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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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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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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钱

(一)

我急需一笔钱。

我先是查遍五张银行卡,余额都是零。我又翻遍所有口袋,总共凑到一百多元。接着我开始思考,把手机上所有人的名字拨弄好几遍,最终确定一男一女。我要借钱。

这两个都是三十年前的老同学。

男的叫高峰,是我们地区海关办公室主任。尽管叫高峰,其实一点都不高,一米六的个头保持了三十年。当年上中学时我们一起偷过学校食堂的馒头,那时就是因为他身材娇小,经常是我负责踩点,他负责钻窗户。我们的关系因此就有些不一般。社会上不是流行一个段子嘛,说现实中四大最铁的社会关系叫:一起扛过枪,一起同过窗,一起分过脏,一起嫖过娼。最伟大和最龌龊的两件事我们都没做,但是同窗和分赃的事情十分靠谱。虽然后来各奔前程,见面机会没那么多,但交情还是有的。比如去年我请老同学们喝酒时,他把干瘪的胸脯拍的嘭嘭响,说伙计有事尽管说话,啥也比不上老同学。当时我甚是感动,还担心他别把胸脯拍出什么毛病来。

女同学叫丽,小学教师。丽是我的发小,很漂亮,虽然人到中年却依然端庄。丽年轻时属于但凡能填饱肚子,就想和她来一场千年等一回的女孩子,起码我那时是这样想的。刚开始我和丽是叔伯同学,因为小学前三年我都数不到一百个数,所以被勒令蹲了一级。丽赶上来后,我们就成了一个班的亲同学,一直到高中毕业。长大后我也曾厚着脸皮向丽表达,也屡次被她拒绝,但这始终改变不了我对她的认知。我们农村出来的孩子本来就实在,可丽是既漂亮又朴实,做人四平八稳,从不张扬,并且一直拿我当自己人,甚至兄妹。比如她让孩子管我叫舅舅,而不是叔叔。

目标锁定,但是需要借多少钱,我心里也没底。于是便赶紧坐下算账,不然一会人家问起来不好说。

我大概算了一下,包括来回路费、住宿和请客吃饭,大概五千元就够了。关键是老客户陈先生又热心帮忙介绍新客户见面,所以不能空手,总要随手带点什么。陈先生在电话里说的很明白,他说张总搞红木家具三十多年了,想写一本品牌发展史,他对你的东西很感兴趣,希望见个面,这是十拿九稳的事。

这样的情况我能空手吗?不能。

可是带什么?带两件艺术品最好,瓷的。

我这样想是有充分理由的。

一个理由是我家旁边有一个名瓷企业,这种瓷的名声历史独有。当年北宋皇帝老儿稀罕这东西,于是就在我家旁边建了官窑,造了那么十几年。后来北宋半壁江山玩没了,皇帝老儿就跑南边发展去了,这种瓷也就绝迹了。直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地方上才逐渐恢复生产工艺。后来,据说开亚运会时各国元首争相订制,这种瓷器又开始火了。守着这样一个企业,不仅可以讨价还价,艺术价值还让人捉摸不透。比如你说开个票吧,人家就会问你开多少,面子上足够好看。

还有一个重要理由。现在的大老板都很有文化,钱越多懂得就越多。你看那些大老板,时常穿着粗麻料的宽大衣服,动不动就捻着不知道被多少汗水浸透的手串谈文化,似乎不谈文化就对不起兜里那点糟钱。当他们在一本正经胡扯八道时,甚至能闻到手串散发出的一股腥臊味,但是现实就这样,你需要从他手上赚钱,不管真的假的都要恭维他,哪怕是一坨屎,也要先从文化角度,直到把它捧到巧克力的高度。当然,我也认为这样有些恬不知耻,但还是要归顺现实。

我算好了,总共需要一万元。

项目谈妥后对方是要预付订金的,所以后面的资金不用怕。就前期来说,这个数字既能办事,又能壮胆。当然,若是放在从前,这个数字就是个屁。但是现在不同,毕竟自己是个落魄之人,这一万元能让自己绝地逢生也未必可知。

我是有个性的人。想起世态炎凉,抓起杯子就想摔,但是杯子的温度告诉我,里面泡的最后一坨茶叶价值三十元。

我慎重看了看杯子,金黄的茶水就像金子一般诱人,于是仰起脖子一口喝掉,顺便在心里狠狠骂了句我操。


(二)

