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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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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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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杀似水年华

偏僻的山村里,散落着十几户农宅,这里的居民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尽管辛苦劳作,但是在这个倚山傍水的地方,人们似乎习惯了这种生活,似乎喜爱这片被世界遗忘的方土。

五岁的小女孩温婉寄住在姑姑家,姑姑和姑父都是农民,他们还有两个孩子,家境一般般。自从温婉进入这个家,她懂事了许多,笑容少了许多,家务活却越干越多。

用姑父的话说,养只猫狗还需要钱呢!更何况是人。没错,姑父说的对,所以温婉从来不张口要零花钱和零食,从来都是连跑带喘的干活,从来都是天不亮就起床烧火做饭,从来都是背着竹篓去上学,然后再割些草回来。

这天和往常一样,温婉走在山路上,看见青草比较多,她便用稚嫩的小手拔青草。清早的露水还没有退下,一颗颗成圆形挂在枝叶上,温婉轻轻地吹了一下,露珠扩散。

这露珠如同一滴泪,即刻缓缓滚落,温婉脑海里尚存的记忆像幻灯片似的一幕幕播放着。

“温婉……妈妈没有能力抚养你,你暂时在姑姑家住几年,等妈妈赚钱了再回来带你走,别怪妈妈,等着妈妈。”

这是李虹留给温婉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她便坐进一辆小轿车里,车上的男人戴着一副墨镜,一踩油门,汽车扬长而去。

温婉追着汽车跑,一边哭泣,一边喊着:“妈妈……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等等我……”一块石头绊住她的脚,她摔倒在地,但是她仍然伸着一只手,嘴里喊着妈妈……妈妈……

在温婉的记忆里,李虹没有回头看一眼,汽车终于越走越远,她的眼睛模糊了方向,模糊了妈妈的影子。

时间过得好快,她已经在姑姑家住了一年了,可是李虹始终没有回来看望她一次,她想,妈妈在忙着赚钱,等赚够钱,她一定会回来接她的。

心里有了希望,日子也有了盼头,于是,即使温婉受了委屈也从来不会哭泣。

太阳升起来了,鸟儿穿梭在树林中叽叽喳喳歌唱着,温婉仰头看看天,接着走向学校。

简陋的教室内,三三两两不同年龄的同学在同一所教室,破旧的桌椅陈列,掉了漆的墙壁上挂着一块大黑板。温婉刚迈进教室,同学们便拍掌喊道:“哈,小叫花子来了……小叫花子来了…”

每每这时,温婉都感到奇怪,他们为什么笑?她很可笑吗?自己怎么就是叫花子呢?后来,她琢磨明白了,原来她就像个要饭的小乞丐,住别人家的房子,吃别人家的饭菜,最重要的是,她……是个没爸没妈的孩子。

温婉怯生生的挪动着脚步,缓慢地走在自己的课桌前,她把书包塞进桌子里,欲坐下去,谁料,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同学们哈哈大笑起来,他们肆无忌惮的笑着,他们疯狂的笑声那么刺耳,那么震慑人心,温婉觉得这笑声足以震碎玻璃,这笑声足以传出几百里或几千里地,这笑声足以让这本就破烂的房子倾刻间坍塌。

她沉默着站起来,没有哭,也没有喊叫,只是环视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她的目光冷冰冰的,空洞的眼神透视着周围的一切,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呆呆地盯着他们。

笑声在这一刻静止了,顿时,教室里鸦雀无声。

中年男老师走进教室站在讲台上,他没有看同学们,只是自顾拿起书朗读,同学们也随着他一起朗读着。

这节课温婉静静地坐着,她没有抬头看老师,也没有开口说话,此时的她只想着尽快下课,尽快回家,她很忙…很忙。

中午时分,温婉回到家后,她先烧开一锅水,然后把小米淘洗干净放进锅里,为了让小米粥快点熟,她不停地往灶台里塞柴火,家里的烟火味更重了,呛得她猛烈的咳嗽。

姑姑和姑父从农田里回来了,他们一进门就看到屋子里都是烟,姑父把温婉推到一边,扯着嗓子说:“你真是蠢到家了,烧火都不会,我养你有什么用?”小米粥溢出来了,锅边上都是米汤顺着灶台淌了下来。

姑父更生气了,一连迭声的怒吼:“滚远点,别杵在这碍事,看见你就烦。”

温婉乖乖的退向门口,眼里含着泪,小脸蛋都涨红了,但是泪始终没有落下,她硬生生的憋回去。

姑姑拍拍她的肩膀,给她使眼神,示意让她进里屋去,屋里的表哥和表姐正在玩积木,温婉怯怯的说:“哥哥姐姐,给我玩一玩,好吗?”他们两个抬头看着她,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表姐还用一只手指着她,“哈哈哈,你这个丑小鸭,撒泡尿照照镜子吧!”她捂着肚子大笑,在床上翻滚着。

温婉拿起柜子上的小镜子照照,这才看见原来脸上都是锅底灰,难怪他们会笑的肚子疼。

表哥和表姐比她大两三岁,姑姑和姑父都宠着他们,家务活也不让他们干,更别提下农田了,平时都是温婉给他们盛饭,收拾碗筷,再刷锅刷碗。

在他们心里,不论温婉干多少活都是应该的,甚至有时还数落她,干活不利索,饭烧糊了,吃饭吃多了等等。

这些温婉都能忍受,谁叫她寄人篱下呢?谁叫她没人疼呢?谁叫她死了爹,妈又跟人跑呢?尽管如此,她也无法接受别人说她是没教养的野孩子。

然而,表姐小小年纪偏偏懂得该怎样刺痛她,仅仅嘲笑她好像不解恨,“赖在我家白吃白喝白住,你妈都嫌弃你这个拖油瓶,你就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表姐扬起头冲她笑着,那洋洋得意的笑容好似在告诉她,我是胜利者,你永远不如我。

