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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劲 草
一
晨会刚结束，一位怒气冲冲的男人来到公司前台，要求见店长，说是一面红条幅落在他的车子上。
前几天，大型超市新店开业，楼宇外墙挂满红条幅，由于昨天刮台风，飘下来一面。
车主在前台一边闹一边要闯入办公区，工作人员进进出出，几个供应商在围观，保安赶紧上前拦住他。
“对不起，店长不在，有事请您慢慢讲，我们工作人员会转告，我马上请他助理出来给您解决。”
“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哪位是你们店长？打电话让他赶紧过来。”男人持续愤怒中。
此时，非大陆籍店长镇定自若地立在他面前，面露微笑看着这一切。
前台外墙上挂着的公司人员架构图上，店长还是筹备时期的那位，他最近被调走了，人员更新的牌子还没来得及更换。
各个部门课长，刚从会议室回来，办公室里闹哄哄的充斥着各种声音。
“课长，有个顾客拿着昨天买的面包过来，说是里面有虫子，现在在会客室，要索赔三十万。”
“三十万？什么玩意？还来敲诈勒索！他说有虫就有虫啊？昨天店员当场把那条‘虫子’都吃到肚里去了。”
“店助，有顾客投诉店员、收银员没有微笑服务；还有没抽到奖品的顾客说抽奖都是假的。”
“一个男的跟女性吵到如此地步，你就不觉得自己无耻？”袁利瞪着双眼用手指向刘强大声吼到。
“诶，你还真别说，我打从跟你吵架开始就没把你当成女的，嘿！”一米七八个头的刘强双手叉腰，一脸得意的样子看着她。
二十多位同事满坐在办公室里还没散去。因为部门之间的利益，刘强和袁利两位课长争执不断，火药味十足。同事们各自忙活自己的事，无人顾及他们的争端，正在激烈之时，刘强的一位员工从卖场打来内线电话。
“课长，前几天有位顾客买的微波炉炸了，现在正在服务台闹呢！她是一位演员，就住在我们卖场花园的楼上，说是要叫记者过来。”
刘强这才跨步向卖场走去，他急急忙忙上卖场处理客诉。电梯刚停稳，就一头冲了进去，差点撞到刚要从电梯里出来，手里捧着一本书的长发女生。
“哦，抱歉！对不起！”刘强举起右手表示歉意。
“没关系的。”
女生淡定地朝刘强笑一笑，电梯门正缓缓地被关上。
二
刘强是江西人，父亲是矿上的会计，母亲是单位职工。毕业于本地矿业大学，在独生子的家庭环境下长大，从小争强好胜，读书在班里一直是尖子生。
上大学时，因为脾气太大，高年级的几个男生看他不顺眼，曾一度想揍他。因为不懂得怜香惜玉，大学四年没有谈过恋爱。期间，他一心想着出去闯世界。
大学刚毕业，刘强如愿的飞出大矿山。带着简单的行李来到羊城找工作，白天穿梭于各人才市场，晚上住在姑姑家。
“您好，我看到贵公司招聘储备干部，请看一下我合适不？”
刘强照着报纸上的招聘信息，到人才市场这家公司的摊位，双手递上自己的简历。
“干我们这行工作很辛苦，经常无偿加班，能适应不？”
招聘人员瞄过一眼这位应届毕业生的简历，顺手递给旁边的同事，他打量着这位戴着小框眼镜的小伙说道。
“我行的，请让我试试吧！”刘强连忙回答。
他心想：第一份工作就是干部，那不得好好试试啊！
“那好吧！明天照着公司地址来报到。”
这天，刘强没有再去其它公司面试。在街边买了一瓶可乐，直接飞奔到公交车站，到姑姑家报喜去了，他早就想脱离家人及亲戚的束缚。
第二天一早，刘强来报到，走到前台准备填写资料，前台工作人员随即拔通了内线电话。
几分钟后，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一位神清气爽的男生，手拿刘强的简历，让他填写入职单。
“你是应届毕业生？应聘的是储备干部对吧？”这位男生是家电部张助理。
“是的。”
“好，你随我来。”
张助课把刘强带到楼上的大商场，来到卖家用电器的区域，跟他介绍起工作来。
“储备干部是从办事员开始做，我们这个部门的工作要求很专业，课长和两位助理都是从国际大卖场或家电专业卖场‘挖’过来的。你先从产品开始了解，再学习管理，多久能正试上岗要看你的接受能力。前期你就在卖场上班，必要的时候会喊你去办公室。”
张助理说完就往办公室走去。
刘强立在那里，盯着各种家用电器不知所措，顾客来询问，一无所知，他只能说：
“对不起，我才来上班，我去帮你问问同事。”
顾客少的时候，刘强听到两位同事在聊天。
“白电和黑电就是不同嘛，黑电就是得边操作边介绍。”
