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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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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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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沟中的“童趣”


任树华

 

仅以此文,纪念此生永远不可能再回去的童(少)年时代。

              ——题记

我总觉得,由于每个人的出身不同,显然就会形成各自经历的不同;而这些经历的差别,抑或就会制约一个人的成长,乃至影响到每个人命运的迥异。但我始终还是相信《圣经》中的启示:当上帝给你关上了这个大门的时候,一定会为你打开另一扇窗户

比如从三个多月大开始,我因为既没有幼儿园也没有老人看管,每天都要出工开沟、挖河的父母,不得不“狠心”地用厚棉被把我紧紧地围在他们的一张小床铺的靠“墙”处,至少4个小时内都喝不到一滴水吃不上一口奶,至于要撒尿、拉臭臭还是想哭、想睡都可以随时随地并任选其项。

毫无疑问,这样的日子有多苦多难,对于现在的八零后、九零后、零零后来说,或许想都不敢想。但有一点是不容置疑的,当年父辈们开挖的河沟却给儿时的我们带来了很多的纯真“童趣”,以及至今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水利“红利”,你都不能不记忆犹新、津津乐道、感恩戴德。

我是上世纪50年代末“大跃进”时期在河南出生的,尚不满三个月时,被母亲抱着来到父亲参加围垦建场的武汉市东西湖区,跟辛安渡农场豫迁村的小伙伴们一起长大成人的。

直到当了记者后我才确切的知道,当年父辈们光干支沟就平地起沟开挖了73条,总长达344.7公里,挖出来的土方有287.8万立方米。也就是说,这些土方按照一米高一米宽排列,其长度可达2870公里之巨,相当于西安到拉萨的距离。如果再加上各类腰沟、陡沟等,东西湖的排灌港渠河沟总长度有1125.3公里,挖起来的土方就不谈有多少了。父辈们开挖的这些河沟,不仅有效保障了东西湖区农业生产的旱涝保收,也成为了我们这代人儿时的天然“免费澡堂”。

也记不清从几岁开始了,我只知道小伙伴们都还光着屁股到处跑的时候,那种每到夏季自己在沟里洗澡的事情就开始了。我们豫迁村东头有一条用来抽水灌溉水稻等庄稼的大沟,口面约有5米宽,平时水深约30到50公分,抽水的时候水深也大概不会超过1.5米。一到夏天,沟里就像大人在锅里下的饺子一般,成了孩子们的戏水之地。

刚开始因为年龄小不敢下水,我就站在沟边让沟里的大孩子们用手往身上泼,前面泼一遍,然后再转过身往后背上泼一遍,只要能够全身浇透也算是洗澡了。时间长了以后,大孩子觉得不好玩也不想干,自己下水去洗又害怕,于是我要么壮着胆子拉着沟边的树根在沟边泡上一会,要么是约上三、二个小伙伴到抽水沟旁边的水稻田腰沟里玩上一阵。

因为直觉告诉我们,在水稻田的腰沟里玩水不会有生命危险。那些百米距离宽都有的一条条腰沟,深度和宽度不过在50到70公分左右,而我们的身高大都已经长到了1.2米以上,站在沟中水都没不了肩膀。但是,由于腰沟的存水多为十天半个月的“死水”,蚂蟥特别多,偶尔还能看到水蛇。如果在水里泡得时间稍长一点,全身的任何部位都可能遭到蚂蟥肆无忌惮地攻击。

一次,我和几个小伙伴在腰沟里练习“沉不了”游泳技术,看谁趴在水面浮起来的时间更长。结果,我们在沟里多待了一会,大家的身上都有喝得溜圆的蚂蟥叮着。其中,有一个小伙伴的小鸡鸡里,还吊着一条小半搾长的蚂蝗,被吓得嗷嗷大哭乱蹦乱叫。后来,路上放牛抽烟的老爷爷,通过烟头烧烤把那东西揪出来,然后狠狠地摔在干得冒烟的大路中间,让它们接受太阳的照射和路面的烘烤惩罚。

说来现在的年轻人可能会以为是天方夜谭,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虽然农村人的生活都谈不上一个好字,但是家里只要有一两个人喜欢摸鱼捞虾,餐桌上的菜肴还是会很丰富的。这个秘密,是我在六、七岁时与小伙伴一起在村里玩耍的时候发现的。因为有的人家不仅经常有鱼吃,而且吃不完的小鲫鱼、小餐子鱼还可以放在簸箕里晒个半干留着慢慢吃,顽皮的我们偷上几条放在嘴里一嚼,感觉那是真香呀!

