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下雨啦！下雨啦！”

早上不到8点，朦胧中我被小区院子里的不知哪个女子的欢呼声吵醒了。

真的下雨了吗？我侧头看向窗外，没看到阳光，应该是下雨了吧。我从书房的榻榻米上爬起来，走到客厅，拉开阳台的窗子，把胳膊伸出窗外，清凉的雨滴洒在了胳膊上，雨点稀疏，慢慢地从空中落下。我俯视楼下，楼下的水泥地半湿半干，雨还没有把水泥地湿完呢！

真是好雨知时节呀！西安好久没下雨了，这几天经常是高温39度，出一趟门，出一身臭汗，大家都盼望着下场雨呢！不喜欢开空调的我，最近也被迫把家里客厅和卧室的空调全都给打开了，否则家里闷热得难受。唉！城市里的夏天真不好过呀！

最近，上下班途中，大家都聊的是今年的夏天自己是如何的过的，过去的夏天是怎样的过的。

过去的夏天究竟是怎样过的呢？“仲夏苦夜短，开轩纳微凉。”小时候夏天在室内睡觉，家家户户都是把房子门窗开着，当然，窗子上必须蒙上绿色的化纤窗纱，房门上必须挂上透气的竹帘，点一盘蚊香，有没有用不好说，总之，希望蚊香能把蚊子熏得晕头转向，不再吸人血。

在渭北高原的老家，真正要纳凉，大家一般是不会待在房间里的。各家白天都会在门房下，也就是巷hang头的空地上铺一张竹篾编的或草编的凉席，凉席上放个凉枕，再搁上一把芭蕉扇或竹扇，管不管家里会不会来客人，小孩子白天躺在上面肯定没人会说啥的。一阵穿堂风吹过，带去巷头的热气，那感觉真是不可言语的美妙！大人们老是不无担心地提醒小孩道：“不敢一直把门开着，小心穿堂风把你吹出马达咧！”到了晚上，大人们终于可以卸下白日的伪装，也和自家小孩一样，放松地躺在了巷头的凉席上休息了，一边扇着扇子，一边随意拉拉家常。

当然，只是自己一家人在自己家的巷头纳凉，那不是最带劲的。最带劲的是全村人在麦场上纳凉，各家的小孩趁着太阳下山后，渭北高原的晚风还没吹起的时候，就抱着各家的凉席和床单，来到麦场上，占一个自己认为合适的地点，把凉席铺在地上，晚上全家老少就在麦场上乘凉。反正晚上没事干，大人们就拉大人们的家常，小孩们就聊小孩们的趣事，大家有的只与凉席和自己近的人家聊天，有的则跑到距离远的其他人家的凉席边上坐下来聊。麦场上的纳凉，俨然成了村里人晚间的社交活动了！

聊天总有聊到无话可说的时候，总有聊累了不想聊的时候。“算了，不聊了，明还有事呢，睡吧！”大家往往聊天就这样自然而然地结束了聊天，很快在疲倦中坠入了梦乡。偶尔有兴奋过头或者中午睡得太多的小孩子，晚上睡不着觉，就扑棱扑棱着眼睛，看着天上繁星满天的星空发呆。天上的星星真多呀！哪个是书上说的大熊座？哪个是天蝎座？研究了一整，终究还是分辨不出来，毕竟在学校上地理课时，老师是照本宣科，自己也是囫囵吞枣，学了也白学！

深夜，渭北高原的凉风吹过麦场，有人在哆嗦中醒来，叫醒全家人回家睡觉去，不敢贪图过于凉快而得了感冒。有人虽然也觉得冷，但懒得起来便硬撑着。有的人皮糙肉厚，真不怕凉，就在麦场上一觉睡到天亮，太阳出来了才抱着凉席回家。

没上学的小孩子们大白天在外面瞎玩，穿着半截袖和半截裤，晚上回家换衣服时，可以看到身上除了半截袖和半截裤挡着的地方是白的，其他地方都是古铜色了。他们玩渴了就跑回家，来到厨房，揭开水瓮的木盖板，拿起舀瓢舀半瓢凉水，往往是咕咚咕咚地一饮而尽，喝不完的时候倒回瓮里就是了。

夏天，谁家偶尔亲戚送个西瓜，或着西瓜便宜了，家里用麦子换了一蛇皮袋子西瓜，想吃冰镇西瓜的话，就把西瓜洗干净直接放进瓮里，西瓜就飘在瓮中了。如果家里有水井，那就更好了，把西瓜放进竹篮子或竹笼里，用绳子绑了提手放进水井，挨着水面放着，过个把个小时吊上来，清凉可口的冰镇西瓜就可以吃了。人多的家里可能人一人一块，西瓜就分完了。有时家里切的西瓜多于一人一块，有心眼的小家伙们，有时为了多吃一块西瓜，瓜子都不吐，直接吞进肚子里，就为了抢在大家前面第一个拿起第二块瓜。

夏天有水才好玩，可是渭北高原自古缺水，哪里有水呢？孩子们想起来父亲做砖瓦的窑厂有水。大中午太阳正毒辣的时候，大人们这时不出工。小孩子们纷纷跑到窑厂，趁机用大人们和好的湿泥玩起了泥炮。玩泥炮一是比看谁的泥炮炸的声音响。大家把小泥团揉圆，压成圆形的泥饼，再把中间压捏薄一点，成为一个大窝，之后大家同时把泥炮猛地往泥台上一摔，泥炮在快速的空气压缩下骤然炸裂，爆的一声，中间炸出一个大洞来。二是比谁的炸裂的洞多。这个比法，在同一个泥饼上大家尽量多戳几个窝，然后一起把泥炮往泥台上摔，泥炮炸裂后，大家数谁的泥炮上炸开的洞数多就算谁赢了。

玩完泥炮，大家在水瓮中把手洗干净，看着窑厂水泥抹的水池子水不深的话，就一一脱光衣服，光着屁股扒着池沿，小心翼翼地下到水池里，生怕水底有稀泥把自己滑倒。窑厂的水池一般四五平方米大，一米五左右深，没人下水的时候水经常是碧绿色的，刚下完雨的水池经常看起来是泥黄色的。水池的水面上经常飘着各种各样的水虫子，水蚂蚱是在水面上游走最轻快的虫子了，看着令人羡慕。有时水面上会落下几只碧绿色的身体透明的蜻蜓，大家就屏住呼吸观看，试图看清楚它几乎透明的身体内部到底是怎样构成的。

有时夏天村南的水渠也会有水，那是抽黄指挥部抽的黄河的水，用于庄稼灌溉的，水流湍急，泥沙滚滚的。小孩子们一般不敢下这样的活水，除非水渠两头的闸门放下了，水不流动了，那时大家才敢下水渠。而村里有的大人用自家的拖拉机内胎打满了气，套着黑色的拖拉机内胎在水里游玩，着实让孩子们羡慕。这些大人从水里出来时，很快太阳把他们身上的水晒干了，这时你可以看到他们每人身上裹着一层子泛白的泥沙，他们不得不回家用家里的清水把身上的泥沙冲洗干净，这时他们就少不了被自己媳妇或者家中的老人埋怨了。

过去，夏天可以玩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捉知了，捉田鼠等等。随着社会的进步，这样的活动已经越来越不被人接受了。

小时候，我们老家的夏天就是这样过的。朋友，你的夏天是怎样过的呢？

2022年6月26日于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