刘强也想问问同事这些专业知识，他朝那位高大个子走过去：
“你好，我想学习一下这黑电的操作，能请教你吗？”
“自己看哈，都是自己学，谁都没人教。”
“大个，过来帮顾客试机。”
高大个子的话刚落音，听见卖场助理朝他喊道，急忙走了过去。
午饭时间只有半小时，刘强打完下班卡，来到路边快餐摊。摊位边上的人堆里，有许多穿着他们商场工作服的人，他挤到摊位边上慌忙点了两道菜。
“快点，一元五角，自己备零钱。”摊主急匆匆朝他喊到。
刘强效仿“同事们”打到一份快餐，青菜0.5元，荤菜1元。站在道边的树下急急忙忙吃着，生怕耽误打上班卡的时间。
下午五点多，刘强饿得肚子咕咕叫，他问同事什么时候下班。
“晚上盘点，助理先回去休息了，他要通宵，晚上才会再过来。今天晚上我们上班都要到十二点。”
黑电区大高个子走过来，终于跟他开口讲话了，他感激不尽。
在这个一大间黑漆漆的屋子里，里面摆的是各种组合音箱、家庭影院、彩电、VCD等等。
刘强就是因为上午听到同事聊天，黑电知识要难一点，所以一直呆在这里想学习。
晚上八点多，大高个子正向顾客演示和讲解一组家庭影院的功能。这位买家庭影院的“大款”，并非刘强所想象中的形象，穿着人字拖鞋，腋下夹个黑色长形手挎包。胡子老长，笑起来一口大黑牙，说起话来眼珠子咕噜咕噜转。
刘强想学习同事的营销能力，走近一听，傻了眼，大高个同事和顾客讲的是什么话？一句听不懂，这语言貌似在哪听到过，又好像是那些街铺响亮音箱里播放的“闽南歌”。
语言还没琢磨明白，一位身穿黑衬衫，英姿飒爽的男性走了进来。直接指向VCD货架，对刘强大声呵斥道：
“愣在这里干什么？没事不知道拿抹布擦擦商品上的灰尘啊？”
刘强找来货架缝隙后面塞着的毛巾，拭擦着层层货架上的VCD，他觉得憋屈。
还没分清这些人谁是谁，从未被人用这样子的语气指使过，他低头一直干，也不知道这个人什么时候从身边离开的。
“哎，你拿着这张送货单，明天下午三点送货。”高大个子把刚才卖出的家庭影院送货单递了过来。
“搞定了？你好厉害呀！”刘强向他竖起大拇指。
“嗯，明天我们一起去送货哈，我们家电课男生都是要送货的。”高大个子颇有成就感的答道。
“你们刚才讲的是什么话啊？怎么我一个字也没听懂。”刘强想探个究竟。
“潮州话啊，我们潮州话有八个声调。老乡好做生意嘛！”
“哦，潮州老乡。刚才进来一位穿黑色衬衣的人是谁？”刘强接着问道。
“哪位呀？”
“进来指指点点的那个人。”刘强小声答道。
“我们课的课长啊。某国际卖场过来的，本来是要做处长的，但公司没有大陆人做处长的先例，不过工资待遇是处长级别。”
难怪，刘强见他如此霸气，威性十足。
三
晚上十一点，商场里已经打烊，大家忙着与接班的同事们交接商品盘点事宜，服务台广播里正喊着：
“请百货处值班人员速来收银台收集整理‘孤儿’,请……”
怎么还有孤儿？刘强又纳闷起来，怎么都是些听不懂的语言。
“百货处收到！百货处收到！”
一位手拿对讲机的值班女生，风风火火地从身边走过，小跑着朝对讲机回应道。
“哎，可以下班了。明天早上七点半正常上班。”
大高个同事过来喊刘强。
“哦。”
刘强这才走出卖场，打完下班卡走了出来。
晕晕乎乎一整天的刘强，这才恍惚见到夜晚的天光，他伸了个懒腰，向公交车站走去。
大街上灯火通明，路上的人三三两两，貌似多半是成双或成群出来吃宵夜的。
公交车站牌下，只有刘强一个人在等车。许久，没有等来一辆车。
“阿叔，请问这8路车怎么一直都没来？”他看到一位阿叔走了过来。
“后生仔，咁晏先至收工（这么晚才下班）,冇公车啦，打的士啦！”
刘强伸手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回到姑姑家车费花掉二十五元。
深夜，他躺在床上，回想起这漫长的一天，收获还是不小。只是没想到这么晚下班，公交车都停运了，每天这么坐出租车，这点工资可不够吃、住、行。公司是商业区，附近租房子很贵。他吃晚饭时听人说过，那边租房子，一个宿舍住好几个人，上下铺，一个床位要四百元每月，想想真不划算。
思来想去，他决定放弃这份工作，先睡个舒服觉，明天再重新找工作。倒头一瞬间便沉沉睡去。
次日上午九点，强烈的太阳从窗户外照到床上，刘强这才起床。
“刘强，有人CALL你，快去复电话。”姑父隔着窗户在外面喊道。
“好的，来啦！”
找工作留下的联系方式，一直是姑父的BB机。姑父骑着自行车，在打工的餐馆里抽空回来通知他。
“你好，复机。”刘强拔通对方电话。
“刘强吗？怎么还没来上班呢？”
