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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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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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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茶

一、老爸茶

镇上的“老爸茶”店红红火火。

何谓“老爸茶”,作为文昌土生土长的乡娃子,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它是一杯浓香咖啡?它是一杯浓糖炼奶?它是一壶香茶?它是一碗“抱罗粉”,其实都是又都不是!

老爸茶,严格来说,其实不是一种茶,而是一种乡俗文化,反映的是家乡人超稳定的生活方式和慢速度的休闲生活。

每当天刚朦朦亮,赶早集喝老爸茶的人们已经坐在简陋的茶席上喝茶聊天,这就是乡亲们每天早上的茶叙时光。

在乡下时,我并不觉得这种生活方式有什么值得稀罕和享受,但一回到深圳,即使不用“朝九晚五”的我禁不住从外面的堵车声潮中却羡慕起乡下的老爸茶时光!羡慕起乡下生活的休闲和安逸!

想想现时的我、再遥想现时的黑二哥他们,我突然觉得我的生活是多么紧张、单调和无趣!我的心魂其实还在乡下的原野,不!我原本属于乡下的原野!即使在这里生活了大半辈子,我的精神故园其实还是那生我养我的故乡.....

尽管那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所谓老爸茶,谁也说不清它是什么茶,它早已不是老爸喝的茶,更不是老爸调的茶或开的茶馆,但是,老爸茶作为一种乡俗文化,它在衍播着一种乡土风情,哪怕它很俗很土,但它却如淳朴的民风一代一代的传承开去......

二、老爸的“老爸茶”....

说一声“老爸茶”太沉重!

清明将至,本害怕触及“老爸”的字眼。“老爸茶”里面虽然没有老爸,但老爸其实什么时候都在“老爸茶”中。这不!昨夜里,我居然梦见了开怀畅饮的老爸.....

一早,又到老同、黑二哥高佬庄他们喝老爸茶的时光。我才突然想起:我这辈子啊,好像没有一次与老爸休闲地喝过老爸茶,也几乎没有专门给老爸好好地冲过一杯他喜欢的“立顿红茶”。

想到立顿红茶,心里越发沉重......

我不知道我的老爸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立顿红茶。也不知道老爸他是否知道世界驰名品牌“立顿红茶”的历史,是否了解立顿好茶“从茶园直接进入茶壶”的故事,是否知道立顿红茶以其明亮的黄色向世界传递它的宗旨——光明、活力和自然美好的乐趣....

父亲退休后一直与母亲住在乡下,他居然喜欢全球最大的茶叶品牌——立顿红茶。当然,父亲喜欢的立顿红茶根本不是真正的世界品牌珍品“立顿红茶”,而只是或可能是中国茶商生产或经销的末等“立顿红茶包”,此“立顿”应该非彼“立顿”!父亲对立顿红茶生活的钟爱,肯定不是因为立顿红茶象征着一种国际的、时尚的、都市化的生活,父亲很淳朴、很本真、很乡土,他的钟爱肯定只局限于他的舌尖、色趣和味觉,他不会想到他喜欢的品牌居然是来自于100多年前那个出生在苏格兰格拉斯哥一个贫穷家庭的汤姆斯·立顿创建的品牌。他应该只看到并喜欢一个精致的黄色茶盒,里面井然有序地包装着一包包新颖别致的红茶,习惯简单的老爸对这种冲调方便而且味道非常的红茶特别钟爱,尤其是加点白砂糖后味道更佳。老爸是个执着的人,很多年以后直到他老人家辞世,一直都只喝立顿红茶!

今天,从老爸茶想起我老爸喝的茶,我才从乡亲们的老爸茶兴致中悟出了一个观念性的乡俗:原来“老爸茶”并不是一种特定品牌的茶,它不过是一种乡土气息和乡俗文化,是一种风情!是一种特休闲的生活状态和超稳定的生活方式。所以,我老爸喝的立顿红茶,虽然来自苏格兰格拉斯哥的名字,但它也是我老爸的一种生活方式,我老爸喝着这茶,与乡亲们一起谈笑风生买彩票,你能说他喝的不叫“老爸茶”?.....

写到这里,我突然想到茶柜里还存着前不久购买的纪念品——“立顿红茶”吗?老爸我何不此刻品尝品尝......

三、黑二哥的老爸茶

据说喝老爸茶是会上瘾的!我至今都不以为然。

但我知道喝老爸茶喝的不是茶,是一种生活状态。乡亲们通过喝老爸茶沟通交流、聊天吹牛,每天喝老爸茶,街边趣事、花边新闻都在茶叙中。

去年春节前的好几个早晨,我都被黑二哥的电话叫醒,睡意朦胧中总听到他在电话那头用粗俗的语气骂我的娘,大意是:太阳已爬三竹竿,媳妇已洗夜被单,我们已喝几壶茶,你他妈的还在梦美娘....

