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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伟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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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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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牛车史话

乡愁,是每一个时代的永恒主题。然而,落实到个体,似乎只有离乡之人,才更能体悟到对家乡的依恋。飘荡异乡,心里总觉少了什么?一辆牛车、几间老房……而这种缺失,会因为乡音不再、乡亲颜老、乡居被毁等诸多烦恼而终止。

但是,人们对家乡一草一木、一屋一车所产生的时间上、空间上、符号上的感情,却恒久不变。正所谓:“草木皆有情,旧屋引伤悲。问君何所寄?牛车渡轮回。”乡音容易衰老,乡亲也容易离去,至于老屋又不能搬动,只能留在记忆中。唯有老牛车,可作为能动的历史化石,陪伴着游子的旅途,延续着人们的根脉。

“落花知雨纷摇,作客他乡寂寥”。在把酒吟诵时,更能感受到“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孤单。也就在那一刻,家乡“沽源” 的辽阔图景呈现在眼前:草原茫茫,神韵滦河,一个放牛娃躺在草滩中、或睡在牛车上,周围牛群团集在一起,像一片麦田、水的旋涡,运动着,吮吸着,与蓝天白云交相辉映。

算起来,离开沽源已逾三年。

工作忙碌,回家甚少,只能通过网络、电话,聊个家常、报个平安。那种像从前一样守候渐成奢望。然而,关注家乡成为心心念的日常必须。同学发来图文,都会认真阅读。

掌握家乡动态,感受家乡文脉,仿佛我的身影并没有远去,身在沙城,而灵魂始终与家乡相伴、相知、相守。到新单位履职,同事会给我贴上“口外人”“忠诚厚道”的标签。这种地域文化的认同,让我为家乡感到自豪。

大凡发掘家乡、赞美家乡,大多不会漏下当地美食、有何风景。人以食为天,地以景为美。沽源莜面美名远扬,沽源蘑菇味鲜纯美,沽源草原旅游蓬勃发展,具有浓重的蒙元元文化特色。

沽源历史文化、红色文化、乡土文化,放在张家口的历史长河中,只是那片小小的默默无闻的绿叶。于今,我们依稀记得文人口中“在那金莲花盛开的地方”“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美丽诗句。而我的出生地高山堡乡小西胡同村,又恰恰是沽源地区广袤草原上一颗很普通很普通的小珍珠,很土也很朴实,就如同那条到县的乡村小路,六十多年过去了,依然是坑坑洼洼,夏天降雨泥泞、冬天落雪结冰。

这是个家乡文化大传播的时代。在沽源大地上,村落将不会再继续沉睡下去。历史会将这些碎片化的记忆连成繁华的森林。撰写家乡,有很多版本,多我一个版本,又当如何?我只需带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心情,再一次走进家乡深邃的心脏,去透视、去发掘、去推断、去建设。

我们伴随历史车轮,将时光倒流一百年。

那时的农村,几近古代状态,传统的农耕文化依然统治着农村生活。牛马耕地、吃羊肉,在农牧交替过渡地带的坝上地区很普遍。

特别是牛——稳重、蛮力大、浑身是宝,作为农户、牧民特殊财富,甚至发挥了货币的作用。牛的历史很早。《周礼·地官》记养牛的官职是“牛人”,“凡祭祀,供其享牛”。

当时的牛,主要用来作运输以及祭祀、食用,所谓“牛夜鸣,则庮”。《三国志·魏书·武帝纪》首次提到曹操破袁绍之后:“授土田,官给耕牛,置学师以教之。”说明当时肯定已用牛耕田,牛在中国文化中成为勤劳的象征。再反观牛的自然属性。牛肉可食用,牛皮可做衣服、做皮鞋,牛骨头可做针线棒、熬汤,牛粪是很好的农村冬季取暖的燃料。

再说牛车。唐徐坚《初学记·车部》引谯周《古史考》,里面记载:“黄帝作车,少昊略加牛,禹时奚仲驾马”。并据母系氏族社会时期,畜牧业发展,最早蓄养的是猪狗,其次是牛羊,养马是相当少的。可见,人类用牛拉车的历史早于马。

商周时期,牛车主要用途是运载货物。《周易·系辞下》讲:“服牛制马,引重致远,以利天下。”殷商时代,人类就掌握了驾驭牛车的技术,牛也被广泛驯化成为人类的重要交通工具。载重、运输,改造自然的一切活动,寸步离不了它。牛车自古及今,不闻其貌、不发其音、不造其势,作为母系氏族社会以来人类文明进步的一架梯子,作为农耕文化的重要传承者,在王朝兴替、经济转型、文化升级、社会更迭、生态平衡乃至民俗风情的叠加和消灭的社会历程中,毫无疑问地担当着见证者和实践者的重要角色。

宋朝以前,牛车作为达官贵胄身份地位的标志物;宋代以降,牛车逐渐群众化、大众化,也是人类追求慢生活的物质依据。车的用材几度变化、车的功用几经革新,然而牛车的精神价值,依然如《从前慢》,唱出了乡土文化的精神图景。

我们再回到民国初年。太仆寺旗,那个在满清三百年历史中御马的察哈尔左翼牧群。在那里,茫茫的草原,起起伏伏的矮丘,弯弯曲曲的河道,炊烟升起的毡房,混杂着奶茶味的牛车,成片成片的羊群、牛群、马群,还有几只勇猛、忠诚的牧羊犬。在旭日东升时、在晚霞映衬中,俨然一派优美的草原景色。