“哦，张助理你好！太晚下班，晚上回来没有公交车，我不去了。”刘强听出来张助理的声音。
“哦，那个上班时间啊，你现在过来，我给你调整一下。”
刘强来到办公室里，张助理拿着入职单来到他面前说：
“给你调整上班时间为上午八点到下午六点，中午休息一个小时。上这个时间的班可以不？因为办公室里有一些单据要你核对。”
“可以的。”刘强很是满意。
“你看工资也给你调整到1200元，卖场办事员都是800元。”
很明显，张助理是想重用这位有‘眼缘’的大学生。
四
刘强去到卖场，和同事一起送了一下午的货。送货车上除昨天的家庭影院外，还有洗衣机，电冰箱。
买电冰箱的顾客家是老房子，住在九楼，没有电梯。刘强和昨天的高大个子把一米八五的电冰箱扛上楼去，把收到的上楼费用（五元一层楼）带回来交给张助理。
“对了，这里还有好多单据和一些送货收的钱，算部门的收入，你来记账。”张助理从抽屉里拿出单据和钱，接着说：
“以后一些行政上的事务你来做。”
经过几天卖场的工作，机警的刘强已经很适应，他被调到办公室。
“我忙不过来，现在公司是营采合一（营运和采购），课长把很多谈判事务交给我，。”张助理交给他一些手头上的工作。
最近百货处处长位置处于空缺状态，从国际大卖场跳槽过来的家电课长代理本职位。他一心等着升迁，得意洋洋。
家电课办公室的事务都交给张助理处理，卖场事务是另一位助理专门负责。
刘强一大早来到办公室里，从电脑课取来昨天晚上张助理下的订单，准备给供应商发传真。
“哦，张助理，你这家伙招了个秘书啊！”
听到熟悉严厉的声音，刘强抬头一看，正是那天在卖场吼他的那个家伙，纳闷为何就他不穿工作服。
“快，通知开晨会。”
五分钟后，百货处全体课长，各自拿着笔记本坐在会议桌前。
“36课你自己去平乐福看看，这惊爆价是个啥东西？还好意思登海报？”
家电课长气愤填膺地把一个毛绒公仔用力往地上一摔，36课女课长慌忙蹲下身子就地捡起。抬起头时，看见38课女课长正惺惺相惜地看着她。
“38课你给我过来，看看这双破鞋，你以为价格低就可以吗？把顾客当傻瓜啊？你这玩的是什么把戏？拿走！”
“课长，哦，不，处长，我们上次不是没有处长带头选品嘛？您代理处长我们不就有主了嘛！”
38课的湖南妹子显得机智一些，没有被他骂得狗血淋头。
刘强继续在发传真，不敢回头看一下。
“帮我先把这个联络函发到第一事业部。”刘强这才抬头看见是张助理。
“要做处长啦！更加神气咯！”张助理在刘强耳边悄悄说道。
张助理接下家电课长的合同谈判工作，部门事务处理的得心应手。刘强负责与财务、收货、电脑等各部门的衔接工作。
张助理把部分促销和短款事宜逐渐交给他去谈判，刘强的学习和适应能力令张助理很是满意。
他们每天中午定点定时，一份报纸，一起共进午餐。俩人轮流结账，就像兄弟般和谐。
五
“助理，开晨会！”
“好的，处长，马上通知。咖啡给您冲好了。”百货处处长助理对一位气场十足的女性说道。
今天，突然冒出一位天外飞仙，非大陆籍的女处长，总部派过来的。小助理正在给她杯里加咖啡伴侣。
“人都到齐了吗？”三十出头的新处长生得一张娃娃脸，脸正转向她的助理。
“还差34课家电课长。”助理小声回答。
“这会先不开，把前台的签到本给我拿过来。”处长厉声道。
办公室挂钟指向十一点整，助理告诉新处长，家电课长来上班了。处长这才让她通知其它课长来开会。
“我跟你们说哦！上班有上班的规矩，谁要是迟到，一律给记过处分，这签到本怎么有人是空的？每天都几点来公司啊？是老板吗？不用上班对不对？不想上的回家去好啦！我来适应你们吗？还是你们应该适应我？”
会议一开场，工作狂女处长正在发飙。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大概就是这个状态。
从那天起，家长课长又回到原来的办公座位，跟他的张助理挤在一起。工作态度严重怠慢，几乎不管部门所有事务，也不去卖场，每天照旧十一点才来上班，部门一切事务都是两位助理（一位长期在卖场）和刘强在处理。
在办公室里，课长不是骂张助理，就是凶刘强。
张助理是从家电专业卖场跳槽过来的，从不畏惧他。心想：要是干掉我，你啥事也做不成。后来课长收敛了很多，不再直接骂他，每天两个人只能边斗边逗。
有一天，课长趴在办公桌上睡大觉，张助理早就看不惯这作风。一位新合作商在前台要找课长，想商谈合作进场事宜。张助理接到前台的电话后，跟课长说：
“哎，醒醒，前台有人找你。”
“谁找？去跟他说不是老总不见，副总级以下的什么销售经理啥的，以后都不见。”课长还半挣着眼，头偏向刘强说道。
