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我的老师

快到教师节了，看到莫言先生提到了他的老师，我也不由得想写一下我的老师。

我从小学到大学，差不多上了二十年的学，期间遇到了很多很多的老师，而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其实并没有太多，如果你让我专门写某一位老师，我感觉我是无法写好的。从小学到高中，语文老师最喜欢出的作文题目就是《我的老师》了，而我当时不知道该怎样写，大部分都是胡编乱造了事。然而，我从落后的渭北农村的村办小学上到北京的知名大学，绝对是离不开我所遇到的所有老师的帮助的，因此，我很乐意打开我记忆的闸门，流淌出我依然记着的老师们的点滴。

我上小学一年级时，村西头的学校因为成为危房停办了，村里打算集资在下党家垣村子东头建个新学校，于是我们就暂时在离家很远的铁庄小学上完了一年级，等我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就回到下垣村子新建的学校上学了。新学校就只有一间教室，教室连着一个隔间，是老师的起居室。我们学校就只有一个全科老师，他是一位民办教师，名叫董西林，五十来岁，身材矮胖，圆滚滚的剃着光头的脑袋上戴着一顶帽檐笔挺的蓝灰色帽子，眯眯的小眼睛一眨一眨的，面色泛红，上身总是穿一件当时流行的蓝色中山装，下身是灰色的裤子，脚上穿着黑布条绒面的手工鞋。那时我经常早到学校，一敲校门，他披着衣服迷迷瞪瞪地给我们开了校门后，就开始洗漱了。他洗完脸后，就会把洗脸盆中的水用手均匀地洒在过道和我们的桌子底下的蓝砖地上，这样值日生扫地的时候尘土就不会四处飞扬了。

学校一二三年级各一列双人桌子，我们的语文、数学、音乐课就他一个人教。他教完一个年级的语文或数学课后，就让大家做作业或自己复习，然后就教另外一个年级的。三年级时我们开始学作文，他没怎么教我们如何写作文，就直接布置题目让我们写，我印象中布置的第一篇作文是《我的家乡》，同学们几乎都不知道该怎么写，我也是，所以第二天没能交上布置的作文，没交作文的同学排队到讲堂上接受老师的惩罚，我们每个人的手心都被他用竹戒尺狠狠地打了几下，我的手掌心都被他打肿了。我们班就一个人交了作文，而且是优秀作文，董老师给大家读了，大家一听就知道是那个同学爸爸的杰作，那位同学爸爸是同学家长里面少有的上过高中的。然而，老师表扬了那个同学，说他写得好。

小学高年级时，我们又到了铁庄小学上学，班主任老师是帅气的雷万仓老师，他浓眉大眼，长发飘逸，穿着时尚，从不戴帽子，冬天总喜欢围一条围巾。雷老师教我们语文和体育课，上体育课时他经常带领我们打乒乓球和排球，每到冬天，他都会带领我们全班到校外围着学校西边的前铁庄村进行越野跑步。通过越野跑步，他发现我们班两个男生和一个女生有跑步有潜力后，就带领他们到县城参加田径运动会，我则帮助负责后勤工作。

五年级的数学老师董老师想让我们参加韦庄镇小学生数学竞赛，比赛前一天晚上，他把我们平时几个数学还学的还不错的学生叫到他的办公室，给我们讲了几道大家以前从来没有学过的数学题，比如青蛙从水井里往上跳，井有多少尺深，青蛙跳几尺掉一尺，跳多少下方能从井中跳出来之类，大家以前从来没接触过类似的题目，都觉得很有趣而神秘。结果第二天考试，我们都傻了眼，老师讲的题一个也没出，考的题我们几乎都不会，最后没有一个人拿到名次。

我小学时以班里第三名的成绩考上了韦庄镇中学。初一时，班主任老师是教我们语文的李会民老师，他个高而瘦，脸长而黑，消瘦的脸显得颧骨突出，经常穿着洗的发白的蓝色军装样式的上衣，戴着皱巴巴的蓝色帽子，帽檐好像折了，喜欢抽烟。他的爱好是课间拉二胡，课间总是让我们班会唱秦腔的一位男同学唱秦腔，他拉二胡伴奏。我们学的歌曲《黄土高坡》就是他拉着二胡教给我们的。他布置我们写《我的老师》的作文，我不会写，就拿我小学时瞎编的作文应付，内容是我的小学老师雷老师在上课时发现我精神不振，感冒发烧了，就如何照顾我，并送我回家的故事。李老师给我作文评语是“南埝底下的老屎”。