根据李君在《太仆寺左翼牧群:太仆寺旗源远流长的马文化》一文称,从清朝顺治九年开始,太仆寺旗承担了皇家御马场的使命,一直到光绪三十二年,前后经历了 262年,每年朝廷派出负责马事的官员来到太仆寺旗挑马,然后集中到京师(今北京)。

经过三百年牧业开发,这里就有了从察哈尔左翼四旗、正蓝旗、正镶白旗聚集而来的蒙古族和从山西、河北迁至的大批汉族,杂交聚居于此。农耕文化和蒙元文化互相交织在一起,互相影响。

清末,从山西临汾市迁移过来三户任氏兄弟,名叫任潘、任宝、任武。他们是今天沽源县高山堡乡小西胡同村任家的先祖。任潘,居长,生得俊俏,终身未娶,其他不详。

任宝,次子,1897年出生于山西省洪洞县,1961年病故,64岁。体态偏瘦,性格温和,办事果断,快人快语,在村里德高望重。1955年入高级社之前,村里的大事小事,上级政府来农村开展工作,都得找他说和调解,才能了事。他本人也是庄稼地的好把式,很会精打细算,早期村中多人都曾受其资助。

任武,排行老三,为人耿直豪爽,好打抱不平,各种农活样样精通,生有三子一女。其中,次子任登亮,曾是抗美援朝老兵,通过参军在党的教育下学了点文化,高级社以后一直在村里当干部。子孙中除了有三人定居太仆寺旗外,其他人均定居在沽源。

这是我父亲对三位长辈的基本印象。

任宝三兄弟携带家眷,赶着老牛车一路风尘,来到内蒙古太仆寺旗兴盛乡四人沟村(今太平沟村)。与牛、王、宋三户人家来到兴盛乡的一个小山沟定居,村名被称为“四人沟村”。想那民国,极讲究名讳,“四人沟”被误传为“死人沟”。任宝认为任家在此地不宜久留,容易多灾多难,家族不会兴旺发达。

于是,兄弟仨举家搬迁到马坊子乡兴隆沟村定居,发展畜牧,开垦荒地,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不到五年,攒牛十多头,木轮平辕牛车五辆,实在忙不过来便雇佣个长工。因他经常跑办锡盟,有点见识,经常为村里人捎带办事,渐有声望。

大概是在1920年夏天。一次偶然的机会,任宝赶着老牛车,外出到沽源县县政府驻地小河子乡办事。途径今天的小西胡同村附近,看见这里水草肥美,产生定居于此的念头。第二年,人包边来此开荒种地、养牛放牧。

任宝一边盖房子,一边拉牛下地,沿着房子附近向北开荒,一直开到水淖边。两只大黄牛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任劳任怨,如此肥沃的土地,在木犁一垄一垄的耕耘中变成了种子的天堂。

待到北侧的土地全部耕种完毕,任宝又去耕种南部的土地,一直耕种到瓦窑坑——瓦窑坑位于距离村半公里地的西南方向,曾经在那里开过瓦窑厂,故得名。其实就是一片空阔的低洼地。这样加起来就有百亩良田了。任武、任潘每隔几天就从太仆寺旗过来看看他,带些吃的用的,帮忙干些活。

又是一年盛夏季,正是麦子拔节、抽穗、扬花、结籽的时节。任宝站在家门口,远远望去,千顷良田,泛着绿油油的波浪。他很欣慰,至少他的判断没有错,这的确是一处风水宝地。

在那个战乱不断的年代,能打粮食、能产良驹才是王道。他走进麦田,只见长长的麦穗挺着浓密的锋芒,锋芒根部开出一朵朵小小的白花,一群小蜜蜂在麦穗前绕来绕去,花大姐也忙碌着在麦穗上爬来爬去。微风吹拂,麦秆随之轻轻晃动,就像钢琴的琴弦一样,抚出一曲幽美的丰收曲。

中秋节前后,秋水果飘香,布谷鸟鸣叫着金色的年华。这时候麦子就成熟了,那一片片麦浪随风飘舞,粗壮的秸秆上挑着蓬乍乍的穗儿,黄橙橙的麦穗殷勤地点着头,熟得那么欢畅、深沉,像串串金色的汗珠,像无边的金色的海。

再看园中,大大小小十多头牛,还有规模要比牛棚小屋大了许多的新盖的三间土房,以及五辆木制老牛车。这丰收的气息,让任宝高兴地眼里直发热。这都是辛辛苦苦得来的。

任宝当年使用的牛车全部是木头做成的,包括车轴也不例外。车轴当然要用硬度好的木材;车辕呈U形,伸出车身一米多,用来约束牛身;车轮是一个直径一米多的纯木板,不像现在农村家里铁条制的牛车;在两大车轮中间的车身就是几条长方形木头板拼接而成的平面,不平整的地方再由木匠打磨几下;车轮靠前的车身左右两侧,为了便于坐着,外贴了两块木板,不大,但这一补充,使人坐在车上舒服多了;再就是为了防止车轮向前轱辘时带泥水到车上,在车轮里侧安装上两块长条木板挡着。一个老牛车大抵如此。

只见,牛脖子上套个拉牛套,四根粗麻绳分左右系上死疙瘩,另外四端连接车身和车辕。并在车辕头起另外安上两根麻绳,连接牛脖子上的弧形牛鞍。再来一根牵牛鼻子的小细绳,一辆老牛车就成型了。