“是新供应商啊，老大。”张助理放大嗓门。
“去，让他把资料放下走人。”
“要去你自己去，关我P事。”张助理也不是吃素的。
课长猛然起身，却直接去了卖场。
“他呀，除了嚣张，啥事也不干，尽会欺负我，压榨我！仗着是总部那个非大陆人带过来的，没人敢炒他。结果职位没升上去，最近发神经呢！”
张助理正跟刘强倒苦水。
这种现象谁都能注意到，有一次，刘强跟供应商谈完促销事宜，那供应商说：
“刘强你真能干，你和张助理就是他的左膀右臂，如果没有你们俩，他可啥都不是呀！”
六
时间过去半年，女处长已经被调走，新来一位留美回来的天津籍男性处长。除去财务部门澳洲回来的海龟总监，这位处长是首位大陆籍人士。
新来的处长处事沉稳，风趣幽默。
“公司为什么提倡节约，因为节约开支就是创造利润；我为什么如此节约，就是因为在美国刷过几年的盘子。”
确实，处长表面上没有半点架子，但带有一股气势凌人的暗流。
不到一个月时间，处长游说张助理去另一部门当课长，可他偏偏喜欢专业性极强的家电课，处长对此没有商量的余地，张助理只好辞职。
张助理离去后，刘强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部门每个月巨大的销售业绩，工作重任全部落到他身上，谈心的人也没有。
新处长每天喊刘强忙活百货处的其它各课事务，家电课长气不过，叫刘强不要答应，说自己部门的事情还忙不完不用理他。刘强很为难，心想：
“这可真是从来没有把哪位上司放在眼里过呀！”
有一天，家电课长轮休，新处长叫刘强进行友善的谈话：
“刘强，工作干得不错，一直没有升职，对吧？明天开始你去接手新的工作，有几个职位给你选：生鲜处处长助理或百货部任意部门课长助理。”
“处长，我喜欢做部门助理，选家电课可以不？”刘强立即做出回应。
“哦，不，百货处唯独家电课不能选，其它都可以。”处长补充道。
“如果我执意要留在家电呢？”刘强见平时处长对他比较亲和，说话也大胆了些。
“不行，你别无选择，如果给你的都不选，那你只能另做打算。”
处长如此坚定，刘强最终选择离开处长的管辖，第二天去生鲜处处长那里做了助理。
“刘强，明天的促销活动还没调价，你在那边干嘛呢？美的小家电货款一千多万，马上给我止付（停止支付货款）。”
“喊啥呢？人家现在是生鲜处长助理，你卖场不是还有个助理吗？嚎下来嘛！”在旁边的同事逗乐起来。
“啥，搞什么名堂？”
离开自己喜欢的部门，刘强跟随过几个非大陆籍上司，在他们身上学到不少东西，也算是心理平衡。
又到月底盘点出结果的时候，刘强坐在大办公室里汇总工作总结，听到对面百货处传来声音：
“家电这下要遭殃，最近业绩下滑得很厉害。昨晚盘点少了几台电冰箱和一台洗衣机，处长正在找他谈话。”
晚上，刘强过来办公室加班。被老上司家电课长叫去会议室谈心。
“刘强，我心累，想换个环境，准备去上海，全球500强外企，前段时间一直在谈。你准备一下，跟我一起去。”
“啊，为什么选我？”刘强有些纳闷。
“哎，我部门的人不就你能做事吗？我身边没个你这样的助理就做不了事。你不看看，卖场的员工，我一个个连名字都叫不上来，全都不认识。”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盛气凌人。
“我不去。”刘强逐渐展现出潜在心底的霸气。
“什么？你还会拒绝我？我这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啊！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呀！”课长起身走了出去。
一年多的时间，刘强轮流任职过几个部门的课长，工作能力较强，业绩一直名列前茅。在巨大的工作压力下，性格完全被打回原形，脾气暴躁无比。
七
财务部门新任总监，是一位澳洲归来的海龟。
这个部门权利很大，一直是营运部的“对手”，除去平常工作对接时的各种碰撞，每个月底给供应商结款前也要“打架”，这些都是课长们要去应对的。协商不好，货款结不出，品牌商品缺货会是营运的大问题。
财务部门负责对接的专员，也是个硬汉，揪到一点点小错，就不会放过“止付货款”的机会，课长去解释，他基本油盐不进。
“刘课长，你们这家供应商应付账款有点问题。金额不符，要止付货款，请你签下名。”
一位长发飘逸，温柔的女生拿着报表来到刘强跟前。刘强眼前一亮：咦，这不是上次在电梯口差点碰到头的女生吗？