温婉放下镜子,回头瞪着她,愤怒的举着小拳头朝她挥动着,“你敢再骂我是野孩子,我就揍你。”她的脸涨红了,腮帮子鼓起来,眼睛里透着寒冷的气息。

“妈,爸,温婉打我……她打我…”表姐突然的喊叫声惊动了姑姑和姑父,他们进里屋一看,女儿正捂着脸哭泣。

姑父上前拽着温婉的胳膊把她拖到门外,并且说:“养了一只白眼狼,跟你妈一个德行,这是我家,不是你家,今天不许吃饭。”他气呼呼的返回里屋,安慰着女儿:“乖女儿不哭啊!爸爸已经替你教训她了。”他的女儿马上递给他一个美丽的微笑。

姑姑望着他们父女两人,又看看站在门外的温婉,无奈的摇摇头,“她只是个孩子,你又何必跟她过不去呢?”说罢,她把饭菜端上桌,一家人开始吃饭。

温婉蹲在门外,茫然的望着院子里的一棵树,它长得好高好高,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她多么希望自己快点长大,只有长大了,她才有能力去找妈妈,才有能力保护自己。

                            二

时光荏苒,温婉已经长成一个十五岁的花季少女了。她亭亭玉立的身姿在这个山村里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她路过花丛中,蝴蝶为她翩翩起舞;她走进树林中,鸟儿为她欢快的歌唱;她登上山坡,野花为她折了腰。她喜欢自然界的一切,喜欢在人烟稀少的山谷中歌唱,喜欢听溪水的流淌声,喜欢碧蓝的天空和轻轻浮动的白云。

温婉觉得只有拥抱大自然的时候才是她最幸福的时刻,自然界里没有鄙视,没有嘲讽,没有谩骂,只有无尽的快乐,她多么希望广阔的大地就是她的家,她可以在这个家里尽情的享受无边的陶醉。

可是,希望仅仅是希望,她必须回归现实中,她必须完成学业,而这离不开姑姑和姑父,就算是委屈求全吧!

夜幕降临,屋里昏黄的灯光照在玻璃上,温婉在门外就看见姑父盘着腿坐在床上数钱,那一大把的零钱他反复数着,生怕少数一分似的,而且居然还记录在本子上,她想,也许为了防止她偷钱吧!

温婉径直进屋,她没有看向姑父,打算直接进自己的房间,姑姑安排她和表姐一个屋子。

“站住……没规矩的东西,你没看见我吗?”姑父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温婉不禁浑身颤抖着,“哦!我看见您在数钱,我还是不打扰了,以免少数一张。”说罢,她欲进屋。

没料到姑父从床上一下子跳下来,拽着她的胳膊,怒气冲冲的说:“你的意思是看不起我呗!你吃的穿的用的,还有上学的费用哪样不是我掏钱?你凭什么看不起我?你有资格吗?另外,你已经初中毕业了,该挣钱养家了。”

温婉的身体哆嗦了一下,她害怕的就是这句话,偏偏等来了这个结果,她不能接受,不能低头,于是她只能示好,只能妥协。

“姑父……我知道我花了您很多钱,您放心,我会加倍的还给您的,但是只有我上了大学,才能有机会还您的钱,我会给您养老,我会养着这个家的,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求求您,让我上学吧!”

此时,温婉的内心在疯狂的挣扎着,她只想上学,只有上大学才能离开这个家,才会有出路,只要能上学,她什么都愿意做。

“哈…你还想上大学?做梦吧!”忽然间,他的眼睛在她身上瞟来瞟去,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这丫头,没想到她居然出落成一个美人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像会说话似的,白里透红的皮肤嫩的能掐出水来,还有…还有她的胸脯微微起伏着,正是发育的年龄啊!

他不由得感叹,好一个美人坯子,只是生不逢时,又没投胎到一户好人家,你只能埋没在这个山村里,只能脸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了。

他“哼”了一下,“麻雀就是麻雀,永远别想成为凤凰,你……还是认命吧!”

温婉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她不想成为凤凰,她只想走出大山,只想上学,难道就这么难吗?

她跑回屋里关住门,趴在床上哭泣,表姐正在背书,“你几个意思啊?没看见我需要安静啊?烦死了。”手里的书“啪”一声仍到温婉的床上,温婉马上坐起来,揉揉眼睛看着表姐,“对不起!打扰你了。”

表姐却不依不饶,理直气壮的说:“你知足吧!我爸妈已经供你读到初中,你还想上大学?你亲妈也没有管过你,也没有养你十一年。”说完话,她摔门走出去。

没错,她说的对,亲妈只养了她四年,亲妈也不过如此,还能指望姑姑养一辈子吗?这十一年来,受够了委屈,受够了冷漠和白眼,受够了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受够了寄人篱下的屈辱,受够了,受够了……

温婉在心里呐喊着,无数个声音在敲击着她的心房,该走了,该离开这个家了,该摆脱这种生活了,只要自由自在就好,只要没有冷嘲热讽就好,只要自己能挣口饭吃就好。

她默默地躺在床上,默默地闭住眼睛,默默地计划自己的未来,她听不到一点点躁音,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直到睡意悄悄袭来,她才逐渐进入梦乡。

梦里有只手抚摸着她的身体,轻轻地解开她胸前的纽扣,轻轻地亲吻她的脸颊,重重地喘息声刺痒了她的耳朵,她翻了一下身,那只手停了一下,片刻后,那只手继续在她的身上游走,从上到下抚摸着。

她猛的睁开眼睛看见一张猥琐的脸,“啊…啊…”惊叫声打破寂静的深夜,打破流通的空气,她奋力挣扎着,“放开我……放开我……”她大喊着,刺耳的叫喊声震破耳膜,那只手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扯下她的衣服,接着重重的扑到她的身上。

