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满童趣的池塘

这是一口半月形的池塘，面积大约有两亩左右，塘边疏疏朗朗地长着半抱粗的垂柳。在我的记忆里，这口池塘的塘水虽然说不上清澈见底，却也清清亮亮。那时候，村里大多数人家都要在水塘边安放一块形状大小各异的靑石，为的是方便自家的女人蹲在上面洗衣洗菜，为晚归的老牛淘草饮水……那是一幅多么悠闲的乡村美景图啊。

想起每年的春天，经冬的池塘在春风春雨的吹拂滋润下，塘水日渐丰盈，琉璃般明净的水面上，倒映着棉絮般的白云和蓝得发紫的天空，岸边的柳树舒展开黄绿眉眼，微风吹来，柳枝轻盈地飘荡着，在水面上撩起细细的波纹，犹如绸缎上的皱折，惹得人们不禁将手伸进去，似乎要感受其中的柔滑光润。在这样的季节里，我和小伙伴们会整天呆在塘边开心的玩耍。女孩子们采来成把的柳条和野花，用柳条编成柳帽，再把野花缀在帽沿上，嘻嘻哈哈地把自己打扮成美丽的花仙子；男孩子一会儿捉游戏，一会学垂钓。那时候的池水，没有一点污染，有的只是细长的水草，倒映的云影，还有那些数不清的浮游在水面上相互嬉戏的翘嘴白条。这些翘嘴白条有着雪白的身子和一只微微上翘的嘴巴，它们灵巧的迂回穿梭在水面上，快活的追逐吞食着水中的浮游生物和哪家女人淘米刷锅时遗留下的饭粒菜叶。见此情景，我们会找来细长的竹竿，系上细线，在细线的另一端绑上用大头针弯成的鱼钩，挂上蚯蚓或米粒去钓翘嘴白条。由于那些小鱼儿天生没有警惕性，加上爱玩贪嘴，不大一会儿，我们便能在欢快的尖叫声中，从弯弯的鱼钩上，摘下一条条活蹦乱跳的战利品。此外，也有个别凶悍胆大的乌龟产下幼崽后爬到水边觅食，这时我会和小伙伴将挂住活物的钓钩悄悄的抛向乌龟觅食的洞口，耐着性子等待诱捕成功。有时玩累了，我们还会拨开池塘岸边的草丛，去捉那些指甲盖大小的青蛙，把它们扔进塘里，看它们划动小腿，要么游向塘中央，要么游向塘边，看着小青蛙昂着头，划动着四爪奋力前行的样子，我们的那颗童心得到了空前的满足。

池塘最热闹的季节要数夏天了。麦收过后，吃过晌午饭，池塘边的大柳树下便会有三五成群的人，或摇着蒲扇，或拎着苇席，聚在一起。老人们吸着旱烟，有一搭没一搭地拉着家常；青壮年男人有下象棋的，有摆大方的，还有的干脆把布鞋一脱，枕在头下，躺在苇席上午睡；女人们则扎堆在柳树下纳鞋底，高声大气地谈论着东家长、西家短，哪家的花狗咬了人、哪家又添了胖娃娃……最活跃的还是我们这些孩子。整个夏天，我们几乎天天泡在池塘里。六七岁，七八岁，甚至十多岁的孩子，不论姑姑叔叔，也不讲哥哥妹妹，一个个赤条条的在池塘里嬉戏打闹。特别是我们这些男孩子，最喜欢的游戏就是扎猛子。我们会三五个人一组，同时像泥鳅一样一丝不挂地并肩站在池塘岸边，一声令下，我们会一头扎进深深的池水中，看谁游得快、游得远，比谁潜水时间长、潜得深。不过，比赛扎猛子时，有水草的地方是万万不能进入的，一旦被水草缠住，后果不堪设想。在水中嬉戏，有着说不完的惬意。脚下的青泥软软的，滑滑的，踩上去油腻腻的，间或有泥鳅从脚底下窜过，有调皮的小鱼在身子四周蹭来蹭去，有时候还会在池塘的淤泥里摸到一两只鹅蛋或鸭蛋。

