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又见叶飘零的头像

又见叶飘零

网站用户

小说
202011/11
分享

铁伞——刺杀风云

刽子手铁大胆

    衙门后街的破屋子里,铁大胆躺在破草席上,身旁的酒瓶已经空了,像这样的酒瓶屋子里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

铁大胆是这个县里最好的刽子手,每次行刑前,都要大醉一番,只有醉的时候他的刀才又快又狠干净利落,一刀下去,受刑的犯人绝不会有一丝的痛苦。

那些即将受刑犯人的家属通常在行刑前会给铁大胆备上酒,酒越多,刀才越快。

这些年的动荡,洋人、义和团、革命党使这个朝廷处于风雨飘摇之中。都说天快要塌下来了,天真的会塌下来吗?铁大胆带着七分醉意,看着漆黑的屋顶,脑子里一片昏沉。

知县派捕快何二虎通知铁大胆做好准备,午时就要对打入死牢的十几个革命党开刀问斩。何二虎到铁大胆那破屋子的时候,铁大胆已经睡着,呼噜震天,感觉要将这破屋子都震塌了。

“铁大爷,大人命您赶紧做好准备,还有一个时辰就该开刀问斩了。”虽然平时鱼肉乡里,但在铁大胆面前,何二虎连半点威风都没有。

铁大胆没答应,依旧打着呼,何二虎提了提嗓子,“铁大爷,大人命您赶紧做好准备,还有一个时辰就该开刀问斩了。”

“呼~~~”何二虎能听到的除了打呼声并没有其他,气的直跺脚,这误了时辰,可担待不起。于是何二虎再次提了提嗓子,才说一个“铁”字,就听到铁大胆说“知道了”三个字,随即又是震天的呼噜声。

何二虎不敢离开,怕铁大胆误了时辰,却又不敢待在这里,听说刽子手住的地方阴气很重,若非知县差遣,鬼才愿意到这种地方来。

“没听懂我的话?”突然之间铁大胆又开起口来,语气重了许多。

“听懂了,这就回去报告给大人。”

何二虎脸一沉,转身离开这破屋子,剁了两脚,心里暗骂道:“铁大爷,去你大爷的,区区一个刽子手跟我搞派头,让你跟我搞派头,搞死你。”

短短的一路,连步子都能数的上来,何二虎已经将铁大胆十八代老祖宗都骂了个遍,回到衙门,又恢复到毕恭毕敬的态度,“禀告大人,小的已通知了铁大胆。”

“很好,你现在立刻带人去死牢提人,时间还早,吩咐底下人,游街的时候多绕点路,让更多的老百姓看看跟朝廷做对是什么下场,革命党,哼哼,革的是你们自己的命!”知县大人正得意,像他这样能抓到十几个革命党立了功的,升迁是迟早的事。

“是,大人您说的对,好好的做什么革命党,到头来还不是革了自己的命。”

“你的话倒是不少,还不快去做事?”

“是,大人,小的这就去办。”何二虎带上自己的一班亲信捕快,赶去死牢提人。

被抓的革命党人,大多是二十岁左右的青壮力,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有的无所畏惧,有的已经害怕起来,求着狱卒放他们出去,牢房里混合着不同的声音,“懦夫,我们革命党人是不会低头的,你这样的懦夫不配做我们的同志。”“我想老婆孩子了,我要回家,我不要死,我一时糊涂做了什么革命党,只要放我走,我一定改过自新。”“懦夫,我这就先杀了你,免得你出卖同志。”随即传来镣铐铁链拖地的声响,再后来是一阵阵“别打了”的声音,何二虎就在牢房外看着,嘿嘿嘿笑了几声,“晚了,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刁民,跟朝廷斗,有几个脑袋?实话跟你说,就凭你们想撼动朝廷,做梦去吧!”

一个剪了辫子的革命党人面对何二虎冷冷说道:“西方国家已经进入共和,已经进入工业化,而你们这些愚蠢的奴才,除了拍朝廷的马屁,还能做些什么?我坚信革命一定为中国带来先进的思想和文化,为了中国,流血牺牲算得了什么!”

