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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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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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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 试

难忘的经历就该诉诸笔墨。这是老阮告诉我的。

遵从建议,写写面试,这可是大事。人一辈子能有几次呢?何况还那么波澜起伏、扣人心弦。

备考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2009年大学毕业,报考一所中职学校语文教师,实际岗位为文秘岗。笔试成绩比第一名低1分,按2:1的比例进入面试。1分之差,这就有点刺激了。

将军上阵还得披甲呢,我也不敢怠慢。在朋友庆昌的建议下,连忙去裁缝铺做了一身深褐色西装——这可是我生平第一套西装,买了黑皮鞋、白衬衣、大红领带(售货员小姐姐说“喜气”)。往身上一套,嘿,一根竹竿,挂上一套衣服依然是根竹竿。再把领带往脖子上一紧,把锃亮的皮鞋一穿,还真就人模人样了。穿戴整齐,庆昌建议,出门走两步,习惯就自然了。我便假装很随意地跟着他,上街适应适应。

走了百余米,见到和我们一样租房备考,住在同一院落的两姐妹。这对姐妹长得美,平时见了,我和庆昌都要偷瞄几眼,难免想入非非。从没打过招呼,只是彼此认得。两姐妹从身旁走过,抿着嘴笑。走过了,继而放声大笑起来。

庆昌低声诅咒道:“笑什么笑,祝愿你们天天吃方便面,还没有调料”。

我想,她们一定是对我另眼相看了,一定想到了一个词:沐猴而冠。不管他,我对她们的好感荡然无存。好吧,庆昌这家伙往往口是心非,就让他一人独自想两个美女去吧!笑又咋样,老子依然要披挂上阵,大战三百回合,以胜利之姿蔑视尔等!

面试的日子越来越近。星期五,傍晚,学校人事科的老师打来电话。说,星期一早上八点半面试,到指定地点集中。时间一天:上午讲课,下午技能测试。好好准备,预祝成功。没了,就这些。

讲课讲什么?测试测什么?准备什么?懵圈。估计所有接到电话的人和我一样,懵圈。

抽 签

时间它细水长流,星期一不会因任何人为因素不到来,该来的总要来。这一天,天气很好,艳阳高照——小城的秋天总是如此。当然,中午和下午就显得有些闷热,秋老虎同样是老虎,也会耍威风。一大早,我就穿西装打领带坐上公交车向面试地点奔赴。

学校招考10人,20人进入面试。职校岗位类别多,面试时有一定的自主权,考官一律从省属高等院校聘请(这是工作后得知的)。8:30考试,8点到。本以为自己够早了,推门进去,19双眼睛齐刷刷盯着我,盯着我长而挺的西装。

候考室和休息室是同一间,圆桌会议室。找个位置坐下,眼睛缓缓扫了一圈,一个个气定神闲、若无其事,仿佛久经沙场的老将。其实每人心里都在打鼓,慌乱成风中的芦苇。这一步,决定着一个人的前途和命运——这似乎不是夸张。有意识的再看考生们的穿着:大方、得体。没有一位像我这种造型的——西装革履、大红色领带。看来,我今天还真有点特别。小丑一般。

不久,每位考生手上都拿到一本教材。那是中职一年级的,与报考科目一致。有老师进来宣布上午的面试规则:从课本中任选讲课内容,备课30分钟,讲课20分钟,考官随机提问5分钟。

讲课分两组进行,抽签确定面试顺序。我在心中默念,诸神保佑,在小组上抽个中间一点的号数,五子登科、六六大顺,千万别抽到开头结尾。

我将六六大顺的小手伸进抽签箱,在默默祷告中拽出一个纸团。抖着手,打开,啊哈,1号。抽签完毕,有人眉头皱成核桃皮,有人满脸笑成烂柿花。笔试不考个第一,抽签却来这么一下子。怕什么来什么,毫厘不爽。我来不及愁,冲锋陷阵第一人,哪有时间细思量,得赶紧准备。

  讲 课

我选了词《沁园春·长沙》。赶鸭子上架也得上,何况我不是鸭子。上,我数着脚步,稳稳当当走进面试室,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老成持重、波澜不惊。7位考官一字排开,正襟危坐,还有计分、计时、监督、摄影摄像、服务人员若干,围成一个U字形,满满半教室。

大学时,授《教材教法》的老师早教导过,管它下面坐着谁,一律看作学生。站在讲台上,你就是“老大”。得,坐在中间那位是“语文科代表”。幸好,大学时学得不多,却把这句话记牢了。现在,它成了支撑我的主要力量。

大大方方开了个场,在黑板上认认真真写下“沁园春·长沙”。功夫在日常,现在,无论认不认真,它都带着我的风格:歪三倒四,仿佛“鬼画符”。现在也计较不了许多,丑媳妇总得见公婆,没有不写板书的语文老师,对吧?