后来我又发现,每到夏季南地里总干沟过大水,我们村杨姓和李姓两家在沟里下大网,网住的鱼比我的个头还高,看上去真是羡煞人也!于是,我便催着父亲去河里抓鱼改善生活。有一年深秋,村后面的十三支沟水快干了,村里很多大人孩子都在里面抓鱼,其中也包括我的父亲。我屁颠屁颠地跟在父亲后面在河岸上等着捡鱼,没想到他竟然一个鱼鳞都没有碰到,捡了半桶河蚌回来,真是让人失望。

等到了十来岁时,我已经可以跟大孩子们一样,到水稻田里抠鳝鱼打牙祭了。尤其是到了夏季的“双枪”季节,改好的稻田里平平整整等待插秧。这个时候如果看到田里哪个地方有拳头大小的水泡集中在一起,那里一定会有一条鳝鱼在洞里面呼吸散热,只要过去用中指对着洞口迅速地抠下去,基本上是十拿九稳的可以从洞中把一条鳝鱼掏出放进鱼篓。想改善生活的时候就可以到田里去找,感觉那就像自己家里的一个备用鱼池。

除了抠鳝鱼,我们还可以用鱼钩在村旁或者任何一条河沟里刷餐子,尤其是在长满水草的支沟、陡沟中还能钓到财鱼。夏季的财鱼苗孵化后,鱼父母会带着孵出的一大团黑压压的小鱼在沟中的杂草间嬉戏。如果眼睛足够好使,便能在杂草间看到这团慢慢移动的鱼苗,它们的下方一定会有一只或公或母的大财鱼。此时,把钓财鱼的钩挂上一只活着的小蛤蟆,然后顺着黑压压的鱼苗放下,不出一分钟一条至少两斤重以上的大财鱼准上钩,运气好一天钓个三、五条都完全没问题。

不仅是夏季,秋冬季也都是刮鱼、钓鳝的好季节,只要有力气或者技术过硬,在田埂上、水沟里、湖塘旁、藕池边都可以。特别是深秋水稻全部收割后,大小水沟里也都会排水等待冬季清淤,我们这些学生周末就可以到沟里刮鱼,每次也都会满载而归。不过也有例外。

那是我十多岁的时候,第一次一个人带着铁锹、脸盆、鱼篓、箢箕去刮鱼。按照过去和小伙伴们一起刮鱼学到的经验,我选择了一条水面宽约3米,水深大约不超过50公分的陡沟,在一段约50米长的两头分别打了一个土坝。从上午十点多种一直刮到下午四、五点钟,中午饿了就在附近公家的红薯地里挖两个生红薯充饥。等到已经可以看到鱼儿露着白花花的脊背在水中乱窜时,不料身后的土坝没有经受住后面的水压瞬间崩塌,那种煮熟的鸭子又飞走了失望与无奈,让人想哭的感觉都有。

不过,自从有了这次教训,我以后无论自己单独刮鱼还是与小伙伴一起,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溃坝的情形。直到结婚生子前,我还带着挺着6个月孕肚的妻子,在“十一”国庆节放假期间去刮了一次鱼,感受那种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乐趣。

如果说豫迁村旁的那些腰沟、陡沟给了我儿时无尽的消暑避夏、加餐解馋等福利的话,那么,村后的十三支沟无疑成了我最最宝贵的“人生宝鉴”。从儿时的成长开始,这条河都一直在透视着我的每一条骨骼中,到底补充的是高钙还是结晶?

