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为我剪发

母亲为我剪发

任树华

理发，对于每个男人来说，或许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了。但是，对于今年新春疫情中的武汉人来说，理发就不再是一件普通和简单的事情了。

根据民间正月不理发的风俗，今年春节我原本按照惯例在节前理个发过年，岂料武汉因为新冠病毒爆发，理发店在腊月二十几都关了门，我年前理发的计划也自然彻底泡了汤。

作为一名老新闻工作者，武汉出现新型冠状病毒的新闻在2019年底首次见诸媒体后，凭着职业敏感我便把这条信息等同于美国杀伊朗将军的事件，作为2020年重大事件在进行跟踪关注。

但出乎意外是，这次疫情来势之猛，传播之快不仅让我大吃一惊，或许也大大超过了社会各界各个方面的预期。为了防止病毒输出蔓延，政府在腊月二十八就果断对武汉实施了封城策略。

面对这一前所未有、闻所未闻的重大举措，我深深地感到武汉的新冠病毒疫情防控，显然已经不只是带上口罩那么简单了。

事已至此，我深知对我来说理发无疑是再小不过的事情了，而父母和兄弟、妹妹等家人的安危，已经成了全家眼前的头等大事。因为，兄弟、妹妹们为了生活，到腊月二十八了都还在外面奔波，天知道是否已经被病毒携带者感染？如果他们再往返于父母家中，谁又能保证亲人间的共同安全呢？

作为家中长子的我，在这种情况下我认为自己有责任和义务守在父母的身边，一则可以照料二老，尽一份儿女之孝；二来可替换兄弟、妹妹照顾父母，督促他们尽可能的放下手中的工作或者生意不再出门，既确保自身的安全，也不会给政府添乱。

腊月二十九上午，住在市中心帮助女儿带孩子的我和妻子商议后，一个人打车回到了一堤之隔的东西湖区父母家中。整个春节期间，封城之后的武汉又相继出台了封路、封车、封小区等多种举措，大家别说像往年一样走亲访友，就连购物都得要采取团购，更别说出门理发了。

尽管宅在家中的日子怎么说都不能与平常自由出入相比，但在大疫之年能够争取到一个陪伴父母的机会，我感觉既难得，更值得。每天，我除了给父母做好一日三餐端到跟前，还要想法设法购置米面菜蔬等日用品，还要通过不同途径给二老和自己买药，抽空给兄弟、妹妹和妻女打个电话，给远在山东探亲的三岁六个月小外甥来个视频。这样，不仅生活充实，日子也过得很快。

一晃，时间也就到了农历二月。“龙抬头”的那天，我在收捡房屋时，发现了小妹夫放在父母家的理发专用打薄剪，心想自己的头发长得像个“疯子”，便试着把已经两个多月没有打理的长发打薄并剪短一点。母亲看我蹩脚蹩手的样子，说：“我来试试吧。”

耄耋之年的老妈妈还有帮我剪头的欲望和雅兴，从内心来说我当然开心。这说明老人不仅身体健康，而且还有不服老的勇气，做儿子的何乐而不为呢？

母亲接过打薄剪后，由于既没有学过理发，更没有使用过这样的剪刀，剪了好几下，一根头发都没有剪断。“您别急，慢慢来。”我安慰老人家。她说：“我干脆用我自己的剪刀。”我点了点头，以示同意。

然后，老人家用她的三寸金莲一走一颠的回到自己的房间，从缝纫机上拿来做针线活的大剪刀，得心应手的当起了理发师。只听到我耳边”咔吱咔吱“的剪断头发的声响过后，剪刀贴着头皮剪掉的头发一缕一缕的掉在了地板上。此刻我突然想到一个奇妙的问题：母亲年轻的时候，该是何等的干练，干活该有多么利索呀？

母亲一边剪头，还一边微笑着对我说：“既然你想在家里自己剪，也就不在乎发型好看不好看了，那我只给你剪短了就完事了。”我再次点了点头，表示完全赞成。同时心想：您这么大年纪了还能给儿子剪头，已经很不错了。您能再给我剪二十年头，那才叫一个好字呢！

不到一刻钟，母亲就帮我剪好了头发，得意并幽默地说：“看看这头发剪得值十块钱不？”

我对着镜子一看，哇塞！精神极了，与剪发前简直判若两人。我觉得，老妈妈的杰作不论从发型确定和长短整齐，都与大街上的电推快剪难分伯仲，连声叫好。

实话实说，在如此重大疫情面前，一个人能够独善其身已经是万幸了，可我还有年迈的老妈妈帮助剪头，更是感觉身在蜜罐之中了。

其实，此刻的我内心最想给老人家说得话是：“老妈妈，在大疫当前，头发剪得好坏实在不重要了。只要您还健在，我们做儿女的就有来处；而且我年龄再大，在您面前我都还是个孩子！”

或许，在每个人的生命旅程中，都会有一件或者几件没齿难忘的事情。尤其是对于出生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的我来说，过去总以为伴随着共和国的艰难前行，经历过很多大事，也留下了很多难忘之事。

但是，没想到在进入二十一世纪的2020年早春时节，因为武汉遭遇了新型冠状病毒的暴击被封城一个月后，年届八十六岁高龄的老母亲，竟然用她做针线活的大剪刀帮我剪了个头，虽不能称为完整意义上的理发，但已足以让人既感慨万分，终生难忘。

宅在家里的一个多月来，通过电视、微信、QQ等渠道，我看到和听到无数百姓在这场重大疫情中，都在自发地克服生活中的一个个困难，共度时艰。而透过这一件件小事我意识到：面对灾难，我们华夏儿女所表现出来的坚韧品格和钢铁意志，以及应对各种生活困境所展示出的生存智慧和动手技能，具有何等顽强的生命力呀！试想在这样一个优秀的民族面前，还会有什么不能战胜的呢？

                      2020年3月7日于吴家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