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957年11月15日,正当举国上下为武汉长江大桥胜利通车而欢欣鼓舞之时,在武汉市西郊的金银潭,一场声势浩大的围垦工程“战役”正式打响。这场被称为“重大工程”的东西湖围垦,一如当时的《长江日报》社论所说,这是“改造自然改善人民生活的重大措施”,武汉市人民“像战胜1954年特大洪水一样,像支援长江大桥建设一样,来建设好这一规模巨大的社会主义的国营农场。”
从破土动工的那一年的那一月的那一天算起,到2017年的11月15日,东西湖围垦已经过去了整整60年。60年对一个人来说,如果采用中国古代天干地支纪年法的方式计算即为一个甲子,也就是说完成了一个完整的轮回。而到了这个岁数的人,即可被称为“花甲之年”。
俗话说“六十而耳顺,声入心通,无所违逆,知之之至,不思而得也。”
那么,作为一项重大工程经过了60年的风雨洗礼,是否经受住了严峻的考验甚至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大家应该是有目共睹尽人皆知。但是,60年前围垦建设中发生的那些事以及参与的那些人现在还有多少人健在?他们是否还在被人们念及甚至能够时常的深情回忆?值此围垦60周年暨《东西湖山水变奏曲》一书的出版,笔者十分庄重地翻开东西湖大堤的记忆,检索60年前在东西湖围垦中的那些生命图谱,以企锁定百里荒原中他们激情燃烧甚至付出生命留下的感动,以及为那段岁月所奠定的“围垦精神”的强烈震撼……
听说曾担任过东西湖区人大常委会主任的王泽众是1957年首批参加围垦的老干部,笔者仲秋时节慕名来到武汉市江汉区台北路的王老家里。在谈到当年的围垦生活时,老人家神采飞扬,手舞足蹈,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他说:
“这些事情回顾起来还是蛮有意思的。我原来在市水利局工作,东西湖围垦筹备的时候,我就参加了部分筹备工作。我是随着方敬之、周欣山、贾正群等一批老领导一起过来的。所以要说早的话,我也算其中的之一吧,因为我们当时过来都是搞筹备工作的。就我所知,把东西湖围起来是件很难的事。省里市里都下了很大的决心,中央也下了很大的决心。”
据王老介绍说,东西湖这个地方土地肥沃,易于耕种。但由于地势低洼,三面环水,解放前可以说是水灾频仍,十年九涝。每当汛期,此地基本上都是汪洋一片,颗粒无收;而洪水退后,这里荒原袒露,芦草丛生,钉螺密布,血吸虫泛滥,严重危害湖区人民的身体健康。为此,从清朝乾隆九年(1744年)开始,就有很多仁人志士试图筑建围堤,抵御水患,却没有一个取得成功。民国时期,境内的乡绅密昌墀、李介侯等也曾先后发起过修筑平城垸和汉城垸,但最终也都因款短工缺,未能在汛期完工的大堤均被洪水冲垮,前功尽弃。对此,历史均有记载。
王老在谈话中特别强调说:“围垦东西湖这样大的工程,也只有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才能实现,当地的老百姓也才能从祖祖辈辈都被洪水反复揉虐的梦靥中走出来。为了把东西湖大堤建成,政府从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二年就开始了相关工作的勘查、规划、设计、施工等工作。”
从王老的采访中,笔者第一次明确了东西湖围垦中的两个非常重要的概念:一个是“围”,就是构筑一个很长很宽很厚实的大堤,把东西湖这个地方先围起来,不让外面的水随随便便的就可以进来;另一个就是“垦”,把这个荒芜了千年的洪泛古泽通过挖沟、排水、垦荒等一系列艰苦工作,建成一个旱涝保收,保证供给的农副产品生产基地。试想,在如此背景下完成如此重大的一项工程,谈何容易呀?!
不过,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政府一声令下,经中共湖北省委和省人民政府调集的孝感、黄冈两地区18个县的民工及动员组织的武汉市机关干部、学生、部队官兵义务劳动大军共10余万人,迅速开赴到了各自的工地。
11月15日金银潭破土动工工地,3000多名参加义务劳动的人们天刚发亮就赶到了现场。当天虽然天气寒冷,北风袭人,但工地上到处可以看到一派热火朝天的劳动竞赛景象。中共武汉市委书记李尔重也以一名普通劳动者的身份,来到工地同第七大队的义务劳动大军一起挑土、午餐,有说有笑。与此同时,河南省商丘和开封两个地区10个县的7.6万名民工,按照两省协议也先后来到工地支援东西湖围垦工程。
“第一次走进东西湖时,看到的都是一人多高的芦苇,根本就没有路。放眼望去,遍地芦苇丛生、人迹罕至。数千人的围垦大军到达东西湖后,队伍后面的人只能看着前面踩倒的芦苇或者是举着用棍子绑上白色衣服的领路人前进。”第一批从河南来到湖北支援东西湖围垦的“老乡”张庭瑞回忆说。
据走马岭农场退休干部张庭瑞介绍,他们县大概来了2万人,是县委副书记带来的。他来的时候被分配到第五土方指挥部,担任教导政委。他说,围垦战役打响后,前来支援围垦工程的民工不仅要面临天寒地冻的考验,而且要迎接千年沼泽和血吸虫的挑战。特别是当时的吃住环境十分恶劣,几百人住在一个茅草棚里,又没有电灯,晚上起夜回到工棚就很难找到自己的被窝。