当年,庄稼就获得了丰收。于是把宝昌的亲属接来居住。成为小西胡同村第一户人家。

想来,当年来小西胡同村,老牛车沿着去往北滩、高山堡、元坊子、三合村、小西胡同、白土坑的路线一路向南行进。从兴隆沟出来,往南行不到十公里便到了高山堡。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北极星的穴位在北方夜空显得更加明朗。高山堡万岁山(或许那时并不叫万岁山)的身影渐渐凸显。山的凸起,影的雄壮,周围的静寂,令任宝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裹了裹衣服,清了清嗓子,唱起了东路二人台《后山调》:“白面烙饼,我烙了一个干;我跟上那哥哥你上呀上后山;白面烙饼,烙了半口袋……”果然,哼上几声调子,心里舒坦了许多。到达万岁山跟前,往左走还是往右走?往右的话,就是今天的天兴元、西壕堑、大脑包方向,山连山、坡连坡,或许他放牧时就曾来过这里。

于是,他果断地往东即左侧拐弯。那一带不是草滩便是森林,靠近山根的地方多是森林。牛车在森林中穿行,不时地有老乌鸦在树顶腾地一下飞走飞来。那时候元坊子还没有人居住,只有几个长工白天在那里干农活。

森林深处,除了野生动物的陪伴,一切静悄悄的,静得出奇。除了天籁之声,就是老牛车的叹息。老牛拉着空车,当然不再呼哧呼哧地喘气,它走得很平静,几乎可以明确地听得清四个蹄子的前后动作。车轮吱扭扭的声响表示着这片树林还有生气。

此时已经黎明时光,因为在密密麻麻的森林中行进,丝毫感觉不到明显的亮,前后左右遍布着树根、树桩,像一条条光秃秃的腿,近了又远了。

在头顶,树枝和树叶将牛车团团围住,牛车在两树的缝隙中穿行。小路并不明显,看来前人从这里行走的并不多。就这短短的五公里车程,直到早上八点多,牛车才转出去。

只见,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一大片原野呈现在任宝面前,到处生长着一人多高的青青的、碧绿的野草。东边、西边都望不到边,远远地、隐隐约约地看见南面有几座矮丘,呈“门”字形分布,中间地势较低,北侧是开阔地。

西南侧有一个大淖,足有三百米见方,水淖清澈,泛着白光。此刻,大自然形成错季之美感,气候凉爽,清风习习,空气清新,蓝天白云,绿海如烟,山清水秀。

带着野味的馨香、绿草的柔情、鲜花的芬芳、百灵的细雨,让人领略不尽“紫菊花开香满衣,地椒生处乳牛肥”的草原湿地风光。老牛车置身其中,也被周围的环境所感动,走三步停两步,总要啃几口鲜嫩的青草。

任宝也不再急着赶路,任凭老牛带路,慢慢腾腾地向南边挪动。他享受着野草掠过车轮的声响、拂过脚踝的清爽。偶尔,在青草深处,远远地听到狼的嚎叫,狐狸的私语。

山鹰在头顶盘旋,野兔从身旁飞奔,鹌鹑、百灵鸟、蓝蛋壳鸟、小白雀、留长腿鸟等各种小飞禽从一墩马莲齿飞到另一处草丛。看着这一汪洋草地,任宝的心情由平静到激动。

想想在太仆寺旗人多地少,放牧状况每况愈下,是该找个草地丰美的处所了;想想家父带着他哥仨当年从山西老家讨荒到此,一晃就二十多年了,自己也已经长大成家,正是“人生天地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所谓“圣人不贵尺之壁而重寸之阴”,唯有不舍昼夜地风雨兼程,补填天海,愚公移山,过好当下,才算是人生一大快事。

不知不觉中,老牛车来到一处水洼处。放眼四望,环山锁闭,森林像一条绿带紧紧环绕;山洼空荡,剩下的气息紧紧将它收紧;苍天空旷,蔚蓝的小宇宙没有一点瑕疵;林海莽莽,千亩林田赫然而立,大小分布错落有致;草地如海,绿茵茵的草浪在有规律地翻滚。

此处水草更为丰茂。水洼向东一直蔓延到今天的龙王庙附近,形成一个大的水淖。淖中隐隐约约地看见一些水草只露出一点头。另一端在西侧,水淖缩成涓涓细流,像一个勺子把儿形状一直延伸到西边一公里外白色的大淖中。

任宝近前,发现波光粼粼的水淖极为安静,尽管周遭一直是刮着微微细风。水淖四周的原野,草甸混杂花色鲜艳的双子叶植物,五颜六色,万紫千红,在水淖河流泛滥的那一片区域周围有河漫滩草甸,根据一年四季气温、降水的变化而形成了五花草甸,最著名的山丹丹花不仅能够开在满是石头构造的山坡上,也能开在这片湿润的野草中。

直到今天,很多人都听说,过去从小西胡同村到北滩村都是一片汪洋的水淖。从近年来,人们在小西胡同村后滩挖沙看,像是真的,因为都挖出了水还是沙子。有好几丈深了,根本没有见底。

风往北吹,野草的尖顺势向北倒,一阵阵蛙声此起彼伏,发出动听悦耳的交响乐曲,小蝌蚪在水中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再看东南西三侧,矮矮的小山丘,分布着一片一片的野生新疆杨、苦杏树。

山丘并不高,却绿意盎然,威严挺峻,此刻只宜仰视,三山环抱、一衣带水,是个上风上水的好去处。任宝不禁感叹,这真是个如诗如画的人间仙境,在这里生活,岂不是过着世外桃源一般宁静怡然的生活。