“哎哟,死到临头还嘴硬,你好像是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出过国留过洋,喝了点洋墨水就妄想动摇朝廷,读书读傻了吧,行刑完我倒要看看你的脑袋里面是不是装了太多水。”

“愚昧,无知。”这人再不理何二虎,所受鞭刑的伤口又裂开了,血一点点渗过衣服,但硬是没有哼一声疼。

“弟兄们,将这些革命党人都拉出去,先游街,再行刑,让大伙看看革命党人是个什么下场。”

“是。”一班捕快连同狱卒将犯人提出,装入囚车后开始游街。两名衙役在前头开道,敲着锣,大声道:“乡亲们,都来看看,这些革命党人与朝廷作对,最终就是落的这杀头的下场,吾皇英明,天佑大清。”后面的衙役、捕快附和着,声音洪亮,节奏统一,却并没有老百姓跟着喊。

看热闹的老百姓越来越多,有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感叹这么年轻的生命即将终止,大概是想到自己早亡的儿子才有如此的感叹,这年头人活着不易,为什么偏偏有人要去送死呢?

大多数看热闹的百姓只是在指点着,悄悄说着话,“这些人真的是活够了,怎么能跟朝廷对抗呢?鸡蛋碰石头,这下完蛋了。”“这是二婶家的独子,从小就不听话,能干出这等出格的事太正常不过了。”“革命的好,要是把这朝廷推翻了,我们就有饭吃了。”“嘘,不要命了,没看到那些人是因为什么要被斩首。”“该死的,不说了便是。”

 

 

 

刑场

这街又宽又长,却终究还是有尽头的,谁都知道,走到这街的尽头,十几个生命也就走到尽头了。

知县已在刑场等候,等囚车陆续进入刑场的时候,离行刑已经不远了。除了铁大胆还未到场,其余刽子手都已就位。知县问何二虎,“二虎,怎么铁大胆还未到场?”

何二虎支支吾吾回答道:“这……我可是通知了他的。”

知县不悦:“这人一定是喝醉了酒。”

何二虎附和道:“是是,我去他家的时候一屋子的酒味,他真的醉了。”

知县沉着脸,心里着急已是着急万分:“但他从来没有迟到过。”

“是是,他从来没有迟到过。”

“看看什么时辰了?你再去催催。”眼看着就要到时辰了,知县的心里越来越慌,他是一个很迷信的人,行刑前如果刽子手迟到或者有其他的状况发生,接下来肯定会出篓子,他区区一个七品小官,如何担待?

“是,大人,小的这就去。”

“去去去,快点去。”知县恨不得一脚踢上去,还未踢上来,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不用,我已来了。”铁大胆不知何时冒了出来,吓了知县一跳,但转眼间又坐定了下来,沉了沉声,“来了就好,时辰差不多了,快准备吧。”

此时刑场外聚集了许多百姓,突然人从中冒出一个声音“推翻清廷,恢复我汉人江山!”

这声音一出,一班捕快堵在围观百姓的前面,纷纷拔出刀来警戒,知县大叫:“有革命党劫囚!为防不测,赶快行刑。”手中令箭一出,刽子手举刀,正要行刑。

原本天还是晴朗的,却一下子变了天,大片乌云笼罩在刑场上空,伴之而来的还有狂风,已是深秋,落叶被刮起,飘落的时候,似乎是商议好了,统统落在刑场上,刽子手的眼睛被风吹得睁不开,叶子砸在身上时甚至留下了伤口,伤口很小,却渗出了血,受伤的刽子手忍不住冒出汗,汗与血融合后,一点点撕裂伤口,在伤口上撒盐,本是一件很要命的事情。

突变的天气状况,加之混在人从里的革命党,围观的百姓觉得接下来会有更好看的戏可看。

见此状,知县下令立即执行,却不见刀砍下去。

“快执行!”知县又一次下令,刽子手聚集精神,准备行刑。

“轰隆……轰隆隆”一道闪电打下来,“啪”的一声,刽子手手中的刀居然被雷打断,刀就落在脚边上,若再偏一丝一毫,就插到自己的脚上了。有几个经验丰富砍过不少死刑犯头颅的刽子手此刻也吓得尿都出来了,未等知县在下命令,吓得逃走了,喃喃道:“老天显灵了!老天显灵了……”

一溜烟的功夫,刑场上只剩下铁大胆一个刽子手,知县瞧他还未走,原本心里还哆嗦着的,此刻又有了点底气,铁大胆素有“铁一刀”之名,杀人干净利落,此刻虽然是过了午时,但该斩的犯人还是要斩。

“二虎,给铁大爷换上刀,行刑开始。”

“是。”可刑场并没有可供行刑的大刀,只有捕快身上的佩刀可用,思索了一下,何二虎走到铁大胆跟前呈上自己的佩刀,铁大胆拔出刀,明晃晃的刀格外锋利,一刀下去,断的不是革命党的头,却是刀。

知县大惊,“这……这可如何是好?难道这是天意要我刀下留人?”