温婉觉得她马上就要窒息了,马上就要死了,无力的双手垂在床沿边,呼吸困难的她发不出一点声音。

夜深沉,好深沉,好深沉,似乎呼唤起所有的罪恶,又似乎掩盖了一切罪恶。深沉地夜啊!无边的黑暗,袭卷了她的全身。无边的痛苦,深深地,深深地埋葬在她的心底。

姑姑一夜未归,她去了哪里?表姐呢?哦!他们是一家人,美满的一家人,不容破坏,容不下玷污。

                          三

  长途汽车上,温婉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路过的山川,路过的房子,路过的树木,她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一些,内心感慨万千。

“别了家乡,别了故土,别了老师,别了同学,我走了,远离这片方土,远离罪恶……” 她对着窗外默默地诉说着。

前方的路很迷茫,很无助,温婉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她只想走,只想走到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重新开始她的人生。

十五年来,第一次走出大山,第一次坐在汽车上,她感到恍然如梦,还有惶恐和不安。

带着一路的遐想,汽车终于停下。温婉随乘客们一起下车,她看到了,看到了山村以外的东西,看到了高楼大厦,看到了川流不息的汽车行驶在平坦的柏油路上,看到行人匆匆走过斑马线,看到各种各样的商铺。

她猛烈的摇摇头,望着眼前的一切,这……就是山外的世界?这……就是城里的世界?哦!我要在这里生存下来,我要拥有一切不曾有过的东西,还有我的……大学梦。

温婉小心翼翼穿过人行道,穿过车辆的夹缝,穿过一座座大厦,穿过陌生的路人,还有那怪异的眼神。她低下头看看自己的着装,才发现身上挂着泥土和汗渍,顿时,她羞红了面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也爱干净,她也爱漂亮,可是她仅有这一套衣服,素花衬衫和一条泛白的牛仔裤,脚上登一双黑色的布鞋。闯入这个喧嚣的城市,她没有丝毫的准备,也没来得及准备。

茫然的走在大街上,何去何从?她苦涩的笑笑,笑自己的丑陋,笑自己的莽撞,笑自己的无能。

然而十五岁的我又能怎样?不,我不能再回那个家,我不能……

端茶倒水,洗碗拖地,这忙碌的一整天即疲惫又充实,温婉不怕苦,从小就做家务,从小就勤快,服务员的工作正是她能够接受的,也算是她的一技之长吧!

这是个小餐馆,她的年龄本不符合招工条件,老板看她没有落脚的地方,所以破例收留她,她感激老板,手脚不闲着,干活更麻利。

每到夜深人静时,她都会睁着眼睛躺在狭窄的床上设想自己的将来,将来一定会有美好的事物等着我,将来一定会有憧憬中的爱情,将来的一切朦胧而又遥远。

早晨,行人来来而往往,温婉漫步在喧嚣的大街上,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听着商贩的叫卖声,她感到浑身都有充沛的力量。原来人们也很忙碌,原来紧张的生活不止她一个。

厨师张明辉二十多岁,在这家餐馆已经呆了一年,平时他很照顾温婉,他看到她只有一套衣服时,当天便把妹妹的衣服拿来送给她,用他的话说:“以后我就把你当作妹妹对待。”

温婉感激涕零,对于初来乍到的她,有人伸出援手帮助她,心里暖暖的,“哥,谢谢你!”这一句谢谢饱含太多的情意,饱含太多的感恩,她不会忘记帮助过她的人,同样她也会以礼相待,帮助别人。

时光飞逝,温婉的生活终于稳定下来,她在这里足足呆了半年,这六个月给她带来往年不同的生活,六个月中她经历了很多,也磨练了自己,她比以前更娇艳,比以前丰满了许多。

这天夜里,张明辉带着她一同走进歌舞厅,霓虹灯闪烁,年轻的面庞,疯狂的青春在这里激情上演。

温婉看到他们搂搂抱抱,欢歌载舞,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第一次在疯狂的迪曲中摇摆,她兴奋极了,她尽情的玩耍,尽情的喝酒,尽情的喊叫,她觉得这才是青春的活力,这才是青春该有的本色。

想想自己往昔的生命,她觉得真是枉活了一回。

“哥……以后我们经常来这里行吗?我今晚好开心啊!这是十五年来我最痛快开心的一天。”面对张明辉她激动的说。

张明辉望着她红晕的脸庞,“只要你喜欢,我就天天带你来。”说罢,他握紧她的手,把她拥进怀里。

温婉顺从的倒在他的怀里,张明辉低下头吻住她的红唇。两人在灯光下,在青春的澎湃中缠绵接吻,他们互相索取,在柔和的音乐声中忘却了自我。

一个月后,温婉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即惊喜又紧张,迫不及待的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张明辉,没料到,“什么?不行不行,尽快堕胎,我现在的生活并不好过,怎么能养孩子呢?再说你还小,怎么能当妈呢!”

“可是,这是我们的孩子呀!是我们爱情的结晶啊!你预备谋杀亲骨肉还是我?”委屈的泪水顺着脸颊滚落下来,他怎么突然变得这样绝情,怎么变得这样冷漠,怎么变得这样残忍?温婉难以接受,不敢置信。

张明辉瞪大眼睛盯着她,咆哮道:“是,我就是要谋杀他,哼!我的孩子……可笑,是我的吗?你是雏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美丽的外表下掩藏的丑陋吗?还真把自己当天鹅?你就是个被玷污的肮脏女人而已。”

他终于说出这句话,为了摆脱她,为了成功的抛弃她。他没有看她一眼,决绝离去,温婉望着他的背影,逐渐模糊了视线,逐渐模糊了他的身影。

哦!这是怎么了?他怎么会这样对我?他不是喜欢我吗?不是信誓旦旦的承诺要带我远走高飞吗?他怎么能这样……我又该怎么办?我还能相信谁?