这片草地像世界一样的古老,甚至比人类血管中流动的血液更古老。在这里,人的灵魂变得像水淖一样的久远、安静。

这时,他便有了在此长期生活、开荒放牧的想法。他默默地记下所到之处的所见所闻。老牛车翻过今天的白土坑大梁,向南直奔。任宝看到西南方向似有人烟居住,像个县城。

于是,他赶着牛车往那边靠拢,不多久便上了大路,渐渐有了行人。此时已经是快到正午了。下午办完事,往回返。原路返回,不禁要再对那一片水淖和群山赞叹一番。

但因天色较晚,不敢久留,抽着鞭子赶路,大半夜总算到家了。他把一路见闻和家里人说了,那时候也没有电视,这些新鲜事想来肯定能在家里聊上几个晚上了。

三年后,终于有一天,山东大汉吕东来也来了,成为第二家住户。吕东来名字很霸气,人如其名,生得高大威猛,说话好爽。他是沽源县大地主吴毛永在四宋永、西房子的管家。大地主吴毛永在今天平定堡镇大官厂村附近居住,后来将村命名为“吴毛永”。

他在沽源有田园万亩,雇佣五个管家分片管理。吕东来是他在西片区的管家。吕东来自叹整天在地主面前低头哈腰地当管家,没有一个身份地位,大地主高兴了赏他几个铜钱,不高兴了经常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一年到头也整不了几个钱,心里也不舒坦。他看到任宝兄弟一家在这里过这安逸的生活,很是羡慕。于是,他在吴毛永那里当了几年管家,攒了一点积蓄,买了三头牛,与吴毛永解除契约,单干起来。

任宝借给他种子,没过两年功夫,就有了数十亩地,粮食堆放得满屋都是,连睡觉都得临时在牛棚搭建简易棚子。吕东来育有儿子,即吕佃奎、吕佃宝。吕佃奎育有五子一女。即吕占海、吕占江、吕占元、吕占河、栗恒亮(跟了后爹栗存太姓,栗存太系赤城县白草乡西窑村人)、吕占英(郑明之妻)。吕佃宝一子三女,即吕占清、吕占花、吕占娥、吕占梅(王占峰之妻)。

第三家是王义祥,赤城县人。一个比较有文化的农村人,为人机灵,但比较实在,能够与人相处。他也是过来打工的,爷仨给人家当长工,干了几年有了家业,就在此落户了。育有三子三女,即王科、王秀、王举、王桂芳、王桂兰(吴广之妻),另有一个在大庆的女儿不详。王举三子三女,三子即王占龙、王占成、王占清。王秀育有三子二女,三子即王占云(原县编委办主任)、王占宇(原农机局局长)、王占军。王科有五女二子,二子即王占峰、王占生。

第四家是王贵、王亮哥俩。原籍在赤城县白草乡沟掌村人。过去口里实在太穷了,没得吃、没得穿、没得盖,苦不堪言,都揭不开锅了。王贵刚来小西胡同时,全家人一卷行李,吃饭只吃小米粥,睡觉枕的是木头墩。王贵育有四子二女,四子即王占河、王占山、王占全、王占堡。王亮育有一女,即王树花,吕占江之妻。

第五家是张聪恩。蔚州(今天的蔚县)来的木匠。他在这片儿给人们修犁、修车、修碌碡(滚旦子)。到了饭点,给谁家修理就在谁家吃饭。人总是有比较的,房边左右,他看到这里人们丰衣足食,有的人家还穿着布衣、系着猪皮牛皮裤带,觉着此地生活好于蔚州,就将妻儿搬来落户。一边干木匠活,一有时间就自己用铁锹挖地开荒,慢慢地生活好起来了,买牛开了几十亩地,自给自足。张聪恩育有三子二女,即张宽、张普、张亮。

第六家是于润,赤城县人。在那个年代,任宝家算是富农,从外雇长工帮着耕地。于润外出打工到任宝家。此人办事有眼力、勤快能干,得到任宝的信赖。年终结账时,任宝对他说明年再来。结果第二年,他真的来了。任宝借给他牛,让他开了五六亩地,就落户定居了。育有一子一女,即于献忠、于桂芬。于献忠有子于会;于桂芬就是李凤山的母亲。

第七家是二龙山的吴老二,全名叫吴凤祥。育有三女一子,一子即吴广。吴广育有一女二子,二子即吴金泉、吴金山。当时在二龙山林场前面曾有一个叫三岔口的小村,十五户人家。

1969年后,因为国家种植森林的需要,被确定为河北省重点森林桂花示范区,政策上要求三叉口村整村迁移,随后一家一家地搬迁走了。1973年时,还有七户人家。1982年大集体拆散的时候就没有人家了,现在村子房子已消失,这几年又开成林地了,现在更名为“平定堡林场”。

吴凤祥看二龙山树多地少,没有什么发展前途。看见来小西胡同人丁兴旺,开垦的土地粮食产量一年胜一年多。就搬来居住了,当年他就有三四头牛了,牛车两辆,后来不断扩充。到建国初年,国家搞土地改革,按照谁家地多、牛多、财产多来划定阶级成分。因为吴家牛、羊、土地比较多,被划成地主了,批斗了好多年。

第八家来的是一个叫老南的羊倌,真名叫南化河。人们都叫他老南,反而淡化了他的真名姓。他来自哪里?至今无定论,一说是河南人,一说是山东人。他放羊技术高,产羔多,还懂得羊病知识。人们都顾他放羊。

当时,水草又高又长,常常有野狼出没,之前一直是散养,羊不如牛健壮,遇到狼就成了“盘中菜”。当年任宝、吕东来、王义祥几家都有不少羊,于是,就合伙雇老南放羊,给羊工钱,挨家挨户按天数排饭。牛没有人放,自家管自家的。于是,老南也就定居在此了,一直是光棍。