铁大胆扔了断刃,大步走到知县身前,“禀大人,今天斩不了。”

“若是连你也斩不了,便真的是斩不了。师爷,拟一份公文,将今日之事告之朝廷。”随即又吩咐衙役和捕快将这些死囚关押收监,等待上头指示。

囚车一走,围观百姓也散了去,这尽头不是尽头,究竟哪里才是?


逃狱

这一夜的雨很大,县衙常年失修,一遇上大雨,就漏个不停,衙役忙着拿盆接水,师爷在伏案写着公文,对于白天的事至今感觉到匪夷所思,正是这种匪夷所思令他不知道如何写才好,毕竟公文呈上去是要让上头相信的,太玄乎的事,无论怎样上头都不会相信的。

知县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这事弄不好,掉乌纱帽是小,掉脑袋是大,朝廷对于革命党一向是抓一个杀一个的,今天居然一个都没杀掉,这不是要自己的命吗?

正为这担心的时候,何二虎慌慌张张闯了进来,顾不得褪去身上淋湿的蓑衣,箭步冲到床前,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大人,不好了,那些革命党人不见了。”

“什么?”知县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你再说一遍!”

“那些革命党人被人救走了。”

“完了完了,这是要了我的命!说说,怎么回事?”

“我去牢房巡视,刚到牢房,就见狱卒七七歪歪倒了一地,我摸了摸,还有气,仔细看了看,是被人用这种针封了穴道。”何二虎从怀里掏出几根针来交给知县。

“我要的不是这个,我想知道具体怎么回事。”知县将针一把扔到地上,此刻根本没有心情看去这个。

“后来弄醒了几个弟兄,听他们说是一个蒙面黑衣人,打着伞进的牢房,还没阻止他,便已经倒下了,后面的事情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定是他们同党,在刑场上的时候就有革命党人出现,若非人多,一定能将其捉拿,这下完蛋了,本以为抓了十几个革命党人能升官发财,现在只能进棺材里发财了。”知县一钻进被窝,嚎啕大哭起来。

何二虎提了提嗓子,拍了拍胸脯,说道:“大人,您放心,小的一定将这人抓来归案。”

“抓什么抓,连是谁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以你这三脚猫功夫,就别去丢人了。”知县将脑袋从被窝里钻出,恨不得给何二虎两个巴掌,可这又不是他的错,又为何要打他?

“这事先不要外传,要是传出去,我的脑袋不保,找几个机灵的弟兄,将这事查清楚。”顿了顿,又咬了咬牙,“这事是瞒不住的,早晚是个死,就是死,我也要死个明明白白。”

“不如我们逃吧。”

“逃?往哪里逃?根本逃不了。”知县又将脑袋闷在被窝里,不多久,一顿痛哭声响彻整个衙门,“完了,完了,完了……”一个“了”字拉得越来越长,声音越来越轻,一个雷打下来,哭声停了,雨势大了起来,衙门里只剩下雨滴声和乒铃乓啷到处接水的声音,跑得急了,师爷一个踉跄,摔了出去……

刺杀

数月之后,一支新军打进这个县城,没做太大的抵抗,县城便已被拿下,知县并没有被枪杀,也没有被游街示众,而是让他回了老家。作为在职官员,是不能在任期随意回家的,吃喝办公都在县衙,如今县城被破,他不知道何去何从。

想了想,还是要回衙门,衙门现在是新军驻扎办公的地方,要进去很困难,门口守卫喝道。“喂,都饶你不死了,你还在这里干嘛?”

“我不知道该去哪。”

“不是让你回家了吗?”