教我们初一数学的马西凤老师发现全班同学大部分不努力，上课时交头接耳的很多，就停下来不讲课了，苦口婆心地劝说大家：小学的时候是老师逼你们学习，到了中学了得自己逼自己学习，你们娃们不好好学习将来要吃大亏的！她还给我们说，她带的另一个班有个女学生才一年级就会用英语造完整的句子了。由于我们初一才开始接触和学习英语，我对老师说的那个能已经能造句子的学生很是佩服。

我们的学校那时很乱，初三毕业班的学生因为要复习初一初二的课本知识，找不到课本的，就偷我们低年级同学的课本，我初一时刚发的英语课本被人偷走了，我从村里上高中的人家借了一本，结果又被人偷走了。这样我初一大部分时间里上英语课没有课本，英语就没有学好。结果我初二第一学期，第一节英语课，教我们英语的辛茂奎老师点名让我到上黑板上写48个音标，我当时才知道英语有48个音标，而我就只能写出四个前元音。

当时农村的老师很多都很野蛮，体罚学生是家常便饭。我们那时上早读比较早，由于缺觉，我早读时老是打瞌睡，上英语早读时打瞌睡被辛老师用香烟烫过耳朵，语文早读时打瞌睡被语文老师雷老师外号“雷龅龅”的扇过耳光。我的一位好朋友上物理课时不知咋惹得老师生气，被物理老师范苏龙拿板凳腿狠狠打了一顿，把板凳腿都打断了，朋友二哥到学校找老师来讨说法未果，后来他转学到西安灞桥上学了。这个范老师还罚调皮捣蛋的学生在教室后面举板凳，谁放下就打谁。初二班主任崔老师因自己侄子和同桌讲话，就用扫帚里抽出来的细竹棍子打了他侄子和同桌几下，他们后排有个女同学嘀咕说他打他侄子比同桌少，结果被他听到了，他就非常生气，最后把全班同学从头到尾每个人用竹棍子抽打了几下了事。

初二还有一个女老师叫朱养会，教我们《动物学》课程，初一时她还教过我们地理，等她教我们《动物学》时，大家都偷偷地在背后称她为“会养猪”。

初三时课程很多，当时毕业考试要考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政治、历史、地理，历史和地理是我们这届新加的中考考试科目。由于地理和历史以前不考，学校和学生都不重视，等知道成了中考考试科目后，学校又专门给大家补历史和地理，结果大家的时间非常紧张。教我们数学的武老师是高中没考上大学到我们初中教数学的民办老师，她几乎每天都让我们抄写很多数学题来做，课代表用粉笔把教室前面黑板抄满后抄后面黑板，我们照着黑板再往本子上抄写，黑板抄不下就擦掉，每天抄写几个黑板的题然后做题非常浪费时间，而武老师又很厉害，我至今记得她扇我们班很漂亮的一个女生的耳光。于是，大家都不敢不完成，因而有人上语文晚自习时做数学作业，上政治晚自习还在做数学作业，做数学题的时间把大家很多其他课的时间都占用了。而且，如果被别的课老师发现自己课或自习有人做数学作业，脾气好的老师会不高兴地批评一下，脾气不好的老师就会扇学生耳光。因为中考要考八门课，我在想，如果数学把别的课时间挤占了，导致别的课考不好的话，照样上不了高中，我感觉这样下去不行，就慢慢不做数学作业了。武老师发现我不交作业后，就给我说不交作业就不要上她的课，我就不上她的数学课了。后来她把我不交数学作业的情况告诉了班主任物理老师吴老师，吴老师对我说再不交数学作业就从教室里滚出去，我就把所有的课本和资料搬到了学生宿舍，开始自己在宿舍里复习功课，不再去教室上课了。中考报名时，班主任吴老师不让我报名，我这时不得不告诉母亲，在吴老师的办公室里，吴老师问我自己觉得自己能不能考上高中，我说差不多，他问我差多少。后来母亲替我说情，他才同意给我中考报名。

考上寺前高中后，高一班主任王思强老师是师专刚刚毕业的，他教我们物理课，我们上早操时他陪我们一起跑。王老师中等身材，脸黑黄，眼睛是三角眼，因为吸烟，牙也黄，他留着比较长的头发，而他的头发较硬，跑步时上下跳动。高一语文老师韩宏昌刚从陕西师大毕业，让我们写作文《我的老师》，还说要比一比谁写的大家一读就知道写的是那个老师。我就写了班主任王老师，描写他跑步时提到他的头发在惯性和重力的双重作用下上下跳动。而韩老师的口头禅“不过尔尔”，也被同学抓住了，同样被写进了作文里面。

