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戈帆的头像

戈帆

网站用户

散文
202007/20
分享

三槐照庄

题  记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是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艾青《我爱这土地》

         (一)

端午回到家乡,就是想静静地休息,陪陪刚从城里回到村上的母亲,让自己几个月的牵挂能在这几天渐渐落地。

人就是这样,父母挂念着孩子,子女牵挂着双亲,总是以自己个性方式,传承着人间共有的亲情。我离开西安时没有给家里人通话,可到家门口时弟弟一家人在门口就早早地迎候,弟妹陪着母亲早就做好了一大桌我爱吃的菜,当然少不了粽子、豆腐包子、狗舌头椒叶馍,还有那千揉细搓的鼓撅面。几个晚辈看见我的车停在大门口,主动进家里来打招呼,我让座发烟弟弟端上了刚从镇上买回的西瓜,一边抽着吃着,一边问候着家里的大事小事,浓浓的乡情就从此刻流露出来。

饭后母亲拿出来她给我们做的香包,一个一个地分发着。我领了四个,儿子、妻子和我是小一点的,还有一个大一点的是专门给小车上挂的。这是多年的习俗了,每年母亲都早早用废弃的盒子内衬,里面包上一丁点香草,再用五颜六色的线搐好,就变成了一个个漂亮的金色香包。母亲叮嘱我尽快给车挂上,我将它和我的福字挂件轻轻地挂在一起,一红一金,煞是好看。这个飘着淡淡香味的香包每年都要挂几个月,每每开车时看见它就想起了母亲的叮嘱和挂念。

弟弟在镇上开照相馆,这是从父亲手中接过来的,已经快四十年了。送走弟弟一家,我给母亲打了招呼,自己一个人在村上转了一大圈。从学校到村部,从住户到田野,从大道到小埂,按照自己的印象,完整地了解了这个生我养我的村庄,让我在陌生、惊叹的感觉中刷新了对村庄的记忆。村庄变了,村庄新了,一个新农村的格局已经呈现在我的眼前。我决定写一点文字,留下对我来说世界上最亲近的村庄的那份情感。

          (二)

从咸旬高速下来,沿306省道向职田方向东行大约15km,就可以看到一个路牌——照庄。如果把中国比喻为一个坐标系,那这个照庄村就是我生命之根的坐标点。这就是生我养我的地方,也是我魂牵梦绕的村庄。

据《咸阳百村》有关资料记载,照庄村名起源可追溯到唐朝。据传唐太宗平叛玄武门之变后,坐稳了江山,天下太平,但没有给屡建战功的尉迟敬德加官封爵,而是派他来到今职田一带耕田屯粮,养兵驯马。西征伊犁时,大臣徐茂公上奏曰:“西征非尉迟敬德莫属,但要让他先回到长安,再委以重任。”唐太宗准奏,派使臣召回敬德。敬德迟迟不归,唐太宗知道愧对这位爱臣,便决定亲自迎请。陪圣驾来到尉迟敬德带职耕田的沟边,徐茂公建议他陪圣上在岭上的三棵大槐树下休整,由和尉迟敬德关系好的武臣史大赖去将敬德引到岭上来见驾。这时,唐太宗发现大树的影子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正好照在沟那边的村庄上,就问徐茂公这是哪个村庄?徐茂公一时不能作答,便急中生智,请唐太宗给这个村庄起名,太宗高兴曰:“这里有三公面槐,接福迎周之风,天随人愿,人随自然,就叫三槐照庄吧。”从此这个村庄就叫“三槐照庄”,之后渐渐地演变为“照庄”,沿用至今。

刚刚给这个幸运的村庄起好了名字,徐茂公就听见了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一个箭步从大树背后蹿出,大声喝令:“大胆尉迟敬德,还不下跪迎驾,该当何罪?”吓得尉迟敬德赶紧下马谢罪,连连叩首。这时唐太宗笑着走上前来:“爱卿免礼,朕知道愧对你了,今天亲自来接你大驾回朝。”敬德饱含热泪叩头致谢皇恩,便带着兵马乖乖地陪皇帝回到长安奉命去了。后来人们就把这个地方叫“皇爷岭”,还在北边沟畔人称敬德墩的地方立了两尊铜像,文像是唐太宗,武像是尉迟敬德,逢年过节人们给这两尊像叩头作揖,以祭拜这个君爱臣、臣忠君的美好传说。

这个村以任姓氏为主,相传是在明洪武年间,任姓祖先响应朝廷号令,从山西洪洞县大槐树移民而来。之后还有吕、唐、董、王、秦、张六个姓氏或因地、因亲、因难等陆续外迁而至,现已有345户人家1500人口,以一个自然村三个村民组为单位,和睦幸福地生活在这拥有2000多亩耕地大约4.5平方公里的土地上。

九十年代末期,村上开始整治村容村貌,为了给通往职田镇的村口树一个牌坊,父亲受村委会委托撰联并书写为:“惠风沐生民,阳光落村庄”,横额为“三槐照庄”。我是这次回来才听村支书说的,之前一点也不知道。这大概也是父亲用他毕生的精力和饱满的情感对“三槐照庄”的新解吧?遗憾的是由于道路拓宽改道这个牌坊没有保留几年时间,但父亲留下的这幅题联却在村民中永远传诵着……

          (三)