“东西湖围垦的苦那是一言难尽。说太苦就是挑堤的时候,是很困难的,水里有血吸虫。我们那时候挑堤,那个堤不是那样好起来的,需要修修补补,加加固这是很自然的。在这个加固的时候我就去了。那时候的挑土是比赛,有的是挑双担。”走过二万五千里长征的老红军、老围垦赵燕飞对围垦的艰苦也感慨万分。
老红军赵燕飞告诉笔者说,围垦工作无疑是非常艰苦的。要在一片沉睡千年的荒湖中建起一个武汉市的副食品生产基地,任务也是非常光荣的。在这种情况下,党员、干部的先锋模范带头作用至关重要。尤其是当时在工程遇到大堤塌方等困难的时候,党员、干部就象一面旗帜,要主动站出来组成突击队参加抢险。
据《长江日报》报道,在围堤过程中有两处最著名的抢险工程,一处是南赛湖,一处是杨泗泾,两处都在柏泉农场境内。特别是杨泗泾险段,屡填屡陷,屡陷屡填,成了工程的顽疾。于是工程指挥部决定,工地留下部分民工和武汉市重新组织的工人一万人,处理两个险工险段。由于指挥部将大部分人员部署在险段中的险段杨泗泾,因此这里工棚和炉灶遍布睡虎山上下,劳动安排成三班连轴转,歇人不歇工。当时这里还没有电力供应,只能用柴油机发电,即使是晚上,工地上也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通宵达旦,大打人海战术。
对杨泗泾险段的技术处理,指挥部采取了挑土填平夯实和将大堤基部淤泥清除并填充石块两种,一位黄姓民工因为填充石块技术过硬而被安排专司其职。由于很长一段时间负责填充石块,他的双手满是老茧和血泡,有时血泡不慎被石块砸破,最多也只是到工棚医务室简单包扎处理一下,从不叫苦叫累,更没有说过换人或者不干。
虽然工作环境恶劣和生活条件艰苦,但围垦大军在党的领导下并没有被困难所吓倒。他们抢晴天、战雨天,冒风雪、斗严寒,经常半夜两点起床挑灯夜战。青年团员赵四儿自挖自挑,连续奋战12小时,创造了在40米斜坡上一人一天完成13.192土方的奇迹,超额316.7%完成任务。在党员、干部的影响和带动下,10多万劳动大军经过5个多月的艰苦奋战,终于筑起了一道长达53.57公里、标高在30.98米的防洪大堤,围堤工程如期完工。
筑堤工作结束后,接下来就是开挖水沟,建閘排渍,灭螺垦荒。通过众多“老围垦”的回忆笔者得知,当时从河南省来的7万多民工中有很多人刚开始是吃不惯大米饭的,每天拉肚子。由于水土不服,再加上劳动强度太大,有的民工受不了就悄悄的开了小差返回河南老家。围垦指挥部发现这一情况后,经请示上级批准,为一部分河南民工转了户口,享受国营农场农工的待遇。
虽然解决了身份和待遇,但围垦艰苦的生活和工作条件一时并没有得到改变,垦荒的劳动强度一点也没有减轻。留下来的农工们要一边开沟排渍,一边垦荒播种。人实在累很了,就倒在芦苇丛中睡觉解乏,睡着后竟然连东方红拖拉机开过来的轰轰隆隆巨大噪音都听不见。因为这,荷包湖农场当时就有两个人被正在耕地的拖拉机活活压死。
“那时候一天到晚在水里挖沟。不是挖大沟就是挖小沟,沟里还都是水。当时我们住的都是大工棚,就是用竹竿交叉搭盖的茅草棚;睡的是大通铺,下面垫的是芦席,几百人住在一个棚子里。晚上没有电灯,起夜回来后半天都找不到自己的被窝,有人干脆直接喊同铺伙伴的名字确定位置。有时起夜的人多了,你喊过来,我埋怨过去,一晚上都睡不好。”从河南省夏邑县前来围垦的老职工崔德胜在谈到当时的艰苦程度时说。
但是,艰苦归艰苦,工作归工作。经过一年多的努力,到1958年底全区已经开荒5.1万亩并播种下了粮食、棉花和蔬菜,创产值387.87万元,夺得荒湖建场的第一个丰收之年。东西湖围垦工程的成功,是东西湖区乃至全市人民战胜自然、改造自然的一大壮举,也创造了武汉城市发展史上的一个奇迹。围垦工程的效益不仅一举奠定了东西湖今天大发展的基础,同时也对改善市民的生活和促进武汉经济的发展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日月如梭,斗转星移。转眼,东西湖围垦已经过去六十年了。六十年来,东西湖大堤不仅有效保护了堤内百姓的生产和生活从未收到上游洪水的侵袭、破坏等,而且还成了保卫华中特大中心城市大武汉西北部的最后一道铜墙铁壁,同时东西湖区也成了武汉乃至湖北经济、社会发展的“排头兵”。因此,东西湖围垦已经不断地载入《东西湖区志》等各种版本的历史史册。然而,当年那些围垦的民工及参加义务劳动的机关干部、人民解放军官兵、企业的工人、校园的学生等,大多数人却已经远离我们而去,甚至都没有留下一张带有自己姓名的生命图谱。但是,六十年来他们像蒲公英一般开过美丽的花朵之后,将带有超强生命力DNA基因的种子撒满了东西湖这片肥沃的土地,并且都已经生根、开花、结果。
是啊,东西湖大堤可以作证!近 60公里长的大堤每一段、每一层、每一粒土都没有忘记围垦人在这里流下的每一滴心血和汗水,同时也在见证东西湖一代又一代人不忘初心、砥砺奋进留下的每一个坚实的脚印。六十年的风风雨雨,60年的发展历程,60年来的沧桑巨变。60年后的今天,东西湖区已经成为荆楚大地上一颗璀璨的明珠!虽然围垦已经过去了整整60年,但我们已经看到“老围垦”艰苦创业的精神正在东西湖人当中发扬光大,围垦人留下的宝贵文化遗产“围垦精神”,也正在东西湖人中代代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