无奈,只好起来被喝茶。回来几天,我确实总是跟不上发小们喝老爸茶的节奏……

说起黑二哥喝老爸茶,谁也赶不上他的时点。前些年,他可是天还没亮就睡不着的主!

去年之前,黑二哥喝老爸茶多是喝姜茶加点冰糖,我当时费解。他的身体虽然瘦弱,但体检证明肺部燥热、偶有炎症,按理说他是不宜喝酒的,但黑二哥人小火气大,“他妈的喝死了拉倒!”这句话常常挂在嘴边。他要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每餐坚持小酌怡情,老婆骂过哭过,最后还是得乖乖的为他斟酒。

自从去年做了大手术,黑二哥还是露出了“怕死”的马脚,表示听医生的坚决不喝酒!老爸茶也从姜茶改成菊花茶,以前喝老爸茶基本不吃点心的他,也偶尔要点心或来一碗“抱罗粉”,吃饭不喝酒了便注意吃点鱼肉类,整个人学乖了变样了!他说在广州医院的八小时手术黄泉路上悟出了生命的可贵和脆弱!看他身体逐日恢复,听了他这番话我好高兴!我轻轻地捶他一拳,说“你这死鬼!终不辜负我在冰冷的医院手术室外大厅提心吊胆等你八个小时啊!”

我就这么赞他一句,他立马来劲儿,说“酒不是不喝,我是暂时不喝,我琢磨着我应该喝点酒,不喝酒人就废了!春节吧,我开喝.....”

我听着马上气不打一处来:“喝喝!还想喝,喝死你!”

他一阵“哈哈哈”,喝了一口老爸茶,搬出广州名医刘衍民教授的话:“你不是没听到民哥说黑二哥的病,死不了的!”

“我靠!人家民哥说的是你经过复查不是绝症暂时死不了!就差没说你喝酒就会死!”他摇着茶杯得意地说“我的命我心中有数的”.....

黑二哥是镇上的“名人”,也是个“消息灵通人士”。但凡镇上什么新闻他都眼耳留存。既有正人君子与他成肝胆酒友,也有市井泼皮与他结莫逆之交,更有三姑六婆与他玩“打情骂俏”。在这个镇上,黑二哥算是一个人物!是一个很有人缘很有趣的人物。

在这个镇上,谁都在喝老爸茶,老爸茶喝出了百样人生。并不是谁都能从老爸茶中享受到休闲舒适的生活,也不是谁都能够像我的发小黑二哥他们那般喝着老爸茶、品着人生味,在艰难生活中活出坦荡、本真和率直来的.....

四、一个新疆人的老爸茶

(一)

2018年春节,受我的多次邀请,我的新疆兄弟、喀什市作协主席茹军风,带着家人来到我的老家文昌冯坡镇过年。

老茹是2017年退休后来海南度假的。是的,他这个假度的有点长,我很难想象一个从没到过海南的新疆人,居然能在文昌首住半年以上。当然,住这半年他的收获大大的,仅就吃海鲜他就进步惊人,初来文昌时,每天面对海鲜他就想吐,每吃海鲜,他的胃就强烈抗议,而半年过去他居然喜欢上了海鲜.....

早就与“茹头”(喀什文学界通称)约好,春节到我家过。说是过年,茹头实际上是为写作体验生活来的。

那天一见面,老茹就嚷着要喝老爸茶,说是看看文昌市和冯坡镇的老爸茶有什么不同。后来我才知道他从体验老爸茶中把文昌的风土人情体味得淋漓尽致。

这个新疆佬的老爸茶,不仅仅是文昌人常见的绿茶、红茶、菊花茶、鹧鸪菜、奶茶、抱罗粉等等传统“老爸茶”,他还喜欢近年借鉴广东人早茶的米粥、虾饺、凤爪等“中茶”。老茹是个随和的人,与我一样,先是吃它一顿各种中茶早点,然后美美地来一杯咖啡奶老爸茶,然后拉开海阔天空的话匣……

(二)

记忆中,往年的这个日子镇上一般是没有茶店开张的。但是,听黑二哥说,今年的大年初一,镇上的老爸茶店都有开门的了。初二的天还没亮,老爸茶店肯定就已经没茶位了。往常,惯于熬夜的我,每到老爸茶店,常常都没有了座位,只有靠黑二哥他们安排了,而他们实际上已经喝过几轮老爸茶了。与黑二哥一样,家乡的父老乡亲们,一大早便在老爸茶店里会友聊天讲新闻,一泡就是大半天。

后来,老茹用文学的笔调描写了我家乡老爸茶文化:“潮水灌进了店里,灌得满满的,人潮汹湧,满街喧哗......要不是很有人缘的黑二哥张罗,我们就喝不上老爸茶……”

老茹看着春节期间老爸茶店的热闹场面,疑惑地问我:难不成冯坡人就挤在茶店里过年?