第九家来的是李天发,赤城县东卯乡杨木扎子村人。他来了几年,因为当年用镰枷打场,非常累受不起了,就打道回老家了。他的儿子李林祥成了于润家的姑爷,娶了于桂芬。李林祥有四女一子。

第十家来的是郝贵,赤城县人。常年给人打工,人非常老实,忠厚、耿直,娶高山堡乡赵小铺村赵玉娥为妻,育有一子一女,一子即郝秀德。

第十一家是王林、王瑞哥俩,以及他俩的姐姐王秀英,赤城县人。他们也是打工而来。因为贫困,听别人说这里地广人稀,远离战火,交通不便,相对安全一点,就来此居住了。

后来,姐姐嫁给高山堡乡西房子村一个陈姓的小商人,人送绰号“延庆周”。就在此定居了。王林有三子四女,王瑞有五子四女。

第十二家是郭占银,赤城县人。因娶了王义祥的二女儿王桂芬为妻,结亲而来此定居。育有四子,即郭彬、郭军、郭成、郭贵。

第十三家是杜亮、杜明。杜亮是杜生新的父亲,也是扛长活之人,身材较矮,偏瘦,有点兔唇,非常吃苦耐劳,人也厚道。杜明有四子一女,四子即杜生仙、杜生喜、庞有才(在天津武装部工作,已退休)、杜生财。

这些人家组成了村落的雏形。最北边第一排自西向东是任宝、任武、王亮、张亮、王科、王秀、郝贵、吕东来家;往南第二排是李天发、于润、吴凤祥、王王举、南化河家;再往南第三排是张聪恩、郭占银、吕佃奎、王瑞;王瑞的南侧是杜亮家;张聪恩正南侧向南依次是张普、王林、王贵家。这十三户人家、十二个姓氏,陆陆续续来此定居,构成小西胡同村的原貌。说话间十来年就过去了。

这十年中,在中国大地上,发生了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情。1921年也就是任宝搬迁过来的第二年,中国共产党成立了。1924年到1927年,国共第一次合作,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国民大革命运动。消息很快传递到大江南北。

一种思想的传播就如同一年的季节一样,春天来了,想要挡在门外,那是不可能的了。可是,中华民族多灾多难。到了30年代,“九一八”事变以后,日本开始入侵中国,推行“联盟蒙满治汉”的策略,企图分裂中国。在内蒙古地区设立伪政权,沽源一度成为其辖区一部分。

可是,这一带的农民运动也很激烈,所以这十年经常是今天共产党的地下组织刚刚来,匆匆忙忙建立了农会组织;明天国民党就过来了,挂上了青天白日旗;后天日伪政权也来了,召集附近的地主乡绅,宣布这片土地归伪政权所有。你方唱罢我登场。在那个年代的生产力条件下,只因该地区没有矿产资源,人烟稀少,长期处于“三不管”状态。

大概是在1930年后,任宝看着村子人丁越来越茂盛,规模越来越大,就像人需要名字一样,村子也需要一个名字。他觉得应该给村子命名了。他看着潺潺流水从西边大淖缓缓流向东边村子北侧的洼地中,又看到村子的西、南、东三侧皆是低矮的山丘,村子就如同一个胡同里的豆腐块一般。想到此,他已打定主意就叫“小溪胡同”。

于是,他召集吕东来等人,来家里商量给村子命名的事。就这么一个没有任何记录的小会,经过人们代代相传,就成了村名了。由于是口传下来的,最后叫白了,就叫成“小西胡同”了,“溪”字换成“西”字了。

话说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至五十年代,那是一个多事之秋。小西胡同村在这二十年当中,经历了共产党、国民党、日本军队及其伪军三种政治力量轮番更替,但又不是其统治区的核心位置,是被边缘化的村庄。

可也就在那个年代,小西胡同村还闹过一次土匪,叫“皮袄队”,将任宝、王贵家的几件纯羊皮皮袄——就是那种特重的皮袄——偷走了,最后结果如何不得而知。

目前,可供挖掘的史料不多。大致推断,在这多事之秋,三股政治力量的较量更多的是在陕甘宁边区、东南沿海以及各大城市,在广大的农村,特别是内蒙古高原的边缘地带,政治力量起不到明显决定事态的作用。

对村民而言,他们需要的就是过好安分守己的日子。他们面临的最大天敌可能还不仅仅是政治、战争方面,还有自然灾害、人体健康等方面。对战争和政治,那时还不成气候,村民的形态至多只是应付差事或者口头响应。为了抵抗自然灾害,持续繁衍人口,村民们做了多方面的准备,但最重要的仍然是粮食问题,没有粮食就没有小西胡同。而种植粮食,收割粮食,储存运输粮食,都离不开老牛车。

那时候,所使用的农具、车辆极为粗糙、笨重。农用车还是以木轮车为主,整车全是木制,车长9尺至11尺,车宽2.4至2.7尺,车承7至9根,车亚栏是单木,车立柱是4根。车轴与车轮结合处每天须滴胡麻油润滑,否则车就咯吱咯吱响个不停。车轮是由五个等腰三角形组成的一个圆,中间一根圆柱形木头,并从中间挖出一个圆眼穿车轴用。

最好的车是榆木车辕,椴木车承、车柱,枣木车轴,普通的全部是桦木的车辆,不耐用、容易坏,一般一辆牛车只能使用4到5年。我们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拍摄的《狂流》《姊妹花》《狼山喋血记》等电影中,可以看到中国农村多灾多难,以及所使用生产工具的模样和功能。