决定后,我分别向丽和高峰两人发出了同一条信息。

借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自己心里明白就好,所以我充分考虑了语气和措辞,这样起码能保持自己的尊严。

我说:融点资吧老同学。

你看,融资就是大格局,这样的语气说明我一直在干大生意,是有底蕴的。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句话就能说明很多问题。干大生意的人金钱观念不一样,即便张口借钱,格局决不能掉地下,所以管借钱不叫借钱,叫融资才符合身份。借钱的概念就不同了,借钱是羞于出口的,特别是对我这样行走江湖多年的人来说,借钱意味着拉低段位。我想,这样理解是没错的。

一小时后手机响了。

丽回信息问我干什么用,说现在正经济危机,都不容易,几个月没发工资了,最多给你一千元,嫌少不。

我突然发现自己面临进退两难的窘迫境界。一千元简直是打脸,但是说嫌少相互都尴尬,说不嫌少,打个水漂都听不见动静。好在不是面对面,给我留出了足够的反应时间,不然我会尴尬的要死。

我客气回消息说,哪能嫌少,生意不好做,垫资垫得转不动了,很快喝酒钱都没有了,非常感谢。

我回话的语气还是蛮有豪情的。

其实说这话时,我迅速有了一个新的想法。拿这一千元请某某搓一顿丰盛的晚餐,然后趁着酒意张口再借一万元,应该没有问题。当然,究竟请谁吃饭我心里还没底。

叮的一声,丽把钱转过来了。一千五百元。

当时我就有点感动,因为丽超出承诺多转了五百元。这再次说明她是个质朴的人,我甚至认为这是这个浮躁社会中最缺乏的宝贵品质。

钱是底气,我心里瞬间安稳了一些。

我把茶杯续上水,马上又是一杯金色液体,虽然淡了点,但不失高端气质。这种茶叶贵就贵在比普通茶叶耐泡,一直能喝到撒尿都带着颜色。

我一边喝水一边等,毕竟高峰还没有回话。

高峰最终还是没有回信。事实是从我发出信息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收到过他的消息。我还刻意看了看他的空间,他刚刚发了一条图片动态,一头北极熊身下压着一个熊猫,意思有点龌龊。

我知道不能再问了,沉默说明了一切。

但是怎么可能呢?我当然不愿相信这是事实,所以还总结了几种可能性。比如他出去了没带手机;比如他正开会,没顾上看手机;比如他老婆先看到这条信息后赶忙删掉了;比如他喝多了,忘了我是谁。

但是经过分析,这些都被我排除了。因为几个小时不看不回信息是完全不正常的,人都有这个毛病,手机从不离手。所以我推断,可能性最大的是关于我破产的事情,一定被某些居心不良的人走漏了风声。


(三)

我的心情开始焦虑起来。

我需要散散心,让自己静下心来。于是,我沿着一个国营老厂的围墙漫无目标地走,道路对面是老护城河,这里道路干净,人不多。即便这样,还有一辆黑色轿车从身旁擦边开过,开车的摇下车窗说,你找死啊。然后我就沿着墙根走,避开车辆和行人,但还是感觉总有人用审视盲流的目光看我,心情变得十分恶劣。

当心情糟糕到一定程度时,看什么都不顺眼,比如砖头。好端端的路面凭空有半截砖头挡在眼前,这是极其令人窝火的,于是我一脚下去,俨然一个国足运动员。

天下能让我踢的也就这半截砖头了,所以我铆足了劲。

墙根下有个垃圾桶。按照我的逻辑,朝墙根斜着踢,砖头一定会偏向垃圾桶,这是有一定道理的,不然国足也不会把球踢进自家球门。

砖头滚动几下就不动了,我也是。我踢偏了,所以抱着脚龇着牙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的痛苦绝对有人理解。比如对面的环卫工大妈,她隔着马路咧着嘴笑。我甚至能想象到一个场面,她一定是在饭桌上把我说给家人听,也一定会有人当场喷出饭来。

