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鹭乡(外一章)
并非突发奇想,不知是什么在暗示,抑或就是神谕。七年前,我乘坐一列绿皮火车,沿着两道闪烁高光的时间轨迹,从北国某座都市,迁徙至江南的一座小镇。人生步入向晚,竟然能与童年读过的一行白鹭邂逅。欣慰之余,我将这即将盛放我暮年的南国小镇,擅自命名为白鹭之乡。
这是一座清风与苇花轻曳的小镇,一座白鹭多余白屋的江南水乡。
这里水道纵横,舟楫飘零。时有白鹭独立舟头,与卧于舟尾的蓑笠翁同舟共济。每逢此境,我总是呈现出一副痴呆模样。良久方才醒悟过来,欲掏手机,还未做出摄魄状,神物已将缩颈伸至警觉的高度。顷刻展翅优哉而去。
那些日子,每一天都是白鹭衔来的。从东到西由南至北,从金华到姜杭,再绕至双洋荡,沿着银河南路回归张浦。仿佛余生只剩一件事,追随白鹭靓影。这也难怪儿时贫困,见同学父亲笔记本内的一张插页上白鹭成行,爱不释手。同学父亲当即撕下彩页,馈赠于我。珍藏多年,如今它们个个飞出画面直上青天。仰慕啊惟有仰慕之时方可抵达忘我之境。
时光一晃,七载春秋随风而逝。窗前屋后,白鹭圣地,夜以继日人声鼎沸,楼宇拔节,水乡巨变。偏僻小镇在举国人才闻风而来的簇拥下,一夜崛起。白鹭高飞鸟瞰江湖。天地人和,次序井然。白鹭逐年降低高度,重归故里。此文落笔时,那只白鹭刚刚掠窗而过。
花木工
她们现身之前,这里人烟稀少。
虽有泊油路,却鲜有车辆,农户年年晒粮于路面。道路边,河道两岸,草木冷寂、凌乱。苍苍蒹葭,茅芒荡雪。我初来乍到,迷恋他乡奇花野草,不顾河岸泥土流失之险,围绕一片蒹葭旋转一周,邀妻为我挽留时光之影。
忽一日,天色昏沉,远远望去,十几个头戴斗笠草帽之人,或蹲或卧于几块矶石上,似乎于劳作之间小憩。他们衣着暗淡,个个五短身材。我恍若步入童话世界。上前看个究竟,竟然是一些大大小小,高高矮矮,扣着斗笠与草帽的手提袋。我想这些穿衣戴帽,具有人形的手提袋,它们的主人应当就在附近。果然,林荫间,清一色老妪,或蹲或坐于小木凳上,种植花草。不远处,两位花衣大姐,正以一根竹竿合抬一包花苗,缓缓移向这里。四条细绳牵引的布包,一步一游,一步一晃。我饶有兴致,止步乐赏。不觉已近午时,老妪们纷纷起身,各自走向各自的手提袋。原来袋内,是她们自带的午餐。
朝朝暮暮,日复一日。如今的小镇河道两岸,不是彩色的健身步道,便是街边公园。我从最初对南国花木的完全陌生,到渐渐记住一些花草名目。就像最初老妪们以诧异的目光打量我,到如今肯于与我,家长里短,乐意让我置身于她们之间,借戴草帽斗笠,摆个漂亮po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