任宝对村子里粮食生产抓得很紧。在那个主心骨不好当的年代,他所承受的痛苦和两难是今人所不可想象的。种植粮食、在那里种植,这些都要考虑,种在马路边肯定容易被人发现。不能让种好的麦子落入日本人之手,不能让养好的鸡落入国民党的手中,简而言之,就是要让福利造福本村。

储存粮食的地点是窖。挖窖就成了有学问的事。山药窖的位置,从现在残存的地窖来看,我们注意到许多人家旧房客廊、园子中等一些隐蔽的地方,有好多已经塌陷了的老窖。而当院中的窖一般都是解放后的新窖。那时候人们有多穷?你可以做出颠覆性的想象。

在解放前,那几十年,全村只有两幅扁担和水桶,一副在任宝家,另一副在吕东来家,全村人畜共用。那口井在郝贵家房后道边的高处,每天早晚都有等着提桶打水的人群。

那是个经过大乱并没有大治的时代。张家口坝上地区最北部,沽源、宝昌地区,依然是荒凉的所在,国家政治经济变化,对这片土地而言似乎影响不大,人们仍然过着布衣粗饭的小农生活,长生天并没有特殊眷顾这片天地下的居民。

在这里,人们对雷电等强自然现象仍然怀着强烈的崇拜感,对他们而言,没有什么更比上天发怒令人恐惧的事情了。而制止上天发怒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遵循大自然规律,安居现有状态,并保持缄默。在太仆寺旗、在沽源大地,我们看到许多先民就是这样恪守着祖辈遗训度过自己余生。

龙王庙、狐仙庙,是那一个时期典型文化图腾。农民期待风调雨顺,就要每年夏季迎龙神,拜祭龙王庙。小西胡同村东的龙王庙,最早的位置是在今天村中央的位置,也就是六十三家的房子东北角。

在七十年代中期在村外东北方重新修建的,木土结构建筑。一般要做祭祀活动。活物自然就是牲畜,有牛、羊、猪等。狗是上不了贡台的,大约是担心狗肉酸味影响天神的情绪。羊是最悲哀的,往往是老羊或者病羊,经常会被送上断头台。

虽说拿病羊去敬神存在极大不吉利,可是村子里一些老人更考虑自家羊的经济利益,病羊显然更适合祭神。他们认为,神是不会和人计较羊是否会有病,祭祀完毕放了血,肉还是可以分着吃,每家都得花钱买一块。

搁在平常,谁家羊得了不治之症,等待它的就是一刀菜,卖给村子里很困难,拉到县城也不好卖。赶上领神就不一样了,因这是龙神的安排,任何人都不能拒绝,必须买的。全村人都需要参加这样的活动,他们需要很虔诚地跪在庙前,在蓝天白云烈日下见证对天神的尊重。然后老人会祷告一些话。内容多是本次祭祀活动的目的以及祈求之意。

农民期待平安富贵,大略是要去拜一拜狐仙庙。不过,祭拜一般是腊月底和正月初的事情。最早的狐仙庙是在小西胡同村西坡上,任宝因儿子早逝,于1948年将狐仙庙挪到村子东口。

木土结构的庙屋,庙前有一株柳树,至今还活着,每年新枝发芽,非常茂盛,那时村民吕占海于1958年栽种的。在八十年代中后期,村民张宝金、张宝银在原基础上,用砖加固,房顶也上了红瓦,就是现在的原貌。

2017年又准备翻新龙王庙、狐仙庙,准备按照古代庙宇形式建造,预估资金大约七万元,因为资金不足,暂时搁下了。人们相信狐可以通灵,那么庙中供奉的太上老君、王母娘娘等各路神仙,便成为人们在人间的寄托。人们相信这种虔诚的供奉可以通过狐狸转达到上天。而草原又是个狐狸盛行的地方。那么既有了神灵,又有了转达民意的狐狸。这样的祭祀活动自然兴起了。

生活在这样广阔天地中的人们,还要面对冬天的严寒冰冻。每当冬天来临,西北风吹得极为猛烈,农家土屋不到两米高,墙缝还透着空气,烈风可以轻松地穿透墙体,威胁着人们的生活。

那时,煤的开采技术相对还很落后,人们哪里舍得燃煤。根据《临汾市志》记载,1917年临汾地区已经出现了使用机器的“井窑”,但当时仍然是以由“牛窑、人窑二种”组成的“平巷窑”居于主导地位。

目前尚未找到那时期坝上地区燃煤的记载,但根据产煤大省山西的情况推及,内蒙的境况要差一些。大量的煤为官方使用,民间只能燃烧一些树根、草木等植物。

建国后,在五十年代初期,沽源县的行政区划分为区、乡、村三级。其中,平定堡是一区,小厂为二区,西辛营为三区。小西胡同村隶属大西胡同乡(今天的西胡同村)管辖,全村人口大约18户人家,具体数字不详。

任宝在村里相当于“村长”,小西胡同村当时没有其他村干部。那时候的乡长叫霍振山,外号“霍阎王”,张麻井村人。村里有什么工作,乡干部都来村找任宝商量着办,一般就是摊派工作,派工、派车、征粮等,以及1955年加入高级社前期的摸底准备工作。

当时任宝身体状况很糟,行动不便,但他响应党的号召,很快领会党的政策方针,挨家挨户去做村民的工作。还有一件事情,就是在原有土地上栽种了防护林以及小面积的片林,树苗的成活率很高,起到了一定的涵养生态的效果。