就在身心十分痛苦的时刻,手机开始在口袋里滋滋地叫。我忍着疼痛掏出手机,真想把它丢进河里,但又舍不得。

电话是丽打来的。她说老同学,今天课排的满,想跟你说句抱歉话都抽不出时间。我说哪里哪里,我已经很感谢了。

她说孩子大了,去年给孩子贷款买了套房,搞得手头就靠我们那点工资活着了,想多挤点给你,可几个月没发工资了,你知道的,咱们地方财政没钱。

丽的语气里透着中肯,说的都是烟火气,这让我惴惴不安,仿佛我从人家本不丰盛的碗里生生夹出一块肉来。

丽接着说你需要多少钱,身边的朋友就不能张张口吗,谁都有不方便的时候。我说没事没事,过几天资金就回笼了。

丽又说几十岁了还假里假气,朋友就是相互帮忙的,遇事该张口就张口,哪来的那些臭面子。

丽已经把我吃透了。隔着屏幕我仿佛有一种一丝不挂的感觉。其实道理傻子都明白,连一千元都不嫌少的话,这不是明摆着嘛。

不过丽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我马上想到了老贾。

认识老贾是两年前的一天。那天在省城,我和一个朋友路过一栋高楼,朋友指着楼上说,我一个朋友是导演,省内业界老一,央视回来的,就在这楼上。

我伸直脖子以膜拜的眼神朝楼上看,看得我有些头晕。

朋友接着说,这是个高人,当年用一套房的价格买下了一层楼。我越发膜拜。

朋友说走,上去看看,正好饭点了。

上楼的过程,我问朋友怎么能用一套房的价格买下一层楼。朋友说,先买一套,然后拿售楼合同去银行找朋友贷款,再买第二套第三套。

我发出了不可思议的惊叹。

朋友强调说,这事要有人才行,不铁都办不成。

我们到了二十八楼时,老贾以惊讶而热情的态度说欢迎光临指导,这让我当时就想起不知谁说的一句话,说会来事的人见谁都是领导。

老贾让我帮忙写一个实景演出剧本,我毫不犹豫答应了。我就是这样的人,一直不会拒绝别人,甚至连句婉拒的话都不会说。后来我的确帮忙写了,但是那个项目好像没谈成。

那天吃饭聊得很愉快。老贾很爽快地打了一瓶茅台,当时我想拦,朋友踢了踢我,我便没吭声,但我还是觉得首次见面礼节太高,太奢侈。那是我第一次喝茅台,没把住,喝大了,但是一点不难受。也是从那时才真正感悟到,为什么当官的都喜欢喝茅台。

从那以后,老贾逢人便介绍,这是任老师,我省著名作家。一开始我是抵触的,时间长了也就无所谓了。因为著不著名暂且不说,就看那些听的人抱以神圣而崇拜的姿态,这就足够受用。后来朋友说,人家天天喝茅台还不花钱,介绍谁都是作家编剧,身边没有普通人。

再后来,老贾偶尔有本子需要修改,便邀我帮忙,我也乐见其成,因为能顺便蹭个茅台喝。关系还算融洽。

挂了丽的电话,我还是犹豫了。我总感觉关系没到谈钱的份上,张口便是掉价。我是帮人家几次忙,但人家拿茅台招待我了,两清。

除了老贾,还能找谁?

我点上一支烟,一边使劲想,一边缓解脚上的疼痛。

在我苦思冥想时,开始下雨了。

雨点砸在地面上,有一股土腥味升腾起来。三三两两的行人开始奔跑。环卫工大妈蹬着三轮从我身边驶过,头也没回,雨点在她的黄马甲上打出清脆的噼啪声。


(四)

晚上,我用半斤白酒一包烟打发了前半夜,后来怎么睡着的自己不记得了,一直到第二天下午。

我醒时还有点晕,但是不能再睡了,因为冥冥中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虽然我不太喜欢,但是我把他定义为实用型朋友,起码办我这点事不成问题。

他叫军,最早我在文化局上班时,他是临时工司机。直到现在,我还记得那时一些鸡零狗碎的事情。

比如,有天晚上和军喝酒,越喝越兴奋,怎么也安抚不下年轻躁动的心,于是决定连夜干点什么。那时我们城边有一个葡萄园,正好赶上葡萄成熟,我们就想连夜出城偷葡萄。到了葡萄园,我们选择了一个离正门最远的角落“作案”。谁知我们的想法和老板出奇的一致,刚钻进去就被发现了,老板牵着狼狗在后面追,边追边骂。那晚军跑的比狼狗都快,我没被逮住是因为我跳河里藏起来了,但是丢了一只鞋。