随后,操着一口生涩古怪的“马普”,开始自导自演。教室里一片安静。所有人,包括摄像机都在看着我表演。关键是你讲得再精彩,也没有回应。我激情满怀、抑扬顿挫地将整首词朗诵了一遍,可考官们木然静坐,看不出一丝情绪变化——仿佛得道高僧,参禅悟道,不为外界所扰。当别人不尴尬时,尴尬的就是自己。我真想提醒他们,此处应该有掌声。

而提出的问题呢,就像拳头打在棉花里。这时,我是多么希望听见一点声音啊,哪怕有学生站起来说,老师,你滚出去;老师,你在瞎讲什么呀?可是,寂静无声。

我提出问题,停顿下来,做出倾听状,默默在心中数了几秒后,煞有介事地做出点评:“这位同学回答得真好,……”。根本就是空口白牙说瞎话。

我的表演结束,考官们交换了一下复杂的眼神。开始向我进行为期5分钟的轮番攻击。有考官向我射来炮弹。你讲课反复提到“意象”、“意境”。那么,什么是意象,什么是意境呢?看到了吧,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我灵机一动,有了。教室角落里这盆花,诗人把它写进诗里,这个艺术形象,就是意象;诗人将个人的思想感情融合在这盆花上,形成一种艺术氛围,这,就是意境。无论对错,这轮炮弹没把我轰翻。“科代表”给我设下陷阱,先问我“粪土”一词的用法,我回答得干脆;再问,“粪土”的通俗说法。我做了解释,说了几个,他还追着不放。我知道,我就不说。看着“科代表”,会心一笑——正是谈诗论词时,何必口吐俗言。

面试结束,走在回休息室的路上,心“嘭嘭嘭”直往嗓子眼跳,根本无法控制我汹涌澎湃的紧张情绪。到休息室门口,一脚踢在门槛上。苍天保佑,没有摔倒,考官们也不会追着出来看。否则,颜面何存,考分何在?

坐在座位上,大汗直往外冒。我旁边的考生是位女孩,看我紧张,也紧张起来,安慰我:“都考完了,别紧张,看你脸都白了;那么热,不会把外套脱下来”她的声音里,我分明听到一丝颤抖。感谢她,给了我温馨的提醒。否则,我怕真要被活活热死。

静下来,我开始在大脑里回放面试画面,检视哪些地方疏忽了。开始纠结,有没有擦完黑板再离开考场,会不会因此被扣分,考官们是不是以此便认定我没有良好教养了?

面试完三个考生后,开始宣布分数。如您所料,小可79分!其他人呢?成绩不断传来:83,89,85,88……。我的分数意味着什么呢?垫底。已考完十四、五人了,依然垫着底。

眼看上午的面试已过三分之二,我的竞争对手终于姗姗来迟,闪亮登场。他手气可真好,16号。一看那通身气派,米色的休闲西装穿得恰到好处,微胖的身材显出师者尊严,白皙的脸上配一副金边眼镜,四平八稳向面试室移动。文质彬彬,一看就是教师形象。改一下孟子的话:“望之恰是人师,就之而见所畏焉。”哎,注定了,我只能是炮灰,人不自觉就矮了一截,沮丧颓靡。

对手面试结束,回到座位等待分数。一脸的坦然和平静。我小心翼翼地问:您讲哪篇课文?《雅舍》。我一听,面试这盘菜算是凉了,冰凉!课文选得多好,符合他的气质,讲起来必然精彩纷呈。转念又一想,那么经典的文章,内容也不少,短短20分钟,要讲好还真难。这样想着,对自己又有了信心。总有希望在。

分数出来了,78。整个上午的面试,换由他垫底,我倒数第二。好,憋屈了大半早,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我深深地吸了口老气,慢悠悠吐出来。吞吐之间,人就变得冷静而清醒。心中默默一算,笔试加面试,我俩的分数一模一样。小人得志还没三十秒,我又开始担忧。孔圣人了不得,他早预料到我会这样: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就看下午了。

技能比拼

分组进行。我和对手一组。其他考生都到各自的技能考试室去了,剩下我俩还孤零零地戳在候考室。正当我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时,主考官迈着八字步,悠哉悠哉独自一人来了,只差没有哼着小曲。一人发一叠稿纸,清了清嗓子,宣布:以《2009年最让人感动的一件事》为题,用两个半小时,写一篇文章,文体不限,字数不限。宣布完毕,屁颠屁颠飘然离开,喝茶去了。

我俩拿起笔,专心写作。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沉浸在回忆的感动里,笔随心动,酣畅淋漓。听到响动,抬起头,我的竞争对手已走出考室,交卷去了。我看了看表,还有一个小时的答题时间。任它波起浪涌,我自岿然不动,继续沉浸在我的世界里。

等文章画上最后一个句号的时候,离考试结束只有10多分钟了。写得好坏,听天由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哆哆嗦嗦把卷子交上去。上下牙咯咯相碰,浑身一阵颤抖,似乎很冷,尽管我穿着西装,曾经热得汗流浃背。

等待宣布这场考试的无情结局。

我俩开始相互试探。

“你写得好快呀,才思敏捷。叫什么来着?倚马可待!单是给老师的印象,也该得高分。”我奉承他。

他也不谦虚:“出这种题目,小儿科,连小学生都会写,老套路了,写起来简单。”

我心想:“你死定了,这个题目简单,评分标准更简单。考官出这题目,不是聪明,简直就是智慧啊。”

稿子在考官手里转了一圈,成绩就出来了。我89,他77。

就这样,面试划上一个句号。我打电话给朋友良生。他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激动,而是淡淡地说:“现在还不一定呢,要等报了到才算数。”想想也是,生活充满变数。保持理性和冷静永远是可贵的。

后来,一位校领导和我成了朋友,问:“跟你面试竞争那个伙子,给还记得?”

“记得嘛。”

“是我家一个亲戚。小伙子可以呢,后来去了一家房地产公司。老总很赏识他,现在已是董事长助理了。”

“看着就是个人才。”

“你要是不在这点………”他的话里,明显有对我的惋惜。

“咋个说得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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