高一那年，我和刘印权还有其他几个同学晚上在教室里睡觉，大家把几张课桌拼起来铺上被褥当床使，也同时照看教室里的东西。有一天晚上，我听教室里有异响，睁开眼睛一看，有几个人正踩着我们的桌子卸用挂链挂在房顶上的电棒（一种带支架和灯管的灯）。我一骨碌滚下桌子站起来大喊一声：“干啥呢？”

偷灯的人看到被人发现了就准备逃走，这时刘印权在朦胧中醒来坐在桌子上，逃跑的人可能害怕他追，向他脸上打了一棍子就跳窗逃走了。其他人睡的死得都没起来。我赶快打开灯，发现他正捂着脸，我说我看看，我发现他眼睛下边一寸鼻子旁的地方被打出一个洞来，血流了很多。我快速从我书包里翻出我平日备用的云南白药给他涂了，让他继续捂着，然后带他来到学校医务室，敲开医务室医生的房门。医务室的医生看了说我的药比他的药好，就没有再用其他药，然后就用药棉、棉纱和医用白色胶带给印权简单包扎了一下，说伤口看起来很深，天亮了得到医院缝一下。终于等到天亮，我送印权同学去了寺前镇医院，医院说得住院，我安顿好他在医院住下后，就回到学校给班主任王老师汇报。等刘印权快出院时，王老师要全班同学给刘印权凑住院费，我问王老师大家交学费时含有一项保险费，可以向保险公司理赔 ，为什么要大家凑住院费呢？他没有解释，我就不交，最后全班同学就我一个人没有凑钱。王老师自始至终都没有解释，也没有再强迫我凑钱，我就怀疑学校把收的大家的保险费并没有给大家买人身意外保险，而是挪作它用了。

教语文的韩老师还让我们每人写一篇游记，那时农村同学大部分都没有旅游过，虽然我考上初中时父亲作为奖励带我去西安玩了几天，逛了半坡遗址博物馆、兵马俑、华清池、革命公园和北方乐园，然而我觉得没啥可写的。在革命公园门口的饭店吃饺子时，我们家的包还被几个小偷通过分散注意力的方法偷走了，包里有我家的相机和我的衣服，而我当时负责保管包。虽然父亲当时并没有责备我，我自己觉得非常惭愧，旅游的心情就被毁了。所以老师让写游记，我不知该怎样写。中考前，我在梦中到过一个有历史课本上仰光佛塔类似建筑的陌生小城里，这个在灯光下泛着乳白色光亮的建筑就在街道的尽头，晚上亮着路灯的街道上没有行人，就我一个人在街市上游荡，我的影子一会儿被拉长，一会儿被缩短。街边的书店晚上书架都被靠墙摆放着，居然被当成了迪斯科吧使用，有年轻男女人在里面伴着录音机唱歌跳舞。在梦中，我后来遭到几个日本浪人的追杀，我用刀砍中他们不知多少下，就是砍不死他们，他们就如砍不死的僵尸一般追我追个不停。于是我拼命地奔跑，后来在逃命中惊醒了。我就把我的梦中所遇到的事写成了一篇《梦游X城》，结果作文受到了韩老师的大力表扬，他没有透漏我的作文写的啥，但是推荐大家看一看，课后，大家都争先恐后地想要看我到底写了啥。

高二会考时，澄城中学的老师来我们学校监考，发了考卷后，我立即就在卷子上写了我的学校和名字。城中那个长头发满脸横肉的监考老师说我作弊，我争辩说我怎么作弊了，恰好监考主任进了考场，监考主任也是县城下来的，监考老师向监考主任诬告我作弊，监考主任不容我争辩，就直接用铅笔在我的试卷上写了“作弊“和底下画了两条杠的”0”。监考主任走后，我就用橡皮把试卷上写的作弊和零分擦掉了，继续答我的题。那个监考老师恶狠狠地瞪着我，让我等着瞧。考完试，监考老师把我的试卷单独收起来没和别试卷放在一起。我以为我的那门考试要完蛋了，结果教我们音乐课的王彦芬老师碰到我，她告诉我，她知道这事后把我的试卷帮我拦下了，和其他试卷放到一起了，她说那个监考老师真的不像话。其实我们的音乐课平时都被班主任占用了，班里只有在歌咏比赛时王老师教过我们唱过几首歌，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记住我的名字的，还主动帮了我，我心里非常感激她，但不知道该怎样表达我的谢意。我工作后很想感谢她，那时她已经退休了，我向同学打听她家在哪里，没打听到，很多同学都不记得她！