中午的太阳已经偏过头顶，空气似乎变得凉爽一些，大人们开始扛着锄头出村干活了。当他们走到池塘边，看见我们仍在水中扑腾时，他们会挥着锄头，像赶鸭子一样把我们从水里撵上来：“快上来，快上来，不热了，还在水里泡着干啥。”于是，我们便一哄上岸，湿漉漉地穿上了衣服……

到了夏夜，热闹了一天的池塘终于安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种景象：蛙声，黄鳝、泥鳅的唧唧声，鱼儿们撒欢溅起的水声，在静谧的夜空中漫延。有时，我和弟弟在睡觉前偶尔兴起，便会拎了水桶，拿了手电筒，顺着池塘边逮小鱼儿。绕着池塘一周下来，收获百十条小鱼，一大把小虾，几条泥鳅是不成问题的。第二天，母亲会把这些小东西收拾得干干净净，在锅里干煎以后给我们吃。那些小鱼小虾啊，肉肥刺少，鲜嫩无比，吃起来满口生香。有一年夏天因为干旱，池塘的水比平时少了一大半，最深的地方已经漫不住大人们的心口了。生产队决定清塘，把池塘里的鱼放“呼伦”了，也就是让各家各户都来逮，谁逮着算谁的。我记得那是个午后，队里敲了钟，召集各家，一二百人一齐跳到池塘里，手里拿着竹筐，粪筐，筛子，水盆，尽情的在池塘里搅和，鱼儿东躲西藏，胡乱翻腾，不一会儿，池塘的水便浑浊不堪了，透不过气的鱼儿们再也无力挣扎了，一个个把头浮在水面上呼吸，于是，舀的舀，抓的抓，捞的捞，摸的摸，人声鼎沸，不断有大大小小的鱼被甩上岸……

秋季的池塘是丰实的，它虽然没有了夏日的喧闹，但满塘的菱角也着实吸引小伙伴的眼球。每天中午放学后，我们会飞跑到池塘边，把书包往岸上一扔，麻利地卷起裤腿，或者干脆光着下身，小心翼翼的把身子探入水中，伸长胳膊，极力去抓水中的菱角秧。菱角秧相互交织在一起，只要抓住一根秧子，便可拉动一大片。有时，为了捞取生长在池塘中央的菱角秧，我们会找来长绳，一头绑上砖块或石头，后面横系着一根棍子，将它们使劲抛入厚密的菱角秧中，然后往回拉拽，捞起菱角秧，摘取脆甜的嫩菱角吃，也是一种愉快的享受。

冬天的池塘有些凝重，但也不失喧闹与有趣。那时池塘里有很多鱼儿，品种也很杂，有生产队放养的鲤鱼和鲢鱼，也有自生繁衍的翘嘴白条、鲶鱼、乌鱼、黄鳝、泥鳅及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野生鱼类。鲤鱼和鲢鱼是不允许私自捕捞的，那是集体财产，要到年关临近时请来大网捕捞，按人头分给每户人家，算是公家给村民办的年货。每到这时，孩子们最为高兴，紧跟在拉网的大人身旁看热闹。大网缓缓移动，搅动鱼儿高高跃出水面，逗引得孩子们大呼小叫。捕捞上来的鱼集中堆放在一块较为平阔的空地上，翘头甩尾，叭叭作响，顽皮的男孩子不怕弄脏衣服，试图抱起长度与自己身高差不多的大鱼，结果弄得浑身泥腥。回家挨骂是少不了的，但他们顾不了这些，他们要尽享眼前的快乐。等到天寒地冻水面结出厚厚的冰凌时，我和小伙伴们就走上去溜滑冰、抽陀螺、摔面包、推铁箍，有时把冰面蹦裂，吓得大呼小叫，为此遭到大人的斥骂。被骂的孩子很不情愿地离开，待家人走后，便又加入进来。

长大后，为了生活我离开了老家，也疏远了老家的池塘。如今，它已像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失去了当年的活力，可是，积存在它身上的无限幽趣和朴实的美永远存活在我的记忆中。当我被生活弄得身心疲惫时，我会不自觉的想起故乡的池塘，因为它会让我心境宁静，让我心态平和，同时还会让我回味起故乡浓浓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