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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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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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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兰花


雨滴噼里啪啦的拍打在窗户上,院子里玉兰花经不起风雨冷冷的躺在了夜里,我点了支烟,深深吸了一口,望着满地落英,眼前就会看见陈玉梅,说实话我已经快记不到的她的模样了,直到那天,她在电话里抽泣,然后支支吾吾的说打错了电话,我还没有说话,电话就已经挂断。从那以后,她几乎每晚都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梦里她浑身湿透像淋了雨,躲在角落中哭泣,无论我怎么叫她,她却听不见,然后转身离开消失在黑暗中,我也因此总会从梦里惊醒。烟味有些刺鼻,寥寥烟气让我越来越迷糊,回忆就像潮水一样拍击着我的脑海,我只见过她三次,是的,只有寥寥的三次。

白云苍狗,碧水蓝天,姑且允许我用这些这些词形容我的家乡,那个总是充满美好与和谐的小村庄,比如年底三叔收获了一头大肥猪,全村的人都会来帮忙,做一顿美味可口的刨猪汤。几乎所有人都沉浸丰收的喜悦当中,围着火炉用方言欢快的交谈着,唯独陈玉梅盯着明亮而温暖的炉火怔怔发神,显得格格不入。好奇就像炉中柴火,越烧越旺,我看着她也渐渐入了神,疑惑在脑袋里来回滚动“她是谁?来自哪里?她有着怎样的过往?……”,或许真是当死死盯着别人看时会有感觉,她抬起了头,目光像两股清泉交融在了一起,我没有闪躲,她也没有像一般女孩一样娇羞,仿佛对一切都是那么风轻云淡,她朝我微微一笑,自然我也默契的轻点了下头。其实当时最让我深刻的就是她的眼睛,明亮如风,清澈如水眼神里却又深邃的像黑夜,埋藏着无穷无尽的过往,引人深思,耐人寻味。这便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匆匆闪过的支离瞬间,我甚至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直到有一天三叔的儿子莫名的要结婚了。

都说父母的心永远都在子女身上,确实如此。三叔的儿子今年三十有九,为了他的婚事,用焦头烂额一点不为过,媒人请的不少,可是别家姑娘就是不愿意嫁,或许嫌弃他家太穷。可能真是上天的怜悯,这一次居然有姑娘愿意嫁过来,据说姑娘挺漂亮的,就是村里人,而且不要一分彩礼,只需要三叔家写份保证书,内容却不为人知。按照村里的习俗,每逢红白喜事,村里的人都要聚在一起帮忙打理,父亲外出未归,自然我得挑下这担子。那天三叔的家前所未有的漂亮,门前两颗大槐树挂上了斑斓的彩带,红彤彤的两个灯笼像门神硕大的眼睛,死死盯着来往的人群,墙门上贴满了鲜红的喜字,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幸福。