高三时，我班主任是教我们历史的老师，大家都说他是没考上大学留校当老师的。他讲课对我没有啥帮助，比起我在澄城中学补习时的历史老师姬榜学老师差了太多，姬老师是陕师大历史系毕业的，也是我补习班的班主任，对我帮助很大，那年高考换算分900分，我历史得了868分。

我在寺前中学补习时的数学老师是个奇葩，他中等身材，头发花白，戴着镜片很厚的眼镜，上课铃不响他站在教师外面绝对不进教室，一进教室就在黑板上抄题和答案，不讲每一步为什么，只说这一步下来是啥，然后是啥。正演了一半题，下课铃响了，他就停止讲课，把那半题留在黑板上就走了，如同一个准时的机器人。有一次我们班主任家里有事请假，让他临时负责我们班几天，有天上晚自习时，我正看一本散文书，那是成套散文集的一本，那个分册的封面上写着“情与仇”，数学老师看到很生气，问我看的啥烂书呢，我说散文，他让我把书收了，我就收了。比起被澄城中学挖走的数学老师张力副校长，两个人简直是一个人在地上，一个人在天上。张力老师让我的数学开了窍，而这个老师上课时大家就看他一个人在黑板上抄题和答案而已。

我到澄城中学补习时遇到了那个会考时在我试卷上写作弊的监考老师，他是文科应届班的班主任，名字叫啥我忘了，只知道他的笔名是莲子，在学校让我们订阅的作文报上发表过几篇文章。我拜读过，还写的不错。这就让我把文章和他的人难以联系起来，只能说古人所说的“文如其人”的说法并不完全正确吧。

上了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后，我发现我的大学老师每个老师都很好，有的温文尔雅，有的风趣幽默，有的严肃认真，有的热情奔放，有的传统严谨，他们都让我受益良多。大一时教大学英语的老师是张雪梅老师，她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师，由于我是从农村学校出来的，一直学的是哑巴英语，听力和口语一塌糊涂，高考英语能考好全凭阅读训练出来的语感。张老师上课时说的标准英语我因为听力不行听不懂，我说的英语因为发音不准又带有关中口音她也听不懂，结果经常惹得班里的同学大笑。然而张老师并没有歧视我，后来我还跟她一起练过气功，了解和体会了以前书本上没人解释过的气功现象。

大二体育课时我开始选修武术，之后，加入了学校的武术协会，并和武术老师张旭光成了朋友。后来，张老师还带我接触到了瑜伽，因为练瑜伽我认识了更多的朋友，进而对古今中外的宗教和修身养性的法门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和了解。

我们大学的选修课非常多，其中最受欢迎的是刘欢老师教的西方音乐史，刘老师每次上课时，学校几百人的阶梯教室人满满的，连过道都站满了人，北京很多高校的学生慕名而来，到我们学校蹭刘欢老师的课。刘欢课讲的好，字也写的漂亮，讲课时讲得高兴时会即兴哼一些国外的小调，他有时还一边讲课一边吸烟，没有一点明星的架子，大家对他评价都很高。

我选修过一门介绍中国古代传统文化的课，主要讲儒释道方面的知识，授课的老师是一位看起来五六十岁的老先生，非常正统，有古代正人君子的风气。他上课时穿的是白色土布做的上衣，布做的纽结。我故意问他有没有看过李宗吾的《厚黑学》，他非常生气，说他从来不翻那样的烂书，我听了心里其实很开心，知道了教传统文化的他是什么样的人了。

我所在的海关系的老师们也都很专业，而且认真负责，他们帮我打好了坚实的理论基础，使我进入海关后工作如鱼得水。

其实我要感谢的老师非常非常的多，无法一一列举。我能有今天的生活，真的是离不开所有帮助过我的老师。最后，我想借用别人一首诗表达来我的谢意，“朝夕梦幻喜成真，过河难忘架桥人。愧对恩师无所献，两只笨手一颗心。”

愿天下所有的老师教师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