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只有一辈子 ——读《沧浪之水》

有朋友问，哪本书对你影响最大呢？反复思考，并不清晰——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却把我难住了。仅从职业生涯的成长来讲，我首先想到的是阎真的《沧浪之水》。

人的记忆很奇特，有些细节，终身难忘。而有些日子，倏忽就过了，回忆起来都是真空的。临近毕业，那晚，实习带队老师喝了很多酒，但并没浓醉，离开小酒馆，踉跄在滇西边陲小镇朦胧的月色中，喷着酒气，在大学工作两年的老师郑重而带几分神秘地谆谆告诫：“进入职场前，一定要精读《沧浪之水》，读得越早越好，这本书，道破天机”。

大学毕业，我重返那个古风古韵，印我青鞋第一痕，用最亮丽的韶华在此读书七载的小县城。在招考结束，但尚未正式通知上班的闲暇时光，在一个秋风沉醉的傍晚，我踱步在上学时常来，旧书店、旧书摊相对集中的青石板老街上，在一个书摊前，我意外邂逅了七成新，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年版的《沧浪之水》，从此不离、不弃。今天，那条老街上的旧书店、旧书摊在时光的流逝里，早已悄然隐退，连些微痕迹都不曾留下，在我的情感里无端多出几分空洞与失落，只有鲜活的记忆不时来搅乱心绪。

在实习老师郑重告诫后的很长一段时日，我并没有立即去购买这本书。一切均源于我的偏执和狂妄。因为早有耳闻，《沧浪之水》是一部官场小说，而我对官场、对政治并不热衷，对官场题材的小说，有一种近乎本能的回避，骨子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清高，或者说伪清高。大学里，一心向学，乐在其中而忘其忧，象牙塔的生活把我熏陶成一个理想主义者，一心只想在书山学海攀登遨游，在三尺讲台育桃润李。简单的以为，日子是可以这样挥洒的。

但终究还是翻开了《沧浪之水》。一入其中便不知今夕何夕，我被作者行云流水般的文笔和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深深吸引；被作者深邃的眼光，对现实、对官场百态敏锐的洞察深深折服；作者用精彩的对话，细腻的心理描写刻画出池大为、丁小槐、马垂章等一系列鲜活的人物形象。一个关于人的处境或者说人的存在的哲学命题不动声色地蕴藏其中。这哪里仅仅只是一部官场小说呢？他更是一部思想小说，一部哲理小说。无疑，作者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关于文学与哲学有机融合的典范。

在求学的过程中，受传统文化的影响，责任、担当、伦理、规矩、家国情怀等等一系列因素会像一根长长的绳子把人一圈一圈地束缚起来，捆绑起来。在现实的碰撞和知识的实践运用中，捆绑在个人身上的绳索又需自己一圈一圈地解除掉。在这个过程中，知识分子成熟起来，形成了个人对世界、对他人稳定的看法,形成自己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形成自己独立的思想。在学习的前期阶段，知识文化越丰厚，所受的束缚就越多。池大为或者说以池大为为典型的知识分子面临的困惑，内心的煎熬和灵魂的拷问正源于此。而作者，正如一位高明的医生，拿着手术刀，不断地对主人公灵魂进行着深深的剖析。主人公池大为，具有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人文精神、使命感、责任感、人道情怀、良知原则、人格意识等。并且为了坚守自己的道德与人格底线，苦苦抵抗。可以说，《沧浪之水》反映的是整个一池大为自我突围、自觉与现实妥协的心路历程。我们能够体悟到：没有池大为的坚守，就没有池大为的痛苦；没有池大为的痛苦，就没有池大为的清醒；没有池大为的清醒，就没有池大为的深刻；没有池大为的深刻，就没有池大为的境界；没有池大为的境界，就没有池大为的成功！

阅读《沧浪之水》，我的很多观念为之转变。书中的很多理念甚至形成了我看人、看事的基本观点，在阅读中，借助作家阎真敏锐而独特的眼光，从不同的角度了解人心、人性，用于指导实践，用于认识自己，也认识他人；书中的理论和现实的实践往往可以两相佐证，书中的很多观点成为了我做好本职工作的理论依据，每当现实中遇到困惑的时候，我会拿出它，或从中取经或与主人公对话；它支撑我破解工作中的一个又一个难题，走过一个又一个年华。

因为理想主义情怀、因为自命清高、因为迂腐书生脾性，在参加工作进入现实生活后，我处处受到撞击。对世俗日常的缓慢进入，对世态的惯于挑剔，以及处理生活细节上的迂拙，使自己时常陷入理想与现实的矛盾之中。我和主人公池大为一样，有内心的坚守，也有个人的突围。在工作中，我认识到，《沧浪之水》给我的启示何等深刻。书中告诉我们，人只有一辈子，必须活在现实中，奋发有为，勇于担当，直面生活中的困难和问题。一个人的力量很难和整个游戏规则对抗，在坚持原则、严守纪律、不忘初心、坚守自己的道德与人格底线的前提下，不妨与现实做些妥协，从池大为的经历中，懂得应用策略、懂得变通，懂得迂回、懂得“曲线救国”的道理。

在很长一个时期，我曾从事单位纪检工作。出于工作原因和职业敏感，我对书中关于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倡廉的描述更为关注。池大为从厅长马垂章的身上学到一个矢志不渝的观点：在钱财上保持定力，经济上的红线坚决不碰。并在刚上位担任厅长时就下了死决心：“绝不违法乱纪”。在《沧浪之水》的影响下，我坚信，一个官员能够做到不贪财、不违法乱纪，一定坏不到那里去。

读《沧浪之水》，池大为身上崇尚先贤，保持平民尊严，决心要为天下、为民众而活的精神不能丢掉，他刚健，仁爱，慎独，自强的情怀，知识分子特有的责任感值得提倡，我们还是要学习他知恩图报，敢于担当，为民做事，坚决杜腐，经历了无数次浮沉，却依然能断岸千尺、气定神闲的精神气概。

时间转瞬即逝，倏忽之间，已工作十余年，无论自己处在人生的那一阶段，都要认真的活，不可虚度。因为，生命是唯一的最高贵的财富；因为，人只有一辈子。这，是《沧浪之水》给我的启示。

《人只有一辈子》，首发于2022年第177期.总第1318期《西部散文选刊》微信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