女生叫向美云，财务部专员这几天请假外出学习，她临时接替一下工作。
“你好，哦，原来是你！”向美云看着刘强，微笑着说。
“我不是在应付款表上签过名吗？写的按低金额付款。那是我们做促销活动后，进价没给调回去，电脑收货导致的差价。”
刘强很干脆，他有十足的把握供应商会同意。
“我直接叫供应商按我们的金额开票过来就行哈。”他接着说道。
“不行呐，我们总监说的，这样也是要等下个月才能付。请你在这个止付款报表上签一下字。”向美云很坚决。
“请按低金额付款！”刘强有点克制自己。
“刘课长，你先在止付单上签名。等我过段时间通知你开票，下个月正常付款可以哈。”向美云说起安慰的话语来。
虽然止付货款，但刘强还是头一回遇到如此温柔有礼貌的财务人员。
“行，来，我签。向小姐您辛苦啦！”刘强笑着调侃她。
八
和刘强工作同样出色的是李翔，他们的性格完全不同。李翔长刘强七岁，已经成家，待人温和，处事不急不躁，很招同事们喜欢。
几千平米的大卖场，仓库的货架资料不足是常事，刘强和李翔两个部门的仓库货架相邻。一次店庆促销活动前夕，刘强订的商品量多，办事员收完货跟刘强诉苦：
“课长，商品太多，仓库放不下了。”
“放不下想办法啊，往旁边挤呗。”刘强正在看销售报表。
“老大，那边是李翔课长部门的。”
“动动脑筋，货架又没编号又没写名字，他还能往家里搬吗？”
办事员二话不讲，走到仓库把地上的货直接往李翔这边挤。
第二天，李翔的办事员也来诉苦：
“课长，促销品今天大部分已到货，仓库已经堆不下。旁边的两组货架被刘课长他们占用了。”
李翔随同去仓库看个究竟，他吩咐着同事把刘强的商品从货架上卸下来，自己去卖场找到刘强，准备跟他通个气:
“刘强，你那货都堆在我那边，我让人给搬下来了哈。”
“店总上次开会不都说过嘛，资源共享。谁缺谁用呗，我的货先到，我先用有什么不对？”刘强毫不客气。
俩人边走边争论着来到仓库，越来越激烈，最后面红耳赤的吵起来。
刘强叫来同事准备把货搬回去，李翔拦着：
“你这是土霸王行为。”
“谁土谁霸还不知道呢？”刘强气得弯下腰准备自已动手搬。
李翔又去拦他，结果刘强直接把扣在腰上的对讲机关了，撸起袖子准备干仗的架势。
李翔不示弱，把对讲机也按下关机键，放在边上，准备迎战。
“诶，开会你们躲在这里？不知道明天店庆活动吗？用对讲机喊你们半天没回应，还不快去？就等你们啦！”
处长身边那位飒飒的女助理跑过来朝他们吼道，两人只好惺惺地离去。
开完会，天空还留着一点白，可他们一直忙，到晚上才下班去吃饭。自从张助理离职后，刘强一直是自已单独外出用餐。
最近，张助理再次失业，又在找工作，前几天过来跟刘强借去八百元做生活费。刘强想起他的离去，心中有几分寂寥，一路走一路抽起烟来。
大概就是张助理离职那段时间，他才学会的抽烟。
今晚是月圆之夜，饭后，他想晒晒这久违的月亮。路过公司后街“安子的天空”舞厅，部门活动时，他喜欢带员工来这里聚。
远远看见长发披肩的向美云和同事朝这边走来。
“嘿，你们去哪呢？”刘强问道。
“美云生日，我们去为她庆生。”向美云的同伴答道。
刘强一路往前走，回头又看看她们远去，只见财务部门的同事在路口聚集，“海龟”总监手上抱着一个大胖熊和一束鲜花，大家往“安子的天空”走去。
刘强低头沉思着，月光洒进他的心田，自己的影子似乎在向他诉说着什么。他走进精品店，买下一个可爱的公仔。接着在花店，买了一束鲜花，在卡片上写下：
天空的美丽云朵，如你；人间最美的沉思，为你！
工作人员把没有署名的鲜花和公仔送往“安子的天空”，交到向美云手中。
月底结款那几日，向美云和几个同事在会客室，收取发票和付款。刘强总喜欢往那边跑，表面上是会见供应商，其实是想捕捉他向往的身影。
白天工作太忙碌，每天夜晚，刘强才能静下心来想工作计划和总结。
深夜，躺在床上总是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对向美云有种美好的向往，对她似乎有着千里之隔的思念。
可他不知道自己平日工作时的霸气跑哪里去了，连跟她说话的勇气都已经散失。
有天晚上，走在下班路上的刘强正沉思着。在人行天桥下面的拐弯处，他遇见迎面走来的向美云，见她手上拿着书本。
“嗨，向美云，去哪呢？”刘强故作轻松问道。
“我去学习，刚下课。”向美云看见刘强，匆忙的脚步停了下来。
“你最近不忙吧？”
“还好。不过每天晚上要去上课，补习英文。”
九
中秋之日，向美云接到前台打来电话：
“向美云，有人送来东西给你。”
向美云没有亲戚朋友在这边，她拖着疑虑的双腿来到前台。