我告诉说:若说挤在老爸茶店里过年未免有点夸张,但酱在老爸茶中过年是肯定的。

后来他在文章中写道:对于春节的老爸茶,他后来醒悟了:文昌冯坡人是在名号叫“轻松”的老爸茶店里过一个轻轻的年哪......

(三)

与我那些农民兄弟不同,这个新疆佬老茹头的老爸茶里文化味浓郁无比。他说:“这老爸茶啊,茶壶里泡的是茶,海里泡的是海南岛,文昌人把年也泡进了茶壶”.......

我就纳闷了!不就是一壶老爸茶嘛,同样是作家的我怎么就喝不出此种“乾坤”来呢?!

说起这个新疆兄弟的老爸茶,他还真的喝出了“乾坤”来了。

半年来,他利用喝老爸茶,与陌生而热情的文昌兄弟姐妹们聊天交友,尤其是学习文昌话,逗乐了多少“文昌麦”(文昌姑娘)。

茹头边喝边对我说:“海南话,听起来是外语,写出来是天书。何兄你记不记得我刚来文昌时问过你:海南话不是汉语吧?!现在我知道了,大陆人刚来海南,不要轻易跟不熟悉的岛民学海南话,搞不好会吵起来的.....

我不禁发笑,学海南话怎么可能吵架呢?

他便与我说了一段很有趣的学话故事:

——我曾经问过一个文昌人,“鸭子”怎么说?

"啊"!他回答。

我再问:鸭子怎么说??

"啊"!!他又那样回答。

我火了,几乎咆哮起来:我是问你在海南话里“鸭子”怎么说???

——“啊、啊......”

开始我以为他在戏弄你。后来我突然听懂了,原来鸭子是那样叫的,“啊啊”正是鸭子的象声字.....

还有一天,对面有个穿裙子的美女飘过。我急问旁边的茶友:裙子怎么说?

——“滚”!

“这.....”我纳闷了,怎么无端端的就翻脸了呢?那美女不会是你情人吧?我只是问问她的裙子怎么说啊?

——裙子就叫“滚”啊!

——啊?滚和裙,哪里跟哪里呀?!

老茹越说越来劲儿,他美美地喝了一口咖啡,神秘地告诉我:何兄,海南人想吃馕想疯了?把全世界的人都当做馕呢……

——“啊!茹头你此话咋说?”我很是不解。

他娓娓道来:常常有文昌人问我是不是“新疆馕”?我想,文昌人可能大多没见过新疆的馕,但怎么也不会把人都形容是“馕”呢?后来我发现,在文昌人的眼里,不但所有大陆人都是“馕”。“东北人是馕”、“重庆人是馕”,连他们文昌人自己也是“馕”!太可怕了!在你们文昌人眼里,全世界有多少人就有多少馕.....

——“哈哈哈!”我听着禁不住捧腹大笑,“是啊,在我们眼里,人人都是可以吃的馕!哈哈哈.....

他也笑的前仰后合,说:后来,他才知道,原来这“人”啊,在文昌话里的发音叫做“馕”,而不是我们新疆的美味烤饼......

一阵大笑过后,茹头又一本正经地起来。他说:文昌话里,人不但叫馕,还有说成“狼”的。这几个月来,我常常被人骂我是“新疆狼”,起初我以为是因为我长相凶悍使然,后来才知道也是文昌话的口音问题。

(四)

在老茹的“囊中”,海南话属汉藏语系汉语闽南方言,而闽语即福建话,以中原文化为主。自秦以来,不断有中原人跑路,用海南话说是“捡脚走”,离中原而入闽地。唐时,贬官海南对琼州文化影响很大。南宋末期,闽人大潮湧入陆海岛,落脚文昌。文昌像新疆的喀什,把带有中原血脉的闽南文化向四周播洒,成海南闽南文化发祥地。看看文昌人,再听听海南话,隔膜不再,心里有了一种感动,一种激动,眼眶几度湿润....

真没想到老爸茶里有这么大的“乾坤”!这个新疆佬,喝老爸茶居然喝出这么多动人有趣的故事来。

不出几天,我的家人、我的亲朋好友们都很喜欢这个幽默有趣、偶尔爱讲荤段子的家伙!我当然更甚。我把老茹留住下来,把一个春雨料峭、冷飕飕的年过成一个“轻轻的、乐乐的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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