落寞无助的温婉在心里一千次,一万次的质问自己,她始终想不明白……人,怎么可以,怎么能够如此险恶。

她躺在床上,捂着疼痛的肚子,不禁悲从中来,命运啊!命运啊!我该如何驾驭你,你要怎样容纳我。从那天起,张明辉没再出现过,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带走了所有的东西,没有告别,没有留话,像人间蒸发般消失在她的生命中。

                          四

豪华的室内,时尚妖娆的中年女人对着镜子左右照照,长长的黑发垂落在腰部,丰满的身躯充满诱惑力,一件枣红色的披肩把她的皮肤衬托得白皙亮丽。

“虹,准备好了吗?我们该出发了。”赵绍杰望着她,催促道。

“这样可以吗?”她回头朝他妩媚一笑,眨巴着眼睛。

赵绍杰点头“嗯”一声,她起身挎着他的胳膊走到门口,忽然她“哎呀”一声,向楼上喊着:“阿梅…阿梅…中午别忘记接宝宝回家。”楼上传来一个少女清脆的回答:“我记住了,您放心吧!”

于是,两个人来到楼下,她钻进汽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赵绍杰回头望着她,说:“这个小保姆从哪里找来的?可靠吗?”他心里有种不踏实的感觉,所以他必须问问妻子。

“你就放心好了,一个小姑娘又是农村出来的,她能出什么幺蛾子,我看见她一个人魂不守舍的站在海边就把她带回来了,没想到她干活挺麻利的,人也勤快。”

“哦!她一个人在海边干嘛?莫非她要轻生?”他想,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而且失魂落魄的站在海边,能有什么好事。

他妻子惊叫:“你瞎说什么?也许就是想看海呢?”她停顿了一下,想了想,接着说:“不过…她当时的样子好像很绝望,很凄凉,可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她能有什么事啊?”

赵绍杰专心的开着车,对于妻子的话他已经下意识的记住了,家里不能放个来路不明的人,他不放心,很不放心。

温婉将房间的家具都擦了一遍,然后坐在沙发上发呆,她本想投海自尽,本想一了百了,本想去另外一个世界,没想到在她绝望时却偶遇贵人。

自从张明辉抛弃她后,她做了流产,当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病床上时,脑海里都是那些痛苦的过往和不堪的回忆。她拖着软弱的身体来到海边,想结束自己的生命。

如今,她坐在宽敞明亮的房间里,思绪万千,这……是劫后余生?是苦去甘来?命运就此扭转了吗?

当女主人问到她的名字时,她随口说叫阿梅,阿梅?阿梅?就让那些曾经都尘封在记忆里吧!就让曾经那个不堪的女孩彻底覆灭吧!从此,没有温婉,只有阿梅。从此,没有从前,只有现在。

阿梅想到这,深深地吸口气,“重新开始吧!重新做人吧!”她给自己默默地加油,默默地鼓励。

中午时分她到幼儿园接孩子,主人的孩子是个漂亮的四岁小男孩,她见到孩子的第一眼便喜欢上了他,这个孩子也亲切的喊她姐姐。

“波波…波波……”她把孩子抱在怀里,波波用嘴唇蹭蹭她的脸,“姐姐…波波想你了。”说着,亲吻她的脸蛋。

阿梅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姐姐带你回家,饿了吧?姐姐给你准备了好吃的。”

“饿…饿…”他拍拍肚子,撒娇的说着。

很快他们回到家,阿梅先给他热牛奶,又煎鸡蛋,紧接着炒了一个素菜,然后招呼波波吃饭。

波波吃着,她看着。波波喝水,她递水杯。这是一幅美丽的图画,一幅动人的画面。阿梅不由自主想到自己的童年,依稀记得妈妈也曾给她煎鸡蛋,依稀记得妈妈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只是妈妈的模样早已随着时光的流失模糊了。

她把波波哄睡着了,然后打扫厨房,一切收拾好后,她来到女主人的卧室帮她整理衣柜。各种款式的服装陈列在衣柜里,看得出来都是比较昂贵的衣服,阿梅虽然不懂名牌,但是她能触摸到衣服的质量,也能估计得出来价格。

“富裕的过于富裕,贫穷的过于贫穷,人呐!这就是命……”她感叹着心里的不公,感叹命运的不测。

在衣柜的最底层,她发现有个比较陈旧的木头盒子,她伸手摸了一下,又缩回手去。可是,她的好奇心已经被激发出来了,于是,她颤抖着手,拿起那个木头盒子。

这里边能装什么?首饰?不应该呀!主人的首饰都在梳妆台的抽屉里,而且每款首饰都有盒子。她琢磨着,轻轻地,轻轻地扭转盒子上的按扭,“啪”一声,盒子打开了,唉!原来只是个泛黄的记事本,诶!为什么她把一个旧本子当宝贝似的锁进盒子里?

阿梅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于是,她坐在床边,打开这本子。本子的扉页清清楚楚的写着“李虹”两个字,李虹?李虹?女主人的名字而已,可是怎么觉得熟悉呢?

她刚来这家的时候,女主人并没有告诉她名字,只是叫她称呼她阿姨就行。所以,她一直喊她阿姨,她觉得比较礼貌。

接着她继续翻看下一页,一张黑白照片呈现在她眼前,她瞪着眼睛,惊恐的看着照片上的女人怀里抱着的孩子,不,她不敢看下去了,马上合住本子,可是仅仅几秒钟的诧异,她又拿着照片一遍又一遍的看着。

这是个可怜的女孩子,这是个穿着花裙子,赤着脚的女孩子,这是她童年时期的照片,她叫温婉,照片上的女孩子叫作温婉。

抱着她的女人有着年轻的容颜,她叫李虹,温婉曾经叫她妈妈的女人。啊!老天,这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这不是真的,她的妈妈变得有钱了,过着富裕的生活,她有了丈夫,有了儿子,她是别人的老婆,别人的妈妈。可她偏偏抛弃了自己的女儿,而自己又偏偏在她家做保姆,偏偏伺候着他们一家人。哼!这真是一个莫大的悲哀啊!