坝子上的篝火像极了龙尾,欢快的摇曳在风中,人也和这跳动的火苗一样欢愉,开始七嘴八舌的交谈着,我隐约听见他们在谈论三叔的儿媳,大概是年芳22,离过婚,有过孩子,是村里刘婶的小女儿,不过我似乎没什么印象,倒是刘婶让我很深刻,母亲说她年轻的时候很是能干,可惜嫁了个洋洋洒洒的猎户,苦命的很,两个儿子还在襁褓中就被村里的地痞卖到了外地,而且一卖就是20年,其中的心酸苦楚或许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体会的到吧。上天或许也是有怜悯心的,他儿子几经波折才把她接回了村子里,好像回来也有些时日 了,却也没听说过她还有个女儿。正当我听得入神时候,油门声像惊雷一般使我缓过神来,一辆黑色皮卡踏着陡峭的碎石路像一头凶猛的野兽冲撞过来,要不是车头的硕大的喜字还真看不出是一辆“婚车”,车缓缓停在我的跟前,屋里一群“先生”吹着响亮的唢呐整齐的排在婚车两边,车门缓慢打开,新郎牵着新娘走了出来,“是她”,我的心咯噔了一下,竟然会是她,那个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那个仿佛带着无尽忧伤的人。这次她显得憔悴了些许,新婚却看不到半点的欢快,反而眼睛里充满了绝望和恐惧。渐渐的她走到了我的跟前,眼神再一次交融,这一次我先朝她微微一笑,她苍白的脸庞上竟挂出了丝丝笑意,嘴角微微上扬,微风拂过发丝,就像家乡那漫山遍野盛开的玉兰花,淡淡花香里却含着微微苦楚。作为习俗我要做一个接引人带着她去进门,我拉着她的衣袖带着新郎跨进过三叔家那道门槛,然后看着他们拜堂成亲。那天新郎很高兴,几乎所有的人都夸他媳妇好看,所以他很愉悦的敬着酒,而我却作为他们最信任的接引人带着他媳妇进新房并为他守门,这个习俗不知道传了多少代,整个村子祖祖辈辈都信奉这套,据说是老祖宗怕媳妇被外人骗走让家族蒙羞,所以才让嫡亲兄妹为其守门,如果家中无平辈兄妹则由父母代替。我轻轻地靠在门外,静静的点了根烟,我尽量使自己平静。“你需要坐会儿吗?”屋里传来了一阵声音不是乡音,而是普通话调,自然我也上过学,“不了”我回答到,接着又是一阵沉默,“你-你叫什么名字”,我打破了可怕的寂静。“陈玉梅,你呢?”,我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胡玉”,平静的湖面开始暗流涌动,“你爱他吗?”,我深深的吸了口烟。“我和他算是闪婚吧,认识也就不到一个月 ”她回答道,“或许我这辈子不配再拥有爱情了吧”。“明明不爱为什么要嫁,真的会幸福吗?”我显得有些焦灼,“因为我不想我妈再为我担惊受怕,不想她在为我操心,她这一辈子着的罪太多,当初她被人拐卖逃了很久才跑了出来,后来遇到了我爸本来可以过上点安宁的日子,可是后来….”她有些哽噎,“后来父亲得了肺癌,她一个人把我带大。”我想说点什么,却是喉咙卡了刺一般,吐不出半句,“18岁那年我爱上了一个人,我要死要活的要嫁给他,为了那个男人我甚至和我妈争吵,然后我一意孤行的和那个那个男人上了床,她也就不再没有说什么了。” “那你又怎么会到这里来?”我掐灭了烟头,又重新点了一根,“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或许以后没有谁愿意听了”,她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十八岁跟我前任在一起,也就是我妈回来的那年,我跟他在一起刚开始很好,所以我妈就很放心的回来了,但是我跟他在一起三个月的时候他出轨了,我知道之后吵了一架,后来他跟我说好的,我就原谅了,吵吵闹闹三年,后来意外怀孕他说想留下,我想留下挺好的,那样他就可以踏实下来不会沾花惹草,所以决定留下来,从我怀孕他就没出去上班,一直找各种理由不去上班,后来宝宝37周,停止发育,那时候想尽了所有办法,后来那个院长说,实在不行剖腹产出来吧,我说好,因为刨出来宝宝有机会活下来,做手术那天,麻药没起作用院长就动刀了,你不知道那种痛真的特别难受,但听到宝宝哭的时候,心里面一点都不觉得难受,孩子抱出来做缝合手术,院长说你做缝合手术时间可能会长,因为你出血属于大出血,我说没事,宝宝凌晨3点13出生,我4点15被推出手术室,推出去门外边早就没人了,你知道当时那种无助,后来住院第一天,半夜疼的根本睡不了,镇痛棒里面的麻药早就让我弄洒了,第二天早上护士说要按肚子,按肚子简直比做手术的时候还要疼,后来我说可以把导尿管拔了吗,护士说可以,但是你就要下床走路,我说可以,拔了导尿管,第一次下床走路,疼的摔了一跤,结果他们连扶都不扶,结果护士进来看见我在地下,护士说你们怎么连扶一下都不扶,然后他们没说话,护士问我怎么样,我强忍说没事,然后第四天,我要求出院,院长说你最好住一个星期,我说不了,我想出院,院长说好吧,出院第一天晚上他们孩子也不管了,直接让我哄着,孩子第一天又是哭又是闹,我的伤口又疼,第二天早上,我说你去把尿布洗洗吧,他说你自己不会啊,没长手啊,后来强忍着我把尿布洗了,结果他妈把她那该洗衣服全扔给我了,我还是忍,孩子又哭的厉害,也不管,我那时候心里想,为了孩子忍忍吧,所以一忍再忍,可是呢,结果我还是被扫地出门,明明是他出轨,可他们却把罪名全按我身上!”,她的眼睛开始湿润,“所以我很害怕,下一步依然是深渊,但是我不得不走。”我有些站不住脚了,我好像突然明白那份保证书上写的什么了,其实当时我很想说:如果是深渊我拉你。可是我没有勇气,我选择了沉默,只是给她留下了我的电话号码。

最后一次见她,也就是她新婚第二天,老板有急事催我回去,我回头她就在不远处看着我,我看着她,然后拿着手机指了指,然后转身离开,那一刹那我仿佛感到了她眼神中多了什么东西。后来我问母亲,两个人没有爱情的基础,婚姻能幸福吗,母亲笑着说两个人相处久了也就有感情了,他和父亲也算是闪婚,尽管在我的记忆中他们总是吵吵闹闹,但总会幸福吧。

昨夜的雨下的特别大,风折断了院子里的玉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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