仔细推算,我在村上实实在在生活了十四年,度过了我的孩提和小学时代。1978年9月渐渐离开这个生我养我的土地。

大约是在1972年春天,我由姐姐领着去照庄小学上学。学校那会没有桌子,全是土泥台,二年级才有木课桌。板凳是自己从家里拿的。开学当天就被选为班长,从此开启了我从小学到大学长达十五年的学生干部时代。参加乐队表演节目,给学校割草、养兔、喂猪、种菜、拾麦子、修水利是我们都干过的事情。毛主席去世的噩耗传来时,我们班在拣疏油菜苗,九月的乡间田野瞬间哭声一片。抄课本,背报纸上的文章是那个时期的家常便饭。直到国家抓纲治国,才恢复了正常的学习生活,照庄学校也升格为八年制义务教育学校。1977年2月我以优秀学生升到了七年级。有一天早晨课间,我远远的看见父亲来到学校,在和校长说着什么。中午放学之后父亲告诉我,想让我从初中返回去在五年级重读,目的是不要上的太快,将来怕参加不了高考。当时我真不理解,但重读的这一年确实抓纲治学,我的学习有了新的进步。1978年又赶上春季转秋季学制转换,因此我的五年级足足上了两年半时间。6月和几个同学代表学校参加公社统考,我以语文99分数学100分获得了全公社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被公社隆重表彰。紧接着7月升初中考试以全公社第二名的优异成绩考上了职田中学重点班。

这两次考试,也让我从此成为村上的小名人,也成为乡亲们心目中能考上大学的重要人选,不管何时何人和我说话,都以羡慕亲善的笑脸和语气给我鼓励。从此我更爱学习了,立志要参加高考,考上大学,实现父亲和村民的期望。之后的三年初中是在职田镇上读的,只是中午骑自行车从村东穿过村西回家吃饭;1981年我考入了旬邑中学重点班,从九月起就全住校了,周末才从县城步行回家取馍,和村庄的联系就越来越少了。

         (四)

到1985年8月,经历了高考大战的我终于被北方工业大学录取,成为照庄村第一个大学生。父亲亲自从邮递员手里接到通知书,开心的笑脸我至今历历在目。村里人奔走相告,都知道我要去北京上大学了。村委会也研究决定,准备在我家开一个欢送会。开会那天,全村人围在了我家的院子,村支书讲话祝贺,送给我一支钢笔、一个笔记本和一个牌匾,上书“赠给本村头名大学生赴京上学纪念”,还有奖金50元。给我的父亲也赠了一个题款为“教子有方”的牌匾。父亲说这是无价之宝,对我们家来说是重要的精神财富,让我发言向全村的父老乡亲感恩致谢。

这年白露前夕,父亲就早早安排农活种上了麦子,便送我去西安转乘火车赴京上学。那天清晨,村庄上空呈现一片薄薄的雾霭,秋色秋景让我如同走在画中。我的母亲已经哭红了双眼,家人和乡亲十里相送,直到公路口上。那一刻我不由自主地向人群中两个年近九十高龄的我的爷爷,还有刚刚卸任村支书职务的三爷当面下跪连叩三首,感谢爷爷和村上的父老乡亲,感恩这块生我养我的土地。那一刻,我哭了,送行的人尽管满脸堆笑却眼含热泪。爷爷又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瓶子,那是他从家里水缸底部取的泥土,让我在北京换水土不服时在水杯里放一点慢慢适应。这瓶泥土一直陪伴我到大学毕业。我是很快适应了北京的大学学习生活,可两位爷爷却在我的寒假回来过春节期间相继去世。带着他们的叮嘱,带着乡亲的祝愿,我从此真的离开了家乡的土地,成为一个不再属于这个村的村民。

上大学期间,不断收到村上高中学生的来信,让我传授经验。每次我都认真回复,热情鼓励。到西安工作后,有一次去音乐学院见到一个同村晚辈老师,她说就是在那年听了我的发言,让她坚定了高考必胜的信心。1986年暑假见我穿的一套灰色西装,那是她认为最好看的西服,决心一定要走进大学校园。之后的这么多年,我始终感念着这浓浓的乡情。不管在哪里学习、工作、生活,我的根永远在这里。照庄村不仅一次次出现在我的梦中,更重要的是它永远就在我的心里。

         (五)

站在今天,仿佛离开村庄才是昨天,而实际上已经整整过去了31年。我也进入了后50时代,不再是当年的有志青年。这期间每年都回来几次,每次都是匆匆忙忙,好像没有心情来细赏村上的变化。现在的村支书是我的侄子,他是个复合型人才,应该先是大夫,后才是支书,接过这个担子已经八九年了。这次回来到村上转了几圈,和门口坐的、修房子的、田间地头的乡亲说了不少话,能够感受到村民们言语中的幸福和对这位年轻有为医生村支书政绩的肯定。感谢他和我的那位会计同学提供的一些有参考价值的信息资料,感谢他们为村民付出的艰辛和努力!

端午时节的村庄,田野里麦子微黄待收,玉米长势喜人,果园里村民都忙着套果袋,祈福秋天有好的收成。村里住户呈井字状布局,户户相对,整齐有序。宽平街道水泥路面,条条相通,两个主干道都有了路灯。村委会门前的健身器材老人孩子尽情享用,八十岁以上的寿星达十多个。村里的媳妇们经常在门口放音乐办舞会。小孩子长得就和城里人一样,穿着打扮干净舒服,三四岁就蹲在门口开始学刷牙培养卫生好习惯。村里的大体方向是由东北向西南方向靠公路迁移,水,电、道路由镇政府集中管理,村里人正在经历新的城镇化时代!



2016年6月9日—11日初成于三槐照庄,16日深圳定稿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