呵呵,她冷笑着,冷笑着…看着照片里的女人。

                            五

一道闷雷声撕破天空,顷刻间,天降大雨。城市被雨水覆盖,大地被雨水淹没,路灯昏暗,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

赵绍杰和李虹回到家,马上寻找阿梅和波波,可是,房间的各个角落他们都搜遍了就是没有孩子的影子。

“下午接到老师的电话,我就预感到要出事,孩子喜欢在幼儿园和小朋友玩,可他竟然不在学校,你不觉得有问题吗?”赵绍杰气急败坏的望着李虹,“那个保姆呢?保姆呢?”他的眼睛好像要喷火似的,恨不得将李虹燃烧成灰烬。

李虹颤抖着身体,喉咙打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趴在床上大哭,哭声,雨水声,掺杂在一起,赵绍杰快崩溃了,他双手抱着头,坐在地上。

突然,李虹的眼睛亮了,她盯着梳妆台上的一张纸条,喊叫着扑上去,“绍杰绍杰,快看。”夫妻两人拥在一起看着纸条上的字字句句:“李虹,很抱歉我只能直呼你的名字,今天偶然发现你就是我等了十一年,盼了十一年的亲妈,老天真有意思,居然让我们母女这样重逢,居然让我成为你家的保姆,居然让我受够磨难后又见到了妈妈,你走了十一年,没有回来找过我,你把我托付给姑姑,你知道我受了多少委屈吗?你知道我被姑父玷污过吗?你知道我的一生都在痛苦中度过吗?你过上了富裕的生活,有家有儿子,我早已不在你的记忆里,你是个狠毒的女人,我不会让你好过,我带走了你的儿子,让他陪我一起看东海龙王,一起遭受人世间的悲哀。”

李虹瘫软的倒在地上,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阿梅竟然是她的亲生女儿,竟然受了那么多的罪,竟然被姑父强暴了!“啊……啊…”她捶胸顿足的怒吼着,拼命地撕扯着身上的衣服。

赵绍杰一遍又一遍读着字条上的每句话,突然他顿悟,“李虹你看最后一句话,东海龙王,海边,快走……”

雨没有停止,仍然继续着它的表演,温婉和波波站在海边,浸透在雨水中,望着茫茫大海。

“姐姐我冷…”波波往她怀里钻,她抱紧了他。

温婉拉着他,说:“走,姐姐带你看龙王,只要进了龙宫就不冷了,那里没有忧愁,没有痛苦,没有仇恨,走,跟姐姐下去……”波波不情不愿的说:“姐姐,你会游泳吗?我不会,我害怕。”

“没事,有姐姐呢!姐陪着你……”她缓缓地向海里走去,一只手拖着波波。

大海被黑色掩盖,大雨不停地下着,海水咆哮着,撕吼着……

李虹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她看见了,看见了站在海水中的温婉,还有她的儿子,“温婉…温婉…妈妈对不起你,对不起你……波波是无辜的,他只有四岁啊!你放过他好不好,妈妈来陪你……”

哦!四岁?呵,你的儿子只有四岁,当年的我呢?也只是个四岁的孩子,凭什么?凭什么你的儿子从小含着金钥匙出身,凭什么我的童年就遭受虐待?

温婉仰天大笑,她的笑声激起了浪花,她的笑声刺破了黑暗,她的笑声打破了夜的深沉,她的笑声震碎了李虹的心房。

她没有再犹豫,猛的拉扯着波波走向海域深处,并且故意把波波的脑袋按进海水里,波波剧烈的咳嗽,李虹见此心疼不已。

赵绍杰狂奔到海里,不料温婉拖着波波潜入水里,海面一片黑暗,他只能大声呼唤,双手不停的摸索着。

“都怪我,都是因为我,温婉,求求你放过弟弟,妈会补偿你的,一百倍,一千倍的补回来,温婉,你还是妈的好女儿,妈妈从来没有忘记过你。”李虹冲着大海绝望的诉说着。

正在赵绍杰和李虹失望之时,波波大喊着“爸爸妈妈我在这里……”他们扑打着海面,扑向波波。

夜,宁静了。雨,停止了。

温婉的声音从海底深处传出来,“是你谋杀了我的青春,是你谋杀了我的童年,是你谋杀了我的年华,你毁了一朵即将绽放的鲜花,我恨你,来生来世都恨你……”

李虹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平静的海面,悲痛欲绝的捂着耳朵。

“农家乐”饭庄位于江州湖边,这一带是旅游区。夏花开时正是旅游的旺季,清澈的湖水里能看见小鱼儿游动,柳条垂在湖面上,路人三三两两坐在旁边的凉亭里乘凉。

渔夫梁大民和老婆张翠萍一起经营这家饭庄,生意不算太红火,但一个夏天也能挣一笔可观的收入。

这个饭庄主要以鱼宴为主,梁大民负责从海里捞鱼,然后拿到饭庄再由张翠萍收拾干净,张翠萍有一双巧手,一条鱼能被她做成好几种样子。

炸鱼炖鱼煎鱼烤鱼,鱼乖巧的躺在盘子里,金灿灿的鱼身,鲜嫩的鱼汤和鱼肉,看着就流口水,因此张翠萍也得一个美称“鱼家大嫂。”

夫妻两人已四十出头的年纪,可膝下仍无一子。梁大民经常感叹,也许就是命中注定他们夫妻将孤独终老吧!

此时的饭庄里终于安静下来,客人散去,张翠萍坐在椅子上悠闲的喝茶,屋外燥热,屋里凉快,她眯着眼睛想睡一会儿。

梁大民扯着嗓子喊道:“哎呦!你这丫头这么热的天,你怎么跑那么远买东西呀?”