此外,农业生产上,由于政府引导,技术员下乡,以及人口增加、劳动力富足,年年丰收,粮食增产,老百姓真正地过上了丰衣足食的生活。这在解放前是不敢想象的。

1955年之前是互助组、初级社,到1955年之后农户的牲畜、农具等生产资料全部归入高级社,归集体所有。当时国家贫困,不给钱、白投入。

村里人们给国家交公粮,卖私粮都是赶着老牛车去张北或者张家口交粮,一走就是半个月二十天。顺便买些生产、生活用品,一举两得。不过,一路上很辛苦,就跟讨吃一样,但是村民们很愿意出去,至少可以见见世面。此处不细说了。

大跃进时期,沽源县实行大炼钢铁运动,农村各家各户除了生活、生产最低限度备用铁制品外,其余一律上交炼钢铁。大炼钢铁运动对农村的直接影响,也是最明显的改变就是生产工具的革新。

牛车,开始有了经久耐用的车轮。车轮外边用铁包了一圈,围绕车轴的一圈木轮以及靠边木轮全部用铁钉钉制。车轮中间穿轮部分用了十字中空铁镶到木头中。

并且,车轴镶刻了长方形的铁条,车轮中下方靠车轴中心部位是用六根米字型镶嵌,比较坚实耐用。甚至有的富裕乡镇还出现了铁轮车,车轮以铁为主,搭配木头,更加灵活耐用,能载重。不足之处是车身太重。

那时,人们的衣食住行是单调的。主粮是莜麦面,杂粮就是芸豆、大豆、荞麦、粟子(吃糕用的),还有胡麻。白面是有钱人才买的吃。副食有牛、羊、猪肉,鸡肉也能吃到,很少看见鱼、土豆、豆荚。

当时人们比较穷,吃的很节俭,逢年过节才吃的丰盛,平时都是粗茶淡饭。穿的基本上就是粗布衣服,好一点就是细布衣服。单鞋就是布底布帮的鞋,棉鞋就是胶底、毡帮的黑条绒棉鞋。戴的是狐皮帽子、猫布帽。腰带是麻绳、不跳,好一点的就是猪牛皮腰带。

晚上点灯就是棉花灯芯的麻油灯——将麻油倒进碗中浸湿棉花芯。外出行走短途步行,长途一律是牛车。因牛车比较稳重,妇女也可以驾车;若是马车的话,容易“惊”,惊了很容易人受伤、跌伤。

大跃进以后到六十年代初期划分成分,按照财产的多少划分为地主、富农、富裕中农、中农、下中农、贫农六类。毛泽东在《中国社会各阶级分析》一文中,站位在中国当时特殊的政治经济环境中,提出中国存在着地主阶级和买办阶级;中产阶级;小资产阶级,如自耕农、手工业主、小知识阶层——学生、中小学教员、小律师、小商人等;半无产阶级,包括绝大部分半自耕农、贫农、小手工业者、店员、小贩等;无产阶级。

毛泽东的阶级分析方法为建国后乡镇、村两级开展成分划分提供了划分方法上的重要基础。据父亲的同学回忆,父亲读高中时是班里的好学生,记忆力惊人,能够大段大段背诵课文,尤其是《毛泽东选集》。

在我父亲的印象中,当时小西胡同村的划分方法是:

(1)地主,就是牛羊数十头、农具丰厚及粮食满仓,而且长期雇人帮工,如吴凤祥。当时,也不是说吴家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地主了,只是农民阶级的局限性。在全社会要求政治觉悟时,他俩广积牛羊、广攒粮仓,根据现成的实物,自然就被划分为地主了。

(2)富农,就是有牛、羊、农具等财产,但量小,不雇或者很少雇佣长工,只雇短工或者月工。富裕中农,有极少牲畜农具,但地少自己耕种,不雇工。于润家当时定的是富裕中农。

(3)中农,自耕自种,土地少将够解决温饱。1958年成立人民公社,开展大跃进运动。国家安排的政治任务,派公社干部调查农村阶级成分。当时任宝本人已去世。公社干部到太仆寺旗太平沟村调查。其子女被定为中农。下中农,有点土地,但解决不了温饱,没有牲畜牛羊。这两部分人占村里的大部分。

(4)贫农,一贫如洗,没有土地,长年累月靠打工生活。像南化河、郝贵、杜亮等人一辈子扛长活,定为贫农。按照上级政策,盐淖生产大队搞“忆苦思甜”活动,郝贵作为贫农代表还在大会上发了言。

六十年代,正是我父亲这一代同龄人出生的高峰期。赶上三年自然灾害,以及偿还苏联外债,国家贫困,群众受难,当时流传的话就是:“勒裤带,还外债”。百姓吃的山药秧子打的面,凉拌苦菜,半把莜面一瓢水熬成汤。饿得是面黄肌瘦、干活无力。

当时是大锅饭,农民家中没有一粒粮食,不能自己做饭,全到集体食堂统一打饭吃。当时村里的生产队长是张宽,食堂管理员是任瑞枝,做饭的是白玉珍、武翠娥、高树英、王桂兰、于桂芬。

自1960年开始,农村人有了到沽源县城赶会的习俗,男人赶着大牛车,拉上两三个女人,带上三四个小孩到县。一般要带上干粮,莜面锅饼或炒大豆。一般回来时会给小孩买点糖块、水果吃。大人们则买些生产生活用品。基本上全村人都赶在这段时间去一趟县城。

七十年代,国家搞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落实到沽源县,就是各村盖“排子房”。 这个项目一直持续到1982年大集体解散才结束。小西胡同村因地势高低不平,村落杂乱混盖。按照乡政府的要求,在村北水洼地以北的平地上盖新农村,即今天的北营子,原小西胡同村又被称为南营子。

