊甚至卑劣.....是我们闯入了这块太古圣地,我们本该向企鹅顶礼膜拜,借以寻求人性心灵的救赎......而我们却利用“极地之光”海誓山盟寻欢作乐,我们居然在这里渲染圣洁、亵渎爱情。
在那条血路上,我与恩爱的巴布亚企鹅“一家三口”邂逅,它们从我身边蹒跚而行,我突然被那白里透红的血光射透了心灵。看着它们的背影,我大彻大悟:世界纵使天不老、有仙境,人类什么时候还不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爱情纵使夜雨惆怅、东风泪眼,人生什么时候还不是相濡以沫、朝朝暮暮,俯仰之间、入情入心?!
当我来到咫尺之遥触手可及的企鹅们身旁,它们根本无视人类我的存在,它们当我是粗俗的小海豹、小海狮......于是我心里莫名的惶恐突然取代了短暂的兴奋,我们人类值得骄傲的自尊心突然受到闷雷般的撞击。我知道,其实不是南极被太古时光遗弃了,而是我们人类的灵魂需要救赎。
千里万里,千辛万苦,我们来到了南极!难道我们是为了炫耀都市的喧哗、来撒拨人类的蛮横粗俗?难道我们是为了骚扰神圣极地的宁静、来污染太古圣地的澄明浩洁?
面对恩爱的巴布亚企鹅一家,我感动的不忍触摸快门的瞬间;面对那群嬉戏玩耍的马克罗尼企鹅,我的心魂似乎已迷失在它们中间;面对冰山海面上那只孤独的阿德利企鹅,我突然感到世间需要多少人类关怀;面对成千上万企鹅们在血迹斑斑的雪路上砥砺前行,我的心在流血,我的灵魂深处发出了悲壮的哭嚎......而面对一望无际的冰山雪海,我的灵魂受到无数次决定性瞬间的撞击!终于,我做到了“忍受自己作为摄影家的职业束缚”,而用人性的朴素和虔诚,来抚摸极地的圣洁......
走过南极,我已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摄影家,我与南极有关的一切都在颠覆性地蜕变......我后悔我走进南极,它让我从眼界到思想都在蜕变,蜕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深邃。我庆幸我走进南极,它让我从性情到心灵都在蜕变,蜕变得越来越纯朗、越来越澄明。
出版《触摸极地》摄影集的初衷,意在回味探险南极的喜悦,分享艺术创作的快感。然而,当再次静静地触摸南极的冰天雪海,当温柔地凝视南极幸福美满企鹅宝宝,我突然十分羡慕南极企鹅们得大自在的生存状态。南极之行,最值得我铭记的,其实不仅仅是阿特-沃尔夫那低平视角加小光圈曝光的“与企鹅的一次亲密接触”,而是走进太古极地感受大自然的博大胸怀、与生灵和谐相处的宁静与和平......
是为序。
(2021年12月26日于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