“是我的吗？谁送来的？”她向前台同事打探道。
“不认识，说转交给你，就走了。哎，有礼物收还不好呀？甭管是谁。”前台笑着说。
直到下班回到住处后，她才打开看。纸质手提袋里装着礼盒，是一盒包装精美的月饼，月饼下面压着一张卡片，下面还有一本书。在未署名的卡片上，她看到貌似熟悉的字迹：
云：
你是我遥不可及的梦，我醉在梦里，不愿醒来；
也是我遥不可及的白月光！愿世间的一切，美丽如你！
电梯里碰头的男生
向美云懂得，这个人爱得深邃，但缺乏勇气。
十
张助理过来还钱，约刘强出去喝酒。
“不用急着还，我还有钱花。”刘强内心一直很感激张助理。
“我找到了工作，国内连锁大卖场的商品部总监。那边正在做我的背景调查，前几天公司才发函来你们人事部呢！”
张助理一直是个精干的人。
“你是我的贵人，也是我的榜样。”刘强带着崇拜的目光看着他。
“我最近很苦恼，爱上一个人，为她付出一切的心都有，就是没有勇气表白。”刘强述说着潜在内心的苦楚。
“不可能是供应商，是同事吧？”
“是的。”
“兄弟，爱情就是个坑，越陷就越深呐！你们公司不同意有恋爱关系，如有的话，就得一方离职你不知道吗？”
张助理拍着刘强的肩膀说道。
“知道。我哪有这个机会，可能会到走到恋爱这一步？我还真盼着为这个事离职呢！”刘强有些沮丧。
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向美云，刘强想约他出去吃个饭。中午，办公室里空空如也，刘强鼓起勇气，拨通财务部的内线电话。
“你好，我找向美云。”
“她辞职了。”电话那边传来女同事的声音。
刘强不再回应，直接撂下电话，趴在了办公桌上。
次日，财务部专员过来找刘强。
“这个账款有点问题，你签一下，止付。”
“我上次不是跟向美云说过吗？她说次月付的，你这都逾期多久了，光欺负我来着。”刘强接过报表拿在手上。
“向美云都办辞职手续了，你让她给你付啊？”财务专员白了一眼刘强，调侃道。
“她当时跟我讲过，你们总监说次月就可以付啊！”刘强有点急眼。
“总监也辞职了，我们现在是新来的女课长负责，她更不好讲话。”
“啊！”
财务专员眼睛一溜，掩着手在刘强耳朵边嘀咕了起来：
“那个留澳海龟带着向美云去西雅图啦！我和他关系比较好，所以我知道。向美云生日那天晚上，他总问我花是谁送的。我哪知道啊，卡片上又没署名，反正那段时间向美云上班总有些心不在焉的。”
“出国一直是向美云的梦，她一直在学习英文。”这家伙平日里只谈工作，可这会越说越带劲。
刘强觉得，心上人就像云一样飘散开来，找不到一丝痕迹。
十一
2000年是千禧年，刘强已经在这家华人首富投资的零售公司里历练过三年。
在深圳分部，公司从外企巨头里“挖”过来的课长们带头罢工，总部决定从广州调去几个高管和两位精英课长，拿上调令的两位课长正是刘强和李翔。
正值青年帅气工作能力超强的刘强，性格坚硬，为人处事尖锐，办公室里的女同事无人喜欢他。
他部门的合作商，对他爱恨交加。生怕跟他碰面或通电话，要么是被逼着做大让利或其它超乎同行的促销活动，要么是给店里提供赞助。要是配合不到位，他会打电话给对方老板开骂，一直骂到对方过来签署他满意的合约为止。
才来几个月，跟女同事袁利也是常常吵到不可开交。
李翔与他一同调过来深圳的，按理来说应该很和谐。但为了部门之间的利益，他们依然争执不断。
因为新环境工作棘手，刘强连续加班，每天头晕目眩。他不情愿地跑到医院，医生给他做过脑部CT后要求他住院观察几天。
住在医院的刘强感觉浑身不自在，心想可能是工作忙碌的惯性被打破的原因。他长这么大这是头一回住院，医生说没什么大毛病，多休息几天就行。一个大小伙没病住什么院呀？他想要回去工作。
次日，刘强要求出院，医生答应他明天办手续。他的心这才安定下来，接着往住院部的后花园走去，在回病房的过道里，他突然感觉到眼前一片漆黑，接下来啥也不知道了。醒来后，护士交代他要卧床休息，不能乱走。
在医院呆了几天，刘强开始感觉到异乡的清冷，在这里，他没亲戚朋友。
“课长，你好点儿没有？”
听到甜美的声音，戴着眼镜的刘强正在打开水，看见从走廊尽头走过来的身影，手里提着两袋水果。
“你怎么来了？”
刘强很诧异，正犯嘀咕：这好像是我们部门卖玉兰油的促销员。
促销员是供应商派过来的，在卖场做导购，他有些不太熟悉，叫不起名字来。
“几天没看见你来上班，他们说你生病了，这医院就在公司对面，所以我就来看看。”
促销员黄伶俐帮他打满开水，两人一同往病房走去。
“课长，你躺在床上歇着，我来。”
