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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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是个假小子。她的降临，对已过而立之年的我来说，可谓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新生命带来的无尽喜悦与希望，忧的是育儿之路的未知与艰辛，而这头一桩难事，便是取名。
在我心中，按辈分取名是一种传统的延续，女儿属 “国” 字辈，可这字太过大气，着实不好搭配。长辈们不在乎这个，却提出孩子五行缺 “木”，需在名字中加以弥补，以求五行平衡。这一下，两种观念产生了冲突，仿佛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即将爆发。我赶忙从中调解，毕竟我也是个知识分子，总不能给孩子取“翠花”“美玉”“红孩”“黑娃” 之类太过普通或土气的名字。思来想去，我只盼孩子能一生健康快乐，于是“怡然”这个名字应运而生。至于小名，就依了她婆婆取的“榕榕”，如此一来，五行齐全，名字之争也算暂时平息。
女儿属猴，名怡然，恰如其分地展现出她的性格特点。她就像一只永远精力充沛的小猴子，开心快乐时活泼可爱；调皮捣蛋起来也让人头疼不已。小时候，除了睡觉，她片刻都不得安宁。尚在襁褓之中，小手小脚就不停地忙碌着，妈妈的头发被她抓得生疼，爸爸的眼镜也难逃“魔掌”，转瞬之间，她又抱着玩具啃得津津有味。不管是能吃的还是不能吃的，她都要塞进嘴里尝尝，甚至连刚烧开的水、发热的烤火器都敢用小手小脚去试探，那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让我们这些年轻父母时刻提心吊胆，却又无可奈何。
会爬之后，她更是对高处充满了好奇，哪里高就往哪里蹭。刚能站稳，就迫不及待地迈开小短腿开始挪步，仿佛已经在思考如何奔跑了。一跟头栽倒了，她也毫不在意，滚上一圈，流着口水抬起头冲着大人嘿嘿一笑，便又爬起来继续探索世界。看着她那小小的身影，我不禁感叹，哪一个孩子不是这样在磕磕绊绊中成长的呢？即使我们这些成年人，小时候又何尝不是如此？孩子们这种对世界的好奇、对自己的狠劲以及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韧劲，让我们既感到头皮发紧、哭笑不得，又不得不佩服。在他们面前，再大的架子、再要面子的父母，都得放下身段，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得他们大哭起来。那哭声仿佛有着无穷的力量，能让百炼钢化作绕指柔，能瞬间击垮父母的所有防线，征服整个世界。所以，我们只能时刻警醒，毕竟“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万一老了这家伙来拔咱氧气管呢？
等女儿稍大一些，她开始有了为家里帮忙的想法，只是这帮忙往往让人有些哭笑不得。她见妈妈总是玩手机，觉得手机脏了，便煞有介事地将其放在水盆里“洗澡”，那认真劲儿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小手仔细地搓着手机外壳，眼睛里满是专注；见婆婆做饭辛苦，想要帮忙煮饭，她双手吃力地抱着大米袋，往半锅肉汤里一股脑儿地倒，嘴里还嘟囔着 “要煮好多好多米饭”；电视遥控器不听话，她小脸憋得通红，高高举起小锤子，用力地敲下去，每一下都带着她对修理的独特理解；看到墙上雪白一片太过素淡，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拿起笔来肆意挥洒，脑海里想象着自己正在创作一幅绝世名画，嘴里还念念有词地描述着画中的奇妙世界；就连毛绒玩具狗狗，她也觉得冬天会冷，紧紧地抱着它放到火边，眼神里满是怜惜，还轻轻地说“烤烤就不冷啦”。她的每一个举动，都是出于好心，可这结果却实在让人难以承受。面对这样的情况，我常常陷入两难的境地，不知道是该夸奖她的热心，还是该责备她的鲁莽，而她却依旧热情满满，勤奋地在“帮忙”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在这样的苦苦煎熬与欢乐相伴中，时间却如白驹过隙，一晃眼，女儿就成了小学生。她的成长让我们感到欣慰，可她的一些言行，却又让我这个老父亲有些摸不着头脑。
小朋友常常感叹“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我问她这人生无常与肠子有什么关系，她懵懂地摇头，我也同样困惑。她常常称呼我“老六”，我便回敬她“小老六”，当我问她这是什么意思时，我们父女俩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懂。当然，她也会喊我“老爸”，这让我心里稍感安慰，虽然听起来显老，但总比那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老六”要强。
周末难得休息，本想睡个懒觉，可女儿却早早醒来，开始学公鸡打鸣。那亦真亦幻的声音搅乱了我的美梦，心中满是不悦。都说公鸡叫不醒装睡的人，可女儿这“人工闹钟” 却比公鸡还厉害，我被她吵得心烦意乱，忍不住呵斥她。她却毫不示弱，大声冲我喊道：“懒皮猪！” 这新奇的词汇让我一愣，我在脑海里上下搜索八百遍，可就没搜到这个词汇，问她从哪学来的，她却说是顺口叫着好玩。这个词好，贴切，但不该用来称呼我，毕竟面子上挂不住。
女儿在外面玩耍时，我在一旁玩手机。她玩得远了，想要我过去，便直呼我的大名。我佯装生气地说：“你这孩子，怎么不尊重人，为什么叫我的大名？”她却理直气壮地回答：“名字不就是用来叫的嘛，在公开场合就得叫大名。我叫你爸爸，其他小朋友也在叫爸爸，你怎么分得清叫谁呢？”她这一番话，让我一时竟无言以对，仔细想想，似乎也有些道理。
如今，女儿长大了一些，但那闲不住的性子和热心肠却丝毫未减。每次看到我刮胡子，她总是跃跃欲试，想要帮忙。盛情难却之下，我只好让她代劳。她倒是认真负责，只是有时太过“尽责”，就顺便把我的鬓角也给修了。也有时，她还会以“迅雷不及之势”在我的眉毛上来上一下子。看着镜子里有些滑稽的自己，我无奈地摇摇头。毕竟，我的长相在这里摆着：轮廓不甚分明，还不客气地长了些赘肉；瓜子小脸，却配上一把络腮大胡子；眼睛细小，还拥有一对浓眉毛。上天都叫我长这幅尊容了，我还在意什么呢？
然而，就在半小时前，女儿又做出了一件让我生气的事。她想练习理发技巧，趁着我低头看书的间隙，悄悄凑到我身边，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一绺头发飘落在书页上。我心里一凉，知道大事不妙，伸手一摸头顶，果然，一个深深的凹陷感传来。看到那缕头发，我心疼极了，这是我为数不多的头发啊，又联想到孔乙己的“多乎哉，不多也”，心中满是郁闷。但在生气背后，我又隐隐担忧，她这样调皮捣蛋，以后会不会闯出更大的祸呢？可当我看到她那熟睡中红扑扑的脸蛋上挂着的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心中的怒火又渐渐消散。
我既期望她能快快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又贪恋她此刻天真无邪的模样，六岁的她，调皮捣蛋中带着纯真可爱，有时真像个调皮的小男孩。想起取名时对她“怡然”一生的期望，如今在这些成长故事里，我似乎更深刻地理解了这个名字的意义，希望她无论经历何种风雨，都能保持内心的安然与快乐。我在这矛盾的心情中，写下这篇文章，记录下与女儿相处的点点滴滴，也算是为这段难忘的时光留下一份独特的纪念。
阮怡然，你这个让我又爱又气的小丫头，真是可恶又可爱！
（原标题《女儿，可恶》，2024年4月9日首发于《百姓作家》微信公众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