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历六月中旬,陇东地区的农民们忙碌了一年辛苦了一年付出了一年期待了一年的麦子,终于等到这炙热而有让人欣慰的丰收时刻。
星期六,天气晴好,我便早早地赶了首趟班车回家收麦子。因为收获的季节大家都想第一时间赶回家,车上座无虚席,他们大都买了饮料、方便面、西瓜、蔬菜等食品,把行李架塞得满满的。我夹在站立着的人们的中间,汗味弥漫在整个车厢。
车从川道里刚爬上塬头,一股成熟麦子的气息便扑面而来,只见收割机和挥舞镰刀的人们忙碌着,麦地里散落着一梱梱刚刚收割的麦子或一绺绺收割机吐出的麦草。来来往往的车辆穿梭着,或盛满金黄的麦粒,或满载高大的麦梱。平时寂静的乡村,活泛了起来,像一锅烧开了的水。
回到家时,已是上午十点多钟,只见母亲把收拾好的饭菜圈在锅里,已下地干活去了。
我匆匆的胡乱吃了点饭,找着一个镰刀,戴上草帽赶紧往麦田里走去。
我们陇东的土地呈现的是一种沟壑纵横的丘陵地貌,我家居住的地方是一个呈三足鼎立的狭窄塬面,耕地中的山地在面向东的山坡上,因为塬面栽植苹果树的缘故,几年已不种植小麦的山地,今年成了我们的口粮田,成了收获的主战场。
炽热的太阳烘烤着大地。顺着弯弯曲曲的小道向麦田走去,只见形态各异的小石头懒散地躺在路上,蚂蚁和其它不知名的小虫子也好像要夏收似的忙的不亦乐乎。路两边长满了荆棘和野草,蝴蝶、蜻蜓在草丛里飞来飞去,布谷鸟、喜鹊在枝头欢唱,好像在给收割的人们呐喊助阵。
老远就看见母亲在一块叫做“高崖边”的地里弓着腰,挥动着镰刀,旁边横七竖八的躺着她已收割的麦梱。
再走近些,看到母亲的衬衣已被汗全部溻湿了,额头上、脸上满是汗珠。
看到我来了,母亲暂时停了下来,一边擦汗一边微笑着问我吃饭了没有。看到母亲花白的头发,六十多岁的人了还在地里辛苦劳作,我不仅惭愧起来。我让她休息一下,她却说,还有料子山、水泉沟那几块也黄了,等着割呢!
“今年前季虽然干旱,没想到麦能长这么高,能熟这么饱”,母亲一边割一边说。
的确,今年的麦子长得很好,中间的那一部分倒成了漩涡,我左转右转竟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过了一半个钟头,我已累得汗流浃背,母亲却仍然处之泰然,镰刀在她的手里像一个听话的孩子,一下一下有条不紊地挥动着,不由我深深佩服起母亲的耐性和毅力来。
就这样,连续几天的时间,便在镰刀与麦子的陪伴中度过。看一抱一抱的麦子被割断茎脉,只留下满地的麦茬像刺猬一样横对长空。
好在这几天天气晴朗,空中连一片稍带乌黑的云也没有,更别说雷阵雨了,要不然,还要手忙脚乱地在地里压麦垛。
收割下的麦子早晚靠人担、毛驴驮地往回运输。在只能容纳一人通过的路上,沉重的担子在左右肩上不停的转换。铅般沉重的腿,一步步向前挪动,每担一回,便累出一身大汗。也正是在村头路尾,我才见到了许多平时出门在外打工的年轻人,听他们叙一叙在外面的经历和感受。
生产力、自然条件等一系列词语连续重负地索绕在脑际,才发觉自己过去写的关于发展农业生产的论文是那样的空洞和乏力,再先进的机器也不会走这崎岖的羊肠小道。
中午便要辗场了。把担回来的麦子解开捆着的腰把,整整齐齐地平摊在打麦场上,一层一层,直到摊出一个大大的圆饼状来,把整个场占满,然后才坐下来缓一缓,等碾场的拖拉机。
现在基本上家家户户都买了扬麦机,再不用黑天半夜地立前站后等夜晚的悠悠晚风了。
从早上四五点钟天刚蒙蒙亮到晚上十一二点钟收工,一日三餐只凑合地吃些方便面,啃些干馒头,喝些白开水。如果用“人们恨不得把一分钱掰成两半来花”来形容农村人们因缺钱而勤俭节约,那么用“人们恨不得把一天时间当成两天来干”形容人们忙碌最恰当不过。
我曾和大家开玩笑说:咱们农民什么时候也像上班族一样,到时间了把扠把扫帚一撂,也下班,才不去管它活干完了没有,大家只是笑。
在整个夏收期间,只有老天爷偶尔给大家放一两天假,让极度困乏的人们能好好地睡上一个囫囵觉。
就这样,一个个空扁了的袋子又被经炙热太阳烘干的黄澄澄的麦粒填充的鼓鼓囊囊,在粮房里垒起了一个大垛,待人走近,一股热乎乎的气息扑面而来。
又一年夏收就这样结束了。虽然我的手、胳膊、脸上都被太阳晒的褪了一层皮,被扁担压过的肩膀痛得不敢用手摸,但我很高兴,因为我们收获了粮食,收获了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