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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之未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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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180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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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吴迹

金陵吴迹

 

南京城东,紫金山下,有一片堪称浩瀚的梅林,因其地势微微隆起如山,故称作梅花山。每年早春伊始,满山梅花陆续吐蕊,开到盛时,漫山遍野,如胭脂渲染般嫣红一片,望之如云霞璀璨,锦绣斑斓。每逢这个时节,天气清冽,初阳新出,天色朗润,深深浅浅的梅红枝连臂接,飘飘渺渺的梅香忽近忽远,醉了一山的看花人。

梅园东南一隅,一丛树荫之中,立着一座身披大氅,手按长剑的古人石像,观其外貌,器宇轩昂,有帝王相。这是今人塑的三国东吴大帝孙权像。一千多年前,孙权选择了金陵作为东吴帝都,又选择了静卧钟山南麓的这一平坦之处为自己百年之后安居的寝陵。千年岁月流金,人事湮灭无痕。孙权的名字和形象永远镌刻在金陵记忆之幕,不仅因他是曾经定都金陵的帝王,更因他开启了金陵的六朝古都史,使这座城市有了不一样的命运。

金陵古属吴地。金陵与吴的渊源,早于六朝。六朝之前,金陵已是一座城池。要说金陵城的历史起点,有确切文字记载的,是比三国更为遥远的春秋战国时期。卧薪尝胆的历史故事,我们大抵是听说过的。金陵这地方,那时便是春秋吴国的辖地,只是当时还未被冠以金陵之名。《太平御览》记载,春秋末期,被吴国打败的越王勾践知耻后勇,打败了吴国,尽取吴地,后又举兵攻打楚国,却吃了败仗;楚威王将越国此前悉数占领的吴地据为己有,并建成了金陵邑,从此,金陵邑便成为楚国城池。所以,清朝地理学家顾祖禹在读史方舆记要中写道,金陵“战国属越,后属楚。楚威王初,置金陵邑”。邑,即城。

金陵邑却也并非南京最早的城邑。传说,勾践曾派大夫范蠡在今南京城南中华门外筑造越城。由于年代久远,古越城没有留给后人可以追思的痕迹。在今天的城南赛虹桥立交桥下的润泰市场附近,有一座邻水远眺的古人雕像,这是后人塑的范蠡像。这位辅佐越王勾践报仇雪耻的越国大夫,功成之日,抛下一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而泛舟五湖。古越城和范蠡的故事,大概范蠡像脚下静静流淌的秦淮河还不曾忘记。

历史上的楚邑金陵,就在今天南京城西清凉山国防园的最西边。此地依山临水,树色青青。山不算高,也可极目眺望半个南京城,山下古秦淮河如翡翠色的玉带,自东南向西北宛转横陈。每天都有不少当地人和外地人到此闲游。不过,此地更为人熟知的古迹并非作为楚城的金陵邑,而是三国时期东吴大帝孙权在此修建的石头城。

六朝之时,定都金陵的朝代屡屡更迭,有短命气象,使得后世帝王不敢再以此地为王宅。然而,金陵之名始出,却正是因为此地最初被认为聚有“王气”。据说,当年楚威王查见此地王气幽幽,怕威胁到楚国大业,命人在此处山中埋下“金人”,以镇“王气”,故而此地才得名“金陵”。看中此地风水的,还另有其人。史书记载,东吴谋士、长史张纮去世前,以秣陵(南京在秦始皇时期的名称)山川形胜,有王宅之气而劝孙权以为治所;及刘备路过,亦力劝孙权居之。公元211年,孙权修建了石头城,把吴都从京口(今镇江)迁来。为了提升新都的地位,也为了开拓东吴的新气象,改秣陵为建业。随着政治、经济形势的发展,孙权后又迁往武昌。八年后,再次还都建业。想来当时在地理位置方面,金陵为上游,武昌比之,有所不及,富有战略眼光的孙权还是更加认可金陵的地理优势。

