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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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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40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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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棵老杨树站成一排(组诗)

九棵老杨树站成一排(组诗)

 

才从城里回来的几位老人,结伴而行

刚刚淌过,流经村前的那条小河。一字排开,站在岸边

还未来得及穿鞋,脚趾紧抠着脚下的泥土。

 

背后的天色,已经暗淡下去

模模糊糊的一大片云,边缘部分已与暮色融为一体

不知什么时候,远处的土梁,被叹息出几道豁口。

 

离村口不远了,但的确有点走不动了

他们在充满节点的躯干上,走了整整一生

浑身枝蔓横生,胡子拉碴地爆满乡愁。

 

脚下的杂草深受影响,一味鼓噪荒芜的风

但树梢上残存的几片枯叶,多像几只晚归的鸟

不急于进村的游子,他们要远远地瞭瞭村庄的模样。

 

 

秋草连天

 

归来时

两边的荒草闪开一条旧路

每走一步

身后的草就掩埋一截

秋草连天

好像不曾有人走过

只有风不时翻开看看

藏在下面的村庄

 

 

梁上黄昏

 

还站在梁上

不肯长大的野圪针,把茅屋的呼唤

始终当作耳旁风。

 

几拔毛毛躁躁的童年

不厌其烦地戏耍

梁上祖祖辈辈戏耍过的夕阳。

 

酸枣树把跳房子的盒盒踢开了

故土撒满天空

被经过梁上的一股大风点着。

 

在回乡的路上

老远就能瞭见,那头

一辈子没走出落日的老牛。

 

那是一棵

从前世就搀扶着乡愁

回村的老树。

 

孤隼滑翔进此情此景

像一股无名的心绪袭来

染上,风扫黄昏的色调。

 

 

清浅,一弯明月

 

黄昏卸下老牛的一行蹄印

匆匆翻过后山。

两弯牛角,一弯拐进山道

另一弯搁浅在崖头起。

 

擦黑的山风,湿漉漉地一吹

一行蹄印,分成两溜水洼

每一洼里都,泌出一弯明月。

镰喝掉一弯。我双手掬着,喝掉一弯。

 

还剩下那么多

活奔乱跳的银色小鱼,

纷纷跳上草尖

一路追赶着进了村庄。

 

 

荷香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口哨声,如风

拂过塘面。跳上荷叶的蛙

即刻坐住各自的鸣。

 

远处的小路,隐约如带

拴着刚刚胖起来的那轮明月。

恬淡的月辉,溢出塘岸。

 

阵阵晚风吹过脸颊,口哨声忽高忽低。

被踩了两爪的清芬,一起一伏

一股接一股扑鼻。

 

秋水苍茫,何处飘来的口哨声,吹凉池塘

霜降斜挂疏荷,疑是莲蓬在风中唱晚。

鹤立瘦水,一影余香淡化水底天空。

 

 

梁上每一撮草,都是一伙掉队的风

 

最后一股风卷进城里

梁上还剩一棵走不动的老树

被嗷嗷待哺的几拨草,簇拥。

 

一行瘦小的旧石板

正歪歪扭扭走过沟底

石板缝里的茵陈,一步一枯槁。

 

野外堆积的陈年麦草

像卧在地头不肯起身的老牛。

沟里的黄昏,比树上的鸟窝还犯愁。

 

村头,太早升起的那枚月牙

低头看看越来越忧郁的土地

一直不忍心直腰。

 

 

名山藏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小村

村里有一眼磨窑,窑壁上又有个小窑

小窑里储着一盏煤油灯。

 

不知是哪一天

磨窑塌陷了,封了窑口

月光跑了出来,但灯光没跑。

 

一别多年,从未想过童年还藏在里面

仍在与我捉迷藏

直到他喊我,我才大惊失色。

 

村里村外,山里山外

都跑去认领自己的童年,

磨窑成了煤油灯的故居。

 

反而成了参观我童年的外人。

 

 

月朦胧

 

月色铺陈生宣

一座老院,以淡墨缀洇其间。

雪地扫出一小片空地,捧着童年。

玻璃窗哈一口雾气,指尖点出雾中薄月。

一根做过弹弓的枝杈,撑起笸箩

便是麻雀在茫茫雪地,惟一的一家客栈。

同时也是我仿造出的,外祖母家的那座老屋。

这么多年,捏在手里的这根线索

成为通往乡愁,惟一的一条小路。

麻雀来来往往,像走动的亲眷。

麦场高悬一块白褥单,引爆地雷战。

藏在老杏树里的月亮,抖擞婆娑的虬枝。

月亮越晃越小,老屋脊只挽留住一弧。

一声鸟啼,如吹埙。石碾碾着

满碾盘碎影,落叶纷纷掺杂其间。

回首一次,月牙受惊一次。

 

 

月光下的女孩

 

我的月光下,没有女孩

我想虚构一个女孩。

把月光虚构成一场毛毛细雨

把女孩虚构成雨中,惟一的一朵油纸伞。

那女孩,永远只是一个远去的背影

从不走在戴望舒的雨巷里。

总是走在,我的第一幅图画上。

原本那张画,并没有那把暗红色的伞

也没有如月光睫毛般的毛毛细雨。

它们都是,我后来的臆想。

但不知为什么,我不把月亮添上去

或许是怕那女孩,回到月亮里再不出来。

我也不把女孩的脸,转过来

她在画中的位置,只属于远方。

不能与《风雪夜归图》中的

那条小船上的那人,相提并论。

 

 

老杏树的每片记忆都会鸟鸣

 

如果可能

还让童年爬在牛背上熟睡

披着绿荫中漏下来的阳光做梦。

 

对,还选择黄昏后回村

选择那条光石踩碎的乡道

听牛蹄踏出叮叮咚咚的滴水声。

 

门前除了石辗石磨石臼

和辘轳之外,还要有扇车和稻草人。

对,再把瓦房,改造成茅草屋。

 

最好还让那条小河回来,

先转个弯再经过柴门。

槌衣声,飘忽一股一股的风。

 

老杏树的每片记忆都会鸟鸣。

在牛哞羊咩犬吠鸡唱声中,

传来外祖母唤我的乳名声。

 

22024年6月修改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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