黄伶俐拿过开水瓶给刘强倒了杯水，洗完苹果，接着就坐在旁边削起苹果来。
“自己来就行，这生龙活虎的人还用照顾吗？真是的。回去上班吧！”
眼看刘强闭上眼睛想打盹，黄伶俐准备起身。
“行，好好休息，改天有空再来看你。”
刘强睡醒后，恍惚刚才像做了个梦，不太相信会有人来看他。
十二
黄伶俐是个湖南妹子，皮肤细腻白皙，口齿伶俐，她卖的护肤品类常常是销量冠军。
从那次看病以后，刘强开始关注这位身材匀称、阳光率真的女生。每天早上看销售报表会刻意搜寻她负责的品类，去卖场也会不自然地多看她几眼。
刘强在卖场给员工开会，表扬护肤品类的业绩，四目相对时，他脸上露出少有的微笑。
黄伶俐美丽大方，在轮休的那天，主动打电话给刘强：
“课长，我今天休息，请你吃饭。”
“不用，不用，我今天晚上加班。”刘强不好意思让一个促销员请客。
“你一定要来，公司今天发工资，这个月我的提成是最高的，我老板说得好好谢谢刘课长的关照。晚上，不见不散哈！”
下班后，刘强去赴约。这是第一次与异性私会，他并不在意自己的形象，身上依然穿着工作服。
黄伶俐今天刻意打扮过自己，比上班时候的她更加漂亮。
俩人很愉快地一起吃晚餐，就像一对老朋友。刘强突然间觉得，跟女孩子吃饭原来可以如此轻松自如。
“课长，我们一起去看电影。《角斗士》呢，大片，报纸上早就登啦，期待已久！”黄伶俐乐呵呵地说着。
“啊，看电影？不去，几十块钱一张的票，里面黑麻麻的，我还是喜欢晒月亮。”刘强回绝道。
“去嘛，我票都买好了，不去就浪费啦！就一次，去哈。”黄伶俐俏皮起来。
“我穿着工作服怎么去嘛？难道还给我公司打广告啊？”刘强白了她一眼。
“那有什么关系呀？证明你敬业，哈哈。你要是不去，明天我就跟公司请假，或者要求调走，不去你那里上班咯。”
黄伶俐半开玩笑半“威胁”道。
“好，好，好，我去，我去还不成吗？”刘强有些无奈地答应她。
电影院里漆黑一片，刘强请黄伶俐在后排右边的座位坐下，自已坐在她的左边。
电影里出现打斗场景时，黄伶俐向刘强这边靠过来，他仰慕男主的英雄气概。
“刘强，其实，你住在我心里已经很久很久了，我每晚都想你想到睡不着。”
黄伶俐在刘强耳边翘起小嘴悄悄地诉说着，接着把柔软的手放入刘强的手掌中。感觉到刘强的手微微有回应，她窃喜，头轻轻地朝他的肩膀上靠去。
刘强把她的手换到自己左手中，腾出右手来环抱在她的右肩上。感觉到她的头离开了，他低下头准备去看她，结果，触碰到滚热的双唇。第一次感觉到的温暖与心跳，顿时，脑海里浮现着另一个人的身影，然后是一片云……
黄伶俐觉得，此时，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她真想把时间定格在这里。
十三
刘强调来深圳后立下不少功劳，不久也从课长升为处长，那时候，集团公司里大陆籍的处长依然鲜见。
他和李翔从广州一直吵到深圳，和袁利从头吵到尾，现在战争终于结束了。虽然与他们不属于同一个处，但职位比他们俩高一级，要吵也是课长们接班，不会再直接发生冲突。
总的来讲，刘强还是觉得李翔很哥们，对事不对人，冲突从来不带到业余时间。一同从广州调过来的，俩人经常在一起喝酒吹牛。袁利终归是女性，平时还是会带些情绪，共事时总有些针对刘强那边的人员。
年终来临，分公司举办年会，总部领导特意来捧场。年会上，总部领导宣布了一则重要通告:
经总部研究决定，董事会批准，福领店总经理李源调往总部任全国商品部总监，刘强接任福领店总经理。
刘强听到一片喧哗声，他是目前唯一的大陆籍店总。
年会后，办公室同事们收到刘强的喜谏。
黄伶俐早已不再是促销员，正在学习花艺。她和刘强结婚后，一直钻研着自己喜欢的事，每天精心打扮自己，也精心打扮着她的花花草草。
她很满足现在的生活，每天自在快乐地过着。结婚二年多，刘强还没打算要个孩子，依然是个工作狂。
前天，总经办收到一封信，刘强从助理手上接过电脑打印出来的信：
“我在你们卖场隐藏了定时炸弹，限24小时之内提现金100万来指定地点。如有报警，后果自负。传呼机联系……”
昨天，刘强刚把这件棘手的事情处理完，已身心疲惫。
深夜，黄伶俐已经熟睡，刘强还在做本月工作总结和次月工作计划。以往脑子不太清醒的时候，咖啡总能起到作用，可现在喝完咖啡仍然有些疲惫和困顿。月光透过窗户照进书房，他起身来到阳台，点燃一支烟，仰头看着天空挂着的明月。
突然，头晕晕乎乎的，刘强感觉有些站不稳。他拖着无力的双腿去卧室叫醒黄伶俐。
“伶俐，快，我头晕……”
说着，眼前一黑，刘强倒在床边的地上。
黄伶俐被惊醒，急忙从床上跳起来。