“按制度,任期未满,不能离开。”

“朝廷都快没了,还在乎什么制度,中国很快就要民主自由了,快回去吧。”

“我有个问题,为什么你们没有杀我?”

“是排长求情,你才能活下来。快点走吧!”

这确实是件奇怪的事,之前抓了那么多革命党人,还要准备斩首,居然会有人为他求情,难道这个排长是自己的熟人?很想知道这个排长到底是谁,却被守卫轰了出去。

身无分文,去哪都是死,原来的下属都走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想不到还能投靠谁,一个人来到河边,准备自尽。

“大人,何必要死?”

回头一看,竟是铁大胆。

“你还没走?”

“为何要走?这是我的家。”

“我有家却回不去,离开这个县城,上头必然会知道,我还是没好果子吃。”

“天快变了,等等,就有活路了。”

说完,留下一锭银子便离开了。

“等等,我想知道那天那一刀为何会断?”

“刀会断,是因为他们不该死。”

说完这话的时候,铁大胆已经走远了。

知县不明白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几天之后,小城里都在传一个消息,一个雨夜,京城内某位亲王遇刺,身边的保镖原是大内高手,武功高强,还有洋枪队护院,刺客打着伞一个人进去的,没有人能拦得了,死者身上中了又长又细的针,一针毙命,没人知道这个人的来历,也没人知道他是如何杀人的。

关于神秘人杀人的消息越传越多,传遍了中原大地,有人说他的暗器藏在伞里,也有人说伞里还藏着利剑,也有人说他的伞每一个部位都可以杀人,后来有人给他取了个“铁伞”的外号,一时间令人闻风丧胆。

夜话

铁大胆的小破屋,一个身穿新军军服的年轻人和铁大胆喝着酒,那年轻人正是刑场上没死的革命党,大户人家的公子。

“我来是感谢你救我们。逃出监狱后,我化名加入了新军。”

“你们本不该死。”

“都说你的刀是杀人的刀,从没有人可以在你的刀下逃生,我本以为那天必死无疑。”

“我的刀只杀该杀之人。”

“那么你的伞呢?”

“你知道我是铁伞?”

“是的,那天你蒙着面,眼睛却暴露在外面,那种眼神我在刑场上见过,只要见过一次就不会忘记。”

“你有眼力,也有眼界,我知道新军里有很多像你这样的人,原是朝廷的劲旅,却因为有太多人接受了进步,选择了起义,所以革命会成功。”

“所以你站在我们这边。”

“我只是在你们的身上看到了中国的未来,杀了你们,也许就是杀了中国的未来。”

“凭你的身手和智慧,本不应该在这个小县城当一个刽子手。”

“我本以为刽子手可以以正义之名杀该杀之人,杀的人多了,便开始厌倦杀人了,什么是该杀的人,什么是不该杀的人?在此之前,我竟从未真正静下心来思考过这个问题。直到接到这次的行刑命令,才开始有所思考。”铁大胆又喝了一杯酒,叹了一口气,“平时没有这么多的话,今天说的有点多了。”

“我知道做你们这行的,不仅没有朋友,平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关于革命党,之前就听说过,你们为了中国的未来而革命,站在朝廷的对立面,为朝廷所不容,对你们,报以深深的同情,但身为一名刽子手,要做的是必须执行朝廷的法令。”铁大胆的手在发抖,从未见过铁大胆的手会发抖,像他这样的人,即便是醉了,手也不会抖的。

“所以你一直在犹豫。”

“犹豫,痛苦,我知道我不去刑场,还会有其他的刽子手行刑。我必须去。”

“幸好得到了老天的帮忙。看吧,是老天不想让我们死。”

“即便是老天帮忙,若非我做了一点点手脚,你们的人头早已落地。”

“等革命胜利的那天,一定请你喝酒。”

“我却不希望这胜利是用太多的血换来的,杀人的感觉其实并不好。”

“一将功成万骨枯,革命总会有流血牺牲,但是为了中国的未来,这些流血牺牲都是值得的!”

“为什么所有的胜利都需要用鲜血换来?”像是在问革命党,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也许总有一天不需要再用这种方式,但现在,必须要用我们的热血,用枪炮去革命!”

夕阳坠,夜幕临,昏暗的小破屋,忽闪忽闪的油灯迎着黎明。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