让我对军产生不好印象的是去省城那次。那次我代表单位,带着几本唐代书法拓片去省城跑资金。我们在宾馆住了几天后,礼没送出去,事情也没办成。回来后,几本拓片就丢在车上懒得管,再后来就把这事忘记了。等过一段时间领导问起拓片时,军把我偷偷拉到一边说卖了。他当场拿出五百元要给我,但我没要。当晚,军把我拉到家里喝了一场比较丰盛的酒,并且逼着儿子管我叫干爹。

后来我把这事搪塞过去了。我是冒着风险帮他的,因为从现在的价值来看,那几本唐代拓片少说能值二十万。也是因为这事,军辞职不干了,在菜市场开个门店做生意。再后来我也不干了,但是交情基础留下了,而且还时不时走动走动。

军是有钱的,从他买房买车上就能看得出来,房子一百七十平,车子三十万,都是全款。但是我生意出问题后,近一年都没有主动联系过别人,所以交情也需要温一温才能用。

于是我给军发了一条信息:我有瓶好酒。

一会军就回话了。他说多久没联系了,跑哪发财去了,来家喝行不行,家里啥都有。

我说不见不散。

放下电话,我爬起来洗了个热水澡,感觉好了很多,就打车往军家走。

到军家里时,只有他一个人在家,孩子住校,老婆萍出去打麻将了。军很快摆上了四个菜,两荤两素,都是凉菜。我打开带来的一瓶老陈酒。

和军喝酒的过程是很愉快的,随便什么都是一个话题。从相当年的那些破事聊到三十年后埋哪堆土里,甚至聊到哪里开了个洗脚店公安不查。云天雾照,心情很是轻松,一轻松酒量就变大。

军又打开一瓶酒时,电视上正播放国际新闻,我们把话题顺利转移到了国际形势上。

军问我,我们收复台湾时美鬼人敢上吗?我说谁也不想打仗。军说敢上就干他丫的,现在可不怕他。我说打仗就是打钱。军说一切帝国主义都是纸老虎,做为共产党员,国家打仗我第一个捐款。我说你什么时候成党员了,军说一年多了。我赶忙抱以崇拜的眼光。军端起酒杯说,干。

我们一直喝到夜里十点,两瓶酒快被我们喝完了。

军已经晕了,因为他已经斜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我也晕了,但是思路一直保持清醒,我想最后该趁着融洽的气氛说说自己的想法。

我说兄弟,我找你有点小事。

军说,哥你说吧。

我说我想用点钱,不知道你手头宽松不宽松。

军依然闭着眼睛,但他挥了一下手说,没问题。

军挥手的姿势给了我很大鼓舞,我怀疑他是不是有意模仿一位伟人。

我说我用得不多。

我伸出一根手指时,军睁开了眼睛。

军好像清醒了一点,他往沙发上挪了挪快要掉下来的屁股说,没问题,我一点问题没有,你给萍说一声就行。

军有些吐字不清。

他补充说,让她直接给你,要不显得咱不尊重她。

我说应该的,感谢啊兄弟,关键时刻。

从军家出来时,街上空荡荡的。濛濛秋雨下,到处一片冰凉的感觉。一阵凉风吹过,我感觉路灯有些摇晃。

我掏出手机给萍打电话。

我问说话方便吗?电话里说方便。

我说我想用一万块钱,不知道你方便不方便。

这时手一哆嗦,电话掉了,还掉进了一滩水里。我赶忙弯腰去捡,结果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拿着电话站起来时屏幕还亮,于是又重新拨号。

我说萍你到家没有,萍说刚散场,马上就走。

我说说话方便吗,萍说你说吧。

我说刚才和军说过了,想用一万块钱,不知道你方便不方便。

萍在电话里透出吃惊的语气,一万?