那时候每到晚上大队都要组织学习活动,地点是生产队队房,学习时间大约两个小时。学习内容是马列著作、毛泽东选集,也宣传一些中央文件精神,可见当时中央文件是下发到村大队了。学习之后便安排第二天的工作,基本每户至少一人参加,多了不限。

那时开始搞农田基本建设,将农田全部规划成正方形或长方形,个别为梯形或三角形,又栽树又打井,成立了铁姑娘打井队,搞得轰轰烈烈。搞农田建设的地方都插着红旗和各色彩旗,干活的人是黑压压的一片,非常壮观。

当时公社有农场、农机站,大队也有良种场、副业队、打井队、林业队等。同时还进行特种改良,引进优良品种。

六十年代,不种小麦,大面积种植莜麦、土豆、胡麻,俗称“坝上三宝”。到了七十年代,增加了粟、谷、黍、蚕豆等品种,也开始种小麦。种类多、品种全,上级要求每个生产队必须种植200—300亩,但是,实际规模一般是100—200亩。

种小麦又分旱田和水田,旱田品种以玉兰、康选小麦籽种为主;水田以墨尺、拜摩尼62籽种为主。每年初春、秋末主要劳动力都搞农田建设,平整土地。有些小麦因早熟、秋雨大,割到后在地里就发芽了。

打场只能是老、弱、病、残之人,整天也脱粒不了多少粮食。没办法,人们在队长的号召下,每天晚上主要劳动力都要参加粮食脱粒,大约三四个小时后才能回家休息。次日继续上工搞农田建设。到了冬季,农活结束,就扫街扫院,砌猪圈,也有部分村民创夏天垫牛圈拉出的土肥。

这样,今天小西胡同村村容村貌的基本格局最终形成了。

那几年,小西胡同村又出现了铁棍车轮,接着又有了轻便橡胶轮胎的车,之后又有了载重量更大、灵活方便的大轮胶轮车,甚至车身也是铁制的。

八九十年代,随着社会发展、人们视野开阔,各行各业都发展起来,有种粮的、放牧的、养猪的、外出打工的、经商的、也有半农半商的、半农半牧的、脱粒机收割的。

由于自然条件所限,办厂子的极少,个别也因不能交换而倒闭。在农村,因分田单干,地多人忙,召集人员参加村集体活动就比较困难了,农村精神文化建设就此实际上失去了存活的基础。

村干部的工作也做了调整,除了春秋两季栽几天树外,就是收农业税、羊毛税、摊销款、再就是催农户交公粮。计划生育是从1976年开始的,工作难、任务大,占据了村大队很多时间。

大概是1983年冬至1984年春,我小的时候,生过一场病毒性肺炎的病,在我们这个地方这种病就是大病。在我之前,我母亲就生过一个哥哥,就是因为得了病毒性肺炎而死去。

家庭条件差,为了省钱,加上身为农村人的祖父、父亲的迂腐、忠厚,靠着乡村赤脚医生的“最后一根稻草”,希望治好我的病,结果小病拖成大病。

我的外祖父栗恒通,是赤城县白草乡一名老中医。他听说我的病情,前来看我,看到我昏迷不醒、浑身烧的紫红、像个火炭,最高高烧42度。

当时他很生气地训了我父亲一顿。外祖父连夜套上牛车,一路抽着鞭子赶往县城医院,那天正好是一位姓段的院长值班。他亲自为我看病,那年在县医院过的年,住院两个月,中医疗法治好了我的病。

我得感谢那辆老牛车,还有那头老牛,一路上不知道挨了多少鞭子,受了多少委屈,为的就是尽快到县城给我治病。在我四五岁时,我家房子买的是郭彬的旧房。

那时刚刚记事,记得房客廊有一堵墙开了洞口,父亲就把那辆老牛车堵在洞口里侧。不过,洞口上面还是可以钻过去一个大人的。我就常常坐到牛车上,把牛车当成城里的小汽车。我爷爷家牛车只剩下几个车轮,车轮上有铁圈、铁钉、铁条等铁制品。那是第二代牛车了。

80年代中后期,村里出现了小型拖拉机。牛马拉车耕地的时代到此终结了。最原始的全木头的木轮车就成了古董,农村人就用它挡挡羊圈、盖盖山药窖、或者当井盖,有的家里直接当生活的木材生火烧掉了。

如今,又是二十多年过去了,象征着小西胡同村活化石的老牛车彻底地从人间蒸发了,再也看不到它的影子了。新一代更年轻的小生命,他们是幸运的,上小学就开始车接车送,就像温室中的花朵一样,全家人像小皇帝一样贡着他。在他们身上已经鲜少看到老牛车的身影了。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泪下”。如今,小西胡同村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人们家中的那些全木制老牛车、半木半铁牛车、铁皮牛车,都已经拆的拆、扔的扔、烧的烧、卖废铁的卖废铁,早已经不见踪影了。前不久,我父亲去我爷爷的旧房寻找那些农具,一无所获。

唯有村子里通往县城的那条老牛车碾出来的马路,依然六十年如故,破破烂烂。告诉人们回家的方向。金莲川域三百里,回梦水淖二百年。

古老的牛车,灰土的石墙,幽静的村落,朴实的乡民,处处书写着乡愁乡序。这里有故事、有回忆、有牵挂,有欢乐、有悲伤、有感怀。你可以在满院的月光中、乡村的天籁下、枕着淡淡的乡愁,安然入眠。让我们挣脱城市的藩篱,远离钢筋水泥的丛林,抛开车流噪音的喧嚣,踏上回乡的旅途,探寻灵魂深处的乡韵,共唱历史长河的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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