“叔,那家店我经常去,这些油盐酱醋老板给我按批发价算的,省好几块钱呢!”她擦擦额头的汗,顺手把东西从三轮车上搬下来。

梁大民摇摇头,叹息一声,“温婉呐!你给叔省钱,叔心里清楚的很,可是你也不能太辛苦啊!你的年龄本该在学校读书,我和你婶子商量过了,打算让你继续上学。”说着,他冲着屋里喊一声,张翠萍摇着扇子出来了。

望着温婉满头大汗,脸颊嗮得红通通的,张翠萍一把将她拽进屋里,“你这丫头不要命了,大热天中暑怎么办?”她连忙端来一碗绿豆汤让温婉喝下。

温婉喝着绿豆汤,眼泪也哗哗地滚落到碗里。

三个月前,温婉潜入海里,本想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可上苍眷顾她,恰巧遇到渔夫梁大民。

温婉永远不会忘记梁大民跳入冰冷的海水中抱起她的那一刻,那个怀抱那么温暖,瞬间温暖了她冰冷的心。

在梁大民家里已经三个月了,夫妻二人对待她视如己出。他们关心她,照顾她,从不对她指手画脚。

张翠萍笑嘻嘻的端来一盆洗脸水,又把一个小瓶子塞到温婉手里,温婉一看,原来是瓶洗面奶。

“婶,你给我买洗面奶?这太浪费钱了,我用肥皂就行。”说着,温婉把洗面奶又塞到张翠萍手里,“退了吧!婶。”

张翠萍是大嗓门,平时说话就像吵架似的,梁大民总说她适合到广播站上班。正如她现在又扯着嗓子说:“不就一瓶洗面奶么,婶供得起,你皮肤嫩,不能总用肥皂洗脸,否则你的皮肤会像干树皮。”

温婉接过洗面奶,小心翼翼的拧开瓶盖,小心的捏住瓶身,慢慢地挤出来一点点到手心。

这是她第一次用这么昂贵的东西,当手心的洗面奶和水纠缠在一起瞬间形成泡沫,温婉的泪水也滑落下来。

梁大民拽拽媳妇儿的袖子,两人默默地退出房间。他了解温婉的痛苦,懂得她心里的苦衷。他和张翠萍说,以后多开导开导温婉,尽快让她上学,没有文化,这一辈子也只能像咱们这样了。

张翠萍叹息一声,朝屋里望了一眼,谁说不是呢!十几岁的孩子不读书,将来该怎么办?总不能一辈子端茶递水吧!不如这样吧!咱俩也没孩子,我看温婉懂事乖巧,跟咱俩也有缘分,就收她做女儿吧!

梁大民瞪大眼睛盯着她,女儿?前几年我说收养个孩子吧!你死活不愿意,现在怎么了?

张翠萍撇撇嘴,点点他的脑门,前几年?我怎么知道几年后我的肚子也没动静?也不知道你有毛病还是我有问题,总怀不上,现如今,看到温婉现成的闺女摆在眼前,我干嘛还要自己生。就这么定了,只要温婉点头就行。夫妻俩人把这个想法告诉温婉,她怔怔地看着他们,突然“扑通”一声跪下,连磕三个头,声泪俱下的说:“叔婶,只要你们不嫌弃我,今后我就是你们的闺女了。”夫妻俩人一边一个扶起温婉,张翠萍哽咽着说:“好孩子,你和我们有缘分呐!我和你叔一直没有孩子,我们会把你当作亲生女儿对待的。”“爸爸妈妈,谢谢你们给我一个家。”温婉扑在她怀里失声痛哭。

清澈的湖水泛起层层涟漪,鱼儿游得更欢了,柳树更绿了,柳条垂下伸到湖面,小木船稳稳地荡漾在湖中央,温婉身着一条白色连衣裙,两只手轻轻摇着双桨,微笑挂在俊俏的脸颊上。

岸边,女同学林薇薇在向她挥手,温婉将船靠岸,跳到岸上。两人说说笑笑拉着手到学校,这里是一号路高中。温婉刚来上课的时候总是跟不上课程,林薇薇抽空总帮她补习,两人的关系由陌生到熟悉,由熟悉成为形影不离的好朋友。温婉很珍惜和林薇薇的友谊,她是她唯一的朋友。

“薇薇,谢谢你一直陪着我,给我鼓励,给我帮助,我想和你成为永远的朋友。”温婉真诚的诉说内心的想法,自从生命中有了薇薇,她觉得又找回了逝去的青春活力。

林薇薇拍拍她的肩膀,微笑着凝望着她,从温婉第一天来到这个班级,她就被她吸引住了,温婉给她的印象很特别,可到底什么地方引人注目呢?她实在说不出来,如果非要用一个词语表达她内心的感觉,那就是“纯粹。”是的,纯粹。温婉就是一个纯纯粹粹的女孩子,简单大方又不失格调,单纯善良又不失热情。

“我们会成为永远的朋友。”听到林薇薇的回答,温婉开心的笑了,“薇薇,有你真好,这是我十六年来最最开心的一天。”说着话,两人坐在座位上。

梁大民蹬着三轮车来到饭庄,脖子上挂着的毛巾已经被汗水浸透了,他扯下毛巾冲着里面喊:“翠萍,快端碗绿豆汤给我,这天气能把人烤熟。”翠萍从里面出来把绿豆汤递给他,“哎呀!你就不能进屋歇会儿?当心中暑。”梁大民“咕噜咕噜”把绿豆汤都喝光了,他抹了一下嘴巴,说:“这几天收鱼的商贩多,价格也高,我多跑几趟,给咱闺女多赚点钱。”他转动车把,“呼”的一声,车子拐弯留下一个汗流浃背的背影。

翠萍撇撇嘴,冲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从来没见你这么拼命过。”她扭一下满是赘肉的腰进了屋里。

夜里十一点多了,梁大民还没有回来,翠萍焦急的站在门外东张西望,忽然她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慌里慌张的从远处走来,来人走近了,翠萍才认出来他是梁大民的哥们阿旺,俩人经常一起捕鱼。

