茬子地（组诗）

犁铧翻过之后

大姑娘小媳妇站成一排

人手一个坷垃耙

一起一落敲打土坷垃

我捡起茬子

磕打出茬子手里攥着的泥团

一棵一棵塞满箩头

晾晒在房后

夜里烧火炕

一个茬子举着一把火

一把接一把

映红凝结在四壁上的漫漫寒冬

这些都是从前的事情

现在我孤身一人

站在一大片茬子地里

望着玉米秆脱落的枯叶

抖动着白茫茫的霜风

割麦

自从蹲下就再没有看见过地头

再没有看到其他割麦人

连麦穗也看不到了

还没有来得及直腰就又躬下身

眼里只有一把镰刀和没完没了的麦根

心里只想着把这无边的麦地割倒

就能找到一同割麦的人

就能在地头站成一排

看一眼梁下的河床

再抬头看一眼天空

砌石墙的人

收工后，顺道或绕道

去河滩捡两块鹅卵石，担在肩上

在老瓦房的山墙下，堆成小山

掂在手里，上上下下

反复打量。哪一块可以卧在

哪一块与哪一块之间

一堵石墙砌起来，就是浮雕出

五百罗汉的造像。一道一道

勾出的灰缝，就变成无数，和尚领。

砌石墙的人，满手泥巴，灰头土脸

把自己活脱脱，活成

活佛一尊。

回归

一串脚印歪斜

横穿旷野无数断路残道

就是一根麻绳捡拾起

沟沟梁梁散落的枯槁柴禾

一团脚印停在崖边思索

就是小河打几个旋后继续流淌

一捆柴禾

就是一路歧途

梦里河床

终于流经记忆中的村庄

说不定

在半山腰

割了半晌草

大舅俯身

吞掉草尖上的几粒露珠后

又找到一牛蹄坑积水

他爬在那儿

吸吮了一大口

其间的一条小水虫

急得团团乱转

并没有把水搅浑

最后它匍匐在水底一动不动

大舅为它留下

薄薄的一层积水说

说不定

它能等来下一场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