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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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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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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疯子老关

疯子老关已经去世好多年了,我的心中一直没有忘记他。我在高中时代曾经上过一个写作函授课程,期间有一篇习作就写了他,到现在已经三十年过去了,当年自己都写了啥我几乎全部忘记了。今年有事回了一趟老家,顺便去翻找了一下当年写他的习作,可惜没有找到,很是遗憾!

老关与我算是擦肩而过的朋友,只是不知道他当年有没有拿我当做朋友。初见老关时,那是四五月份的一个周末,那年我正上高一。学校离家十几公里,我是住校生,只有周末才能回家。有一个周末我回到家里,早晨正在睡懒觉,母亲看我没事干的懒样子,就喊我起床,让我趁着早上天凉,到东岭上的地里把家里的地锄一下。我不情愿地扛着锄头就出门了。我穿过村东头的108国道,走上了去东岭上的坑坑洼洼的乡间土路。途经路北的窑场时,我听到窑场靠路边的一个已经倒塌了一半的简易房子的东墙背面有大声的说话声,“将!我赢了,我把你将死了。哈哈哈!”

咦!这墙背后有人在下象棋呢,我心里想着。等我走到能看到墙背后的状况时,我发现一个身穿绿军装上衣和蓝裤子的身形消瘦男子人正背对着我圪蹴在地上,一边手在地上移动着什么一边大声喊着。我有点好奇,就悄悄走到他身后观看,我发现他前面的土地上被人划出了一个不标准的象棋棋盘,棋盘上摆着一些蓝色的小瓦块和一些小土疙瘩,这个人背对着我的怪人正运筹帷幄,一个人指挥着棋盘上的千军万马在互相厮杀呢。

正当我微笑地在这个怪人的身后悄悄地偷看时,他感觉到了身后有人,就转过身来,一边站起来一边不好意思地笑着对我说道:“来咧?”

“嗯!你一个人在玩?”我说。

“这会没事,玩一玩。”他看到我手中拿着一把锄头,就接着问我:“地里去?”

“嗯!锄一下地。”

我一边和这个怪人聊天,一边仔细观察他。他不到一米六的个子,大约四五十岁的模样,寸头,头顶上的头发有些稀疏,露出黑而油亮的头皮来。他肤色黝黑,一看就是长期在烈日下干活形成的。他古铜色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肉,刚好够把骨头包裹着,单眼皮下的小眼睛眯眯的,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四颗上门牙全部缺失的嘴巴,我有点诧异,暗自猜想他的牙齿是不是被恶人打掉的或用钳子拔掉的,按理说,照他的年龄,他的牙齿不该掉落才对。看到他缺失上门牙的嘴巴张开时,一个奇怪的念头忽然跑进我的脑海,他的嘴巴像个老鼠洞。虽然我见过很多真正的老鼠洞。

聊天中他给我聊起他家乡的黄河里有非常大的鲤鱼,我那时还不知道那么浑浊的黄河水里居然有鱼,因为村南的水渠中抽黄来水时我没发现过里面有鱼,我就有点怀疑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后来我写的有关他的习作返回来时,指导老师指出了我的孤陋寡闻,说黄河大鲤鱼非常有名。

正当他给我绘声绘色地聊他的家乡时,忽然一个粗暴的声音传来,“疯子,你个挨毬货,你不好好做活去,在兀达做嗦哩?”