“嫂子,大民哥他出了点意外……”翠萍一把抓住他的手,紧张的问:“大民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阿旺接着说:“腿受伤了。”翠萍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阿旺呲牙咧嘴的又说:“嫂子你掐疼我了,大民哥在医院。”翠萍立马松手,慌忙向前跑了几步又返回家里,她推开卧室的门,“温婉,快醒醒,你爸受伤了,我要去医院,你把门从里面锁好。”温婉一下子起身穿上鞋,“妈,我和你一起去医院。”她穿着睡衣拉着翠萍一起冲到医院。

梁大民平躺在病床上,脸色焦黄,右手上正在输液体。翠萍扑到他身上大哭,一边捶打着他的胸口,“让你注意安全,你偏不听,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啊?”梁大民的眼泪也掉下来了,他摸着她的头发,哽咽着说:“我今天真是命大啊!车翻到崖下我还捡回一条命,阎王爷不肯收我呀!”翠萍一听乐了,“阎王爷敢收你,我就烧了他的阎王殿。”

“爸,给您水,喝点水吧!”温婉倒了杯水递给他,梁大民接过水杯,温婉望着他,“爸,您不要太劳累,都是因为我上学,您才这样拼命挣钱的。您如果出了事,我这一辈子也不能心安。以后您该休息就休息,我可以帮您干活,也可以兼职打工挣钱。”温婉揉揉眼睛,蹲下身子抚摸他受伤的腿。

梁大民叹息一声,苦涩的摇摇头,“唉!你这孩子还是没把我当父亲呀!哪有当父母的不为孩子挣钱的道理?供你上学是父母应该做的事。”

“爸,您别这样说,您和妈已经对我恩重如山,我不能没完没了的只管索取,不能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您好好养伤,别总想着挣钱。”温婉的话深深地印在大民和翠萍的心上,大民在心里默默地说,难得的好孩子呀!

梁大民在医院住了一个月左右便出院了,这一个月累坏了温婉,晚上在医院陪床,白天一日三餐送饭,往返于学校和医院之间。夫妻二人都看在眼里,感谢上苍让他们拥有温婉这么好的女儿。

近日,饭庄的生意火爆的很,温婉从学校回来又帮忙端茶倒水,打扫卫生。这天也不例外,温婉端着托盘进入雅间,小心的将托盘的鱼放在餐桌上,说了句:“二位慢用。”

“婉儿…婉儿…”温婉听到这两个字顿时震惊了,她甩开李虹的手,“对不起您认错人了。”她转身不慌不忙的退出雅间,然后迅速跑回自己的房间。

过了一会儿,翠萍推开门进来了,身边还有李虹,温婉从床上跳起来,指着李虹大喊:“你滚,我不认识你。”李虹尴尬的站在门口,翠萍上前握住温婉的手,亲切的说:“温婉听话,给她一次机会,毕竟她是给你生命的人。”温婉冷笑一声,“给我生命就是为了让我活受罪,就是为了让我被人糟蹋,她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李虹扑在床前,大哭道:“婉儿,妈妈知道错了,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没有尽到当妈的责任,是我是我都是我的错……婉儿,今天能够见到你,我实在没想到,你还活着真好!”

温婉缓缓靠近她,瞪大眼睛紧紧地盯着她,“是呀我还活着,让你失望了,你巴不得我去死吧!”

“不…不是的,当我看见你潜入海底的时候,我的心都碎了,你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也是我身上的肉啊!妈妈也心疼你,也爱你啊!给妈妈一次补偿你的机会,让我好好的照顾你。”李虹泪流满面。

翠萍不停的抹眼泪,她被李虹的话感动了,“温婉,你还小,不懂大人的世界,也许你妈妈曾经的做法伤害过你,可她也有苦衷啊!”

温婉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滚落下来,“妈,我只有你一个妈妈。”她朝着翠萍说,“她虽是我的亲妈,但是不及我们这十二个月的母女关系,自从大民爸爸救起我的那一刻,从前的温婉就已经死了。是你们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是你们让我重生。妈,我这一辈子只有一个妈妈,那就是你。”

翠萍心里好欣慰,好温暖。做为养母,能被养女从心底认可,她很满足。如果自私一点,她完全没必要让温婉原谅她的生母,可是看到李虹痛苦的模样,她实在不忍心。同为女人,她能感觉出来李虹是真心想要温婉这个女儿。

“温婉,好孩子,我这辈子能和你结为母女,值了。”翠萍又回头对着李虹,“给她一点时间,让她慢慢消化,你的出现对她来说太突然了。”李虹点点头,看了温婉一眼,随翠萍离开房间。

翠萍把李虹带到另外一个房间,关上门。她对李虹讲述了认识温婉的过程,还有发生过的事情。她讲得泪花闪闪,李虹听得泪水连连。“李虹啊!温婉实在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你应该庆幸。”李虹点点头,又苦笑一声,“我对不起她,从小就没给过她关心和照顾,没有给过她母爱,她恨我也是应该的,我不怪她,只要她好,怎样都行。”

“我了解温婉,这孩子心地善良,总为别人着想,我觉得她不是恨你,是爱你啊!因为爱你,所以才会怨你怪你。你在这多待几天吧,好好和她沟通一下。”翠萍微笑着对她说,把水杯递给她。

李虹陷入沉思中,有关温婉的点点滴滴浮现在脑海中。是呀!温婉从来就没有得到过温暖,做为母亲她很失败。更可恶的是竟然让女儿给她做保姆,天呐!李虹感觉到心脏紧紧地揪在一起,又痛又闷,她用手按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

无眠的还有温婉,侧身躺在床上,豆大的泪珠一滴滴滚落下来浸湿了枕头,她的妈妈不是来找她的,只是来旅游的,只是“不幸”遇到她而已。大概她以为她早就死了吧!死去一个“麻烦”那么她也就不“麻烦”了吧!温婉冲着窗户冷笑两声,突然间她觉得好冷好冷。身体冷,心也是冷的。