千年岁月,沧海桑田。当年的石头城,如今只剩得一段千苍百孔的残垣断壁。有一处裸露突出在外的红色岩石,如人的皮肤被揭开一块,裸露出一处骨血,看上去如鬼脸般狰狞,因名“鬼脸墙”,这处遗址也被称作“鬼脸城”。“鬼脸城”名字狰狞,周边却风景秀美,春夏皆可踏足山野,漫步林荫。

石头城所在的位置是清凉山西爿。清凉山东爿是清凉寺公园。这东西两爿本是一体,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修建城西干道,清凉山被一条南北向的交通要道隔开,给这条交通要道命名的名字——虎踞路,以及清凉山东麓的虎踞关,也是三国历史的记录符号。传说当年诸葛亮受蜀主刘备之托,专程前往劝说孙权联蜀抗魏,路过此处时,下马查看风水地势,盛赞“金陵,钟山龙蟠,石头虎踞,帝王之宅”。今清凉山西爿东面有一处“驻马坡”,据说就是诸葛武侯当年驻马停息的地方。

“钟山龙蟠,石头虎踞”,是诸葛武侯作为一名军事家对古金陵风水地势的盛誉。“石头虎踞”之石头,就是清凉山。“钟山”即城东与清凉山形成对望之势的紫金山。钟山也另有一名“蒋山”。因为此地安葬着汉末功臣秣陵尉蒋子文,故名蒋山。孙权先祖讳钟,为了避讳,而改称钟山为蒋山。大概后世不愿意 “钟山龙蟠”的大气为“蒋山”之称所埋没,才又恢复了钟山的称谓。“龙蟠”二字,金陵人也舍不得放弃。于是,今天紫金山下贯穿南北的那条路便成了龙蟠路。

当年的石头城,是东吴的第一军事要塞。有河便可建城池立据点,可况那时,不仅有秦淮河自东南西北向,形成阻隔,更有浩瀚的长江西南东向流经石头城下,成为 “此处守,则城守;此处破,则城破” 的天堑。孙权在城下的江边修筑了军事码头,派重兵屯守。今“鬼脸墙”上方即是一处制高点,当年,东吴的烽火台便雄踞其上。岁月的流逝固然令人惊叹,地理的巨变也是无法想象的。当年流过城下的浩浩长江,如今已远远地退到西边数十里开外,便是在高高的烽火台遗址上,也难以望见其踪影。

说到城南夫子庙的乌衣巷,轻悄悄浮现在人们脑海里的,多半是偏安江南的西晋高门贵族吧。“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这首流传千年的唐诗把光芒四射的王谢家族同乌衣巷这个地方牢牢地捆在一起,甚至给了它一股华庭气息。今天的乌衣巷口第一家,王谢故居森然屹立。然而,乌衣巷这名字也要追溯到东吴。当年的乌衣巷,是孙吴军队的军营,孙权派遣驻军在此地驻守操练。身着乌衣的军人们来来往往的身影深深地嵌进了百姓的记忆,成为百姓们对这一带的代称,并在千年岁月中流传下来。乌衣巷南,当年乌衣军人取水的一口古井还在,井绳摩擦的光亮和裂口袒露在岁月的天光下,来往观光的游人在脑海里栩栩如生地演绎古老时光里的一幕幕军营生活。

金陵也成为了孙权最终的归宿。《三国志》记载:"(神凤元年)夏四月,权薨,时年七十一,谥曰大皇帝。秋七月,葬蒋陵"。孙权活到古稀之年而逝,葬于蒋山(紫金山)下,故孙权陵亦称蒋陵。千年风云,六朝如烟。今天的孙权墓,只看得到后人雕刻的一座石像,掩映在梅花山上一簇静谧的青松翠柏中。冬去春来,满山粉红馨香的梅花围绕着这尊孤独的石像,倾吐着对两千年前的东吴大帝丰功伟绩的仰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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