我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看到了那个把我眼前的人称为“疯子”的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被人称作“疯子”的他向中年男子那边看了一眼,急忙喊道:“来咧来咧!”然后回过头来悄声对我说:“我们头喊我哩,我不敢跟你聊了,我走了!”说完他就匆忙地离开了。

“慢走啊!”我对着他离去的背影喊道。

我知道我们村的砖厂那时已经承包给了别的村的人经营了,砖厂的工人都是外地人,大部分是陕西和甘肃贫困地区的人。

       那年暑假我到东岭上的地里干活和回家途中,偶尔能看到他拉着装满砖的架子车从砖窑里出来,然而我再也没有了和他聊天的机会了,他看到我就憨憨地笑一下,而我就只能向他挥一挥手,说一声“忙着哩!”我看到他光着上身,穿着半截裤,脖子上搭着一条发灰的毛巾,满头满身都蒙满了灰白色的砖灰,汗水从他的头上流下来,把他满是砖灰的脸冲刷出来几道可以看到肤色的渠来,头上的汗水滴到了他的身上和他身上的汗水汇合后继续往下流,他的身上也出现了几道汗水冲刷砖灰后留下的痕迹。

我小时候曾经跟着大人出过一次砖窑,知道夏天在那还依然温热的砖窑里出砖是多么的不易,出窑的时候热砖上的砖灰四处洒落,弄得人身上到处都是,那时大家还都没有防护意识,都不戴口罩,出一次砖,身上、头上、脸上、眼睫毛、鼻孔里都是砖灰,虽然戴着白色的线手套,干不了多久,手套就被粗糙的砖磨烂了,而他一直在砖厂干这样最脏最累的活,该是多么的辛苦呀!

那一年,公路东边靠近村子的一块原先窑场的空地被村里卖给了养路队,里面盖了几间供养路工人临时住宿的宿舍和存放养路工具的房子。两年后,砖厂因经营不善倒闭了,疯子不知什么时候又变成了养路队的看门人了。自他在养路队看门后,村里就有人知道了他姓关,于是,有人礼貌地称呼他老关,也有人继续像原先砖厂的人一样喊他“疯子”。

由于养路的活不多,养路队里经常就他一个人看大门。养路队里除了一台搅拌机,一个熬柏油的大铁锅,剩下的就是铁锨和镐头之类的养路工具,没有啥值钱的东西,不怎么怕人偷。而且,老关不知从啥地方捡来一只白色的长不高的流浪宠物犬拴在养路队里,那狗喜欢叫,帮着老关把门,所以老关没事就在村子周围和地里瞎晃悠,慢慢地就和村子里的人熟了起来。于是,村民有时喊他打个零工,他给这家锄个地,给那家采摘个苹果,挣几个零花钱,我家里也曾经请他锄过一次地。由于跟村里人混熟了,村里人谁家有卖不掉的水果之类或吃不完又放不成的东西,就会送他一些,而村里人谁家有红白喜事,他也会凑几块的分子,他俨然成了我们村的一份子了。然而,大家谁都不知道他是哪里人,全名是什么,家里都有谁。

我自从上高三后,就很少回家了,大学毕业后到西安工作,每次回家也都很匆忙的,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

有一年冬天,我晚上开车回了老家,睡前和父亲聊天时,父亲无意中问我知不知道老关死了,我说不知道,问咋死的,父亲说:“唉!不知道,很可能是心梗死的。老关养的流浪狗估计有几天没人喂了,一直叫个不停。恰巧那天养路队有个人过来取工具,喊老关,没人应声,就翻墙进去查看,发现老关早已经死硬了,老关的脸都快让老鼠啃没了,简直太惨了!估计发现时已经死了几天了。后来派出所和民政局的人来了,就把老关拉走火化了。”

我当时听到父亲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感到一阵悲凉,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唉叹了一声。没想到世上竟然有这样的悲剧发生,老关真如草芥一般就这样在这个世上灰飞烟灭了!

我那篇曾经专门写他的习作再也找不到了,当年他给我聊的事情我几乎都忘记了。估计是我心中多年没有他,大脑的自动删除功能早已经在我的脑海中把他删掉了吧。直到父亲提起他时,我才忽然想起我和他当年的偶遇,然而我再也想不起更多的我们当年的聊天内容!

如今,老关已经去世十来年了,我因为自己又开始写东西了,才又想起了老关,只是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几个人依然记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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