李虹在饭庄已经住了一个星期,温婉对她就像陌生人似的,有好几次她默默地跟在温婉身后,都被温婉的眼神吓到浑身起鸡皮疙瘩。白天她总是一个人坐在屋子里,面对窗外,一直坐到夜幕降临。晚上温婉回来对她也是视若无睹,尽管如此,她还是笑呵呵的主动靠近温婉,谁让她是她的女儿呢!谁让她欠了她呢!这点委屈又算什么?比起温婉受的苦,根本不值一提。

温婉在雅间里收拾餐桌,一个中年男人匆匆忙忙跑进来,他问温婉有没有看到一部手机,温婉说没看见,不过可以帮忙找找。不料,这个男人扯开嗓子骂骂咧咧的指着她,乡下丫头没见过世面,把手机交出来。温婉忍气吞声的告诉他,自己根本没看到手机,请他不要随便冤枉人,更不要出口伤人。

男人脸红脖子粗的喊道:“没教养的东西,你爹妈没教过你捡到东西应该物归原主吗?”温婉气得眼泪一串串的往下掉,泪水模糊了视线。突然“啪”一声响亮的耳光震碎了她的耳膜,温婉怔怔的盯着李虹,李虹又抬手扇了男人一个大嘴巴。男人捂着脸,两眼放出寒冷的光,翠萍及时赶到阻止了这个男人,并义正言辞的说:“不要妄想在我这里敲诈,否则姑奶奶让你爬着出这个门。”男人打了个酒嗝,摸着啤酒肚退出去了。

“婉儿别哭,你哭得我心都碎了。”李虹把她揽在怀里,温婉挣扎着退出她的怀抱,失声大喊:“我是个没教养的孩子,我是没妈没爹的野孩子。”她撒腿冲出门外,一口气跑到湖边,望着夜幕下的湖水,月光洒在湖面上,星光照耀到湖面,湖水好清澈好清澈,有她的影子,也有她的泪水。

翠萍和李虹一声接一声呼喊着温婉的名字,突然,“扑通”一声打破了湖面的平静,打破夜的安宁,温婉在湖里像条美人鱼游来游去。冰凉的湖水浸透她的每一寸肌肤,她感到皮肤被撕扯开了,身上的细胞都在活跃的跳动。“婉儿婉儿,你快回来快回来。”李虹趴在岸边拼命呼喊着,温婉没有回复她。她擦把眼泪,缓缓起身,纵身跳进湖中挣扎着向温婉游去。

翠萍愣住了,看样子李虹根本就不会游泳啊!她马上招呼左右邻居快快救人,一时间,湖边灯火通明,温婉和李虹被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拖上岸。

“你们这娘俩真够可以的。”翠萍端着姜汤给温婉喂下,接着又给李虹喝了一碗。“温婉,刚才你妈为了你,差点没命,你这孩子不要再犯倔了,人这一辈子只能活这一回,下辈子谁都不认识谁了,该珍惜的就珍惜吧!”翠萍拍拍温婉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

李虹倚在床背上,望着温婉,平静的说:“婉儿,我能理解你的痛苦,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我也经历过了,他死了,车祸。”温婉回头惊讶的睁大眼睛。李虹喘息了一下,接着说:“我不该和他吵架,尤其不该在车上和他吵架,都是我造成的,我知道失去亲人的滋味是多么的痛苦,当小弟弟哭喊着要爸爸的时候,我才懂得你当初为何那么恨我。”一声声哭诉绞痛了温婉的心,她应该为李虹的不幸感到开心才是,可是她一点都开心不起来,这个女人,这个憔悴的女人毕竟是她的妈妈,毕竟她身上流着和她相同的血液。

翠萍抹抹眼泪,悄悄地退出房间。她想,不管多少恩怨,温婉也应当放下了。室内,温婉蜷缩在李虹怀里,李虹抚摸着她的头发,脸上挂着笑容,“婉儿,和妈妈回家吧!”温婉轻轻的说:“翠萍妈和大民爸对我恩重如山,我不能离开他们,再说这个饭庄近来生意很好,我走了,他们忙不过来。”

“好孩子,你是个懂得感恩的孩子,我出来已经有段时间了,你弟弟还在家呢!我不放心啊!这样吧!我明天回家看看,然后再过来照顾你。”

“我已经长大了,自己会照顾自己的,你就不要来回奔波了,太辛苦了。等我毕业了,我会回去的。”

李虹点点头,母女两个刚刚重逢相认又要面临离别,她心里非常难过。可温婉的话有礼有节,梁大民夫妻对待她视如己出,她不能一走了之。

清晨,李虹辞别了梁大民夫妻和温婉,便乘船离开了,温婉朝她挥挥手,船儿摇摇晃晃驶向彼岸,望着渐渐模糊的身影,温婉的眼睛湿润了。

时光荏苒,温婉考上了大学。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她喜极而泣。翠萍和梁大民大摆宴席,鞭炮齐鸣,在场的所有人都为她送上了祝贺。林薇薇也不例外,她和温婉站在一起宛如一对亲姐妹,幸运的是她和温婉考进同一所大学。

翠萍抹抹眼泪,搂着温婉,“这是这几年来我最开心的一天,我们的女儿考上大学了,就要像鸟儿一样展翅高飞了,温婉,我们为你感到高兴。另外,有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当年你李虹妈妈离开的时候,留下一张银行卡,说是支付你的抚养费和一切生活开销,我和你大民爸爸商量过,这张卡上的钱我们没有动过,想着等你考上大学时再交给你,今天是时候了。”说着,她从包里取出银行卡放在温婉手里。

温婉拿着银行卡,感觉心里沉甸甸的,自己多么幸运拥有这样的好爸爸好妈妈。她扑在翠萍怀里哭着说:“妈,为了我,您辛苦了!”翠萍拍拍她的后背,哽咽着说:“该回家看望你的李虹妈妈了。”

早晨的第一缕阳光斜斜地洒在湖面上,温婉站在船中央,朝着岸边的翠萍挥舞着手里的白色丝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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