当我在腰沟和陡沟中学会浮起,并能用狗刨式游泳后,就自然而然地不再满足于在小沟中的戏水,而是希望能到大河中去游泳了。因为,屋后的河里不仅水清,而且过河后,岸上成排的桑树上硕大而又甜蜜的桑枣,既可以敞开肚子吃,还不会收一分钱。

有一年夏天放学后,我跟着一群比我大三到五岁的孩子们,第一次跳进村后的小河。不过,我这次下水的目的主要不是为了捉鱼,而是想表现一下自己多年来在小沟小渠中习得的泳技。在一个领头的大孩子的怂恿下,他让我们比赛看谁在水底憋气时间最长,并能在河底捞出点什么。于是,我和其他几个伙伴一起潜入水底,将一块都以为是麻袋片子的东西拖出水面。当憋得脸红脖子粗的我浮出水面换气,如此近距离地看到拖上来的竟然是一具披头散发、脸色煞白的女尸时,我被吓得“嗷”的一声大叫后,便不顾一切地向河岸爬去,脚趾被河蚌划破一个大口子都没有一点知觉。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我们村最早下放一位女知青,名字叫李宝珍。几年后,她嫁给了我们村一位既穷又瞎了一只眼的老光棍,成家多年也没有看见她生个一男半女。村里人都说,李宝珍虽然名字起得很好,但是这人的命一点也不好,她患有先天性的癫痫,在家中既不宝贝也没人珍惜。我从开始沿着河岸上小学开始,就在路上看到她不管是春夏秋冬还是刮风下雨都在放牛的身影。偶尔,我们放学时也能遇上她癫痫发作的时候,人抽搐几下后就会慢慢倒在地上,浑身痉挛,口吐白沫,大多都是过一阵子就自然好了。人们猜测,她这次发病,或许是倒在河坡上然后滚入了水中,就此结束了多难的人生。

首次下河遇上这事,虽然说让我受到了一点点惊吓,但远没有一个饱经苦难的人并以这种方式结束生命的现实教材,在我内心打上的烙印更深、更痛。不过从此以后,我在河中的游泳便是家常便饭了,而且通过潜泳一口气游到对岸也不在话下,至于饱餐桑枣不花一分钱的梦想也都不知道圆了多少回。这些经历和经验都通过直觉告诉我,一个人或许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和家庭,但是你要想改变命运得到什么,就必须学会和掌握一些有用的一技之长。

李宝珍死后一年,因盛夏的某天晚上发生的那场特大暴雨,导致邻村东风一队小队长殉职的事件,让我对人生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当晚暴雨过后,我们村后的小河水面一下子就拉宽了十余米。俗话说,大河有水小沟满。小沟里水漫了以后,稻田里的水就没地方流了,即将成熟的早稻稻穗都面临着没顶之灾。

邻村那位小队长为了让即将成熟的早稻不至于闷死在水里,自己带领一位农工赶到河边,想把堵在排水管这头的稻草和泥巴掏开,让沟里的水都流进河里,减小稻田内早稻的没顶之灾。没有想到的是,当他把稻草拉出后,自己却被巨大的水流虹吸效应吸进了涵管,然后从20多米长的涵管另一头俯冲下去摔在乱石上,再被冲进河中。

当我听到这个消息赶到现场,很想跳进河里帮助救人时,被大人厉声呵斥:“添什么乱!想找死呀?”虽然大人不让学生下水找人,但河岸上站满的大人在赞赏那位小队长在关键时刻自己顶了上去,关心和挂念着英雄的生死。河中,很多会游泳的成年人也都在利用潜泳,想把那位队长从生死线上拉回;河边,还站了很多拿着撒网的人,等待着一声令下打捞起那位队长的尸体。虽然被当场呵斥和拒绝,但我还是深深地感到一个有人品、有担当的人,是多么的深受人们的尊敬与爱戴。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仿佛就是人们常说的“人生价值”。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开始利用周末挎着给猪打草的菜篮,沿着河岸往东到107国道观看不同形状的汽车,或者往西到京广铁路线上看南来北往飞驰的火车。再往后,我告别了学校参加了工作,并被汽车和飞机载进繁华的都市,还游进了大江、大湖、大海,甚至游出了国门。可是,不管我离开故乡多远和多久,我们豫迁村旁的小沟、小河带给我的“童趣”永远也不可能忘记,教授给我的人生智慧和生活技能也都在终身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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