我说,一万。

萍接着说,让他从他爸退休金上取吧,我手上的明天早上要进货。

我愣了一下,忙说好好,那你早点回去吧。

一阵凉风吹来,我打了个寒颤。

挂完电话,我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后来我一直回忆不清,萍当时说这话时,到底重音落在一字上,还是万字上。总之是没有结果。


(五)

摇摇晃晃回到家后,我看到了陈先生发来的信息。

陈先生问我什么时候到,说张总急着出门。

我看看时间,那时正在喝酒,正在酝酿情绪。忙回信息说就这两天了,放心吧。陈先生没回话,应该已经睡着了。

突然,一股沉重的失落感死死压在心头,很想痛哭一场却哭不出来。迷迷糊糊中,我在空间写了一句自认为很能表达心情的话:若不是兜里有烟,我都懒得打伞。

然后,我开始不停地喝水,努力让自己保持继续思考的本能,这让我不由得重新想起老贾。

现在只有老贾了,也许放在最后是对的。

但是,两种白酒勾兑带来的后遗症很快表现出来了,我的意识开始迷糊,眼前开始旋转,体内开始翻江倒海。我努力保持着冷静,拨通了老贾的电话。

电话打通了,但是嘟的一声后屏幕一片漆黑。

手机没电了。

我站起来想去充电,体内一股强大的力量迅速上涌,接着便一头栽倒在地板上,伴随着的是喷涌而出,那气味连自己都恶心。问题是我还侧躺着,身体痛苦地蜷缩成一只干虾米,呕吐物就在眼前,我却一动不能动。

第二天醒来时,感觉身上暖洋洋的。

在这之前我一直在做梦,梦见自己躺在一片大草原上晒日光浴,身旁野花清香扑鼻,偶尔还有一股牛粪味。这才是纯粹的大自然。什么叫置身世外,这就是。

我看见身边有一朵小花,阳光下那么清澈透亮,就很想触摸一下,感受万物的生动。我一伸手,就听啪的一声,然后就醒了。一只茶杯从茶桌上落下,摔得粉碎。

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的确是暖洋洋的。身边是昨晚的呕吐物,散发着腐朽的味道。旁边是我的手机,沾满污物。

我拉过充电线插上手机,然后让身体继续平躺,尽量让自己舒服一些。但是一会,肠胃便开始隐隐作痛。

当我在卫生间解决问题时,手机在阳台上没完没了地叫个不停。顾不上了,我一定要让身体先不那么难受。

电话响过几遍后我才接,是丽打来的。

她气急败坏地说我打了几百个电话,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好心帮你搞得一肚子气。

丽有些夸大其词。后来我数数,丽打了十多个电话,陈先生打了一个。

我有气无力地说,不好意思昨晚喝多了,手机没电。

丽应该是相信我的,从语气上能感觉到。她说我知道你现在很难,我从同事那里给你借了五千块钱,你先应应急,不用着急还。

我说不用不用,你不是已经给我了嘛,我已经很感激了。

丽说不用你半夜给我打什么电话。

我说没打啊。

丽说昨晚十一点,你没打吗,我老公都听出来你喝多了。

十一点?我在努力回想,真的想不起来了。

丽不由我辩解,她说你别死要面子活受罪了,拿着吧,我也就这点能耐了。然后就挂了电话。

很快,丽把钱转过来了。

我盯着那串数字时,感觉浑身比原来更难受了。

一会电话又响了,是老贾打过来的。

老贾开口就说兄弟不好意思,昨天跑了一天贷款,老早就睡了,才看见。我忙说没事,酒后无德,瞎打电话。老贾说咋没找个地方放松一下,我说哪有那本事。老贾说,咦。

显然,老贾对我的回答嗤之以鼻。

老贾接着说没事就好,有空过来坐坐,咱弟兄有一段没喝了,我给你安排到位。我说好,到时提前联系你。

我在阳台上连喝了两杯热水,然后就闭着眼睛晒太阳,直到浑身汗津津的,才感觉舒服一些。

一缕清风吹进来。我睁开眼睛时,不知什么时候窗台上落了一只麻雀,正用好奇的小眼睛盯着我,一动不动。

万物有灵。我抓了一把小米在窗沿上,小麻雀便津津有味地啄食。

这时手机响了两声,是信息。

一条信息是陈先生发来的。

陈先生说,老任,张总明天出差,那个事情回头再说。

一条信息是儿子发来的。

儿子说,爸,我马上就要毕业了,我想找工作,但我妈非让我考研。

我突然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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