“刘强，快醒醒，快醒醒。”她一边掐着刘强的人中一边哭喊道。
看着没效果，黄伶俐跑去客厅急忙拨着“120”。
“脑肿瘤，先化疗，不行就需要做手术。”医生拿着诊断结果跟黄伶俐交代道。
黄伶俐双腿发软，她用意念支撑着自己：千万不能倒下！
“医生，关于手术，求您跟我讲详细一些。”
“这种手术以往成功率较高，不过很有可能会留下一些后遗症。”
手术后，刘强一直昏迷不醒。
十四
飞机从西雅图起飞，降落到深圳机场时，万里无云，向美云带着墨镜，随着人流缓缓地走下飞机。
她来到刘强工作的地方，前台说他没来上班。
此时，旧同事李翔刚好从身边经过，向美云有些惊讶：
“李翔，你也在这里？”
“是的，你不是在国外么？回来探亲吧？”李翔也有些吃惊。
“哦，是的。我回来，也顺便过来看看老同事。刘强今天休息吗？”
“找刘总？你过来，我跟你说。”
李翔把向美云带到会客室，请她坐下，给她倒满一杯咖啡。
“刘强生病了，现在在医院，手术后还没有醒过来。”
“啊？什么情况？”向美云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刚打电话给他太太，脑肿瘤，手术了，情况不太好。我来公司刚安排好工作，这不正准备去看他嘛！”
向美云随李翔来到医院门口，袁莉和张助理已经在候着，他们一同走进医院。
黄伶俐从病房迎了出来，袁莉上前抱住她。
“目前，你自己的身体最重要，其它事情有我们在，不怕！你先去休息一会，我们轮流陪着。”
“患者两天前做的手术，还没有醒过来，你们可以进去看他。一个一个进去，可以跟他说说话。”医生交代道。
向美云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进去后，门又被她轻轻关上。她来到病床前，看着刘强，坐到他跟前，轻声地说道：
“你的梦里，我曾经来过，在那梦里，有云，有云！”
向美云的泪水掉在盖着刘强的白色被子上。
“云在散去之前，她要你送一个和你一模一样高大的公仔给她。这些年，我比你孤独，有时候感觉要随风飘散。今天，我来了，你怎么不回应我？你能听到吗？”
袁莉走了进来，泪水模糊着她的双眼。向美云缓缓起身，不舍地往门口走去，又不舍地回头看他。
袁利开口说话了，她这才轻轻地把关门上。
“刘强，你就是那么嚣张跋扈，想怎样就怎样。哼，你想不理我就算吗？你再不起来，我让你走着瞧，我每天在这里守着你、吵着你！”
李翔走进来，哽咽着：
“刘强，我们那架都没打成，今天特地来找你单挑。醒来吧，兄弟！”
话刚说完，淡定的他已经泣不成声。
插着氧气管，输着液的刘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张助理说：“刘强，怎么一段时间不见你，你就睡了那么久？等你醒来，我们一起创业，一起腾飞！年轻人睡眠要少一些，你该醒了，兄弟！”
张助理陪坐半小时后，起身准备离开，转身之际，刘强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张助理回头看他一眼，轻轻地把门关上。
袁莉对黄伶俐说：
“你先回家休息，我们轮流守望，明天你再来换我。”
黄伶俐说：“姐，你明天再来。在他醒来之前，我不会离开医院。晚上李翔来换我，我在他床边上趴上一会就可以。”
袁莉只好点头，几个人一同先离开了医院。
黄伶俐推开门走进病房，默默地守着。猛然间看到刘强的手指微微在动，她轻声地呼唤两声：“老公，老公。”
刘强的嘴角也微微动了一下，黄伶俐激动地跳起来，迅速跑去打开门，嘶喊道：
“医生，医生，快来呀，他醒来啦，醒……醒来啦！”
刘强极力睁开双眼，看着黄伶俐，安静地说道：
“我只是睡一觉，你一直都在陪我？我做了几个梦，梦见天上的白云，一会儿，云就散开了。”
他停顿一会儿，接着说：
“我梦见和袁莉吵架，都过去那么久的事了，怎么还会梦到这个？我真是太不友善；梦见李翔，还要找我干仗，哎，我们都没真打过。嘿，也是留遗憾了呀；还梦见张助理，他说要找我创业，他说想飞翔，他可是我永不忘的贵人呐！”
晚上，刘强已经熟睡，李翔在守着他。
第二天早上，刘强睁开眼睛就看到李翔，问道：
“兄弟，你守一夜啊？没别人知道我这事吧？”
“没有跟其它人讲，黄伶俐说你不让讲出去。”李翔看着倔强逞强的他。
“年纪轻轻就得这个病，你不知道化疗有多痛苦，我真不想活下去。卖房，欠债，我不想更多人知道。我真心让黄伶俐离开我，可她不语，陪着我一直哭。”李翔第一次见刘强流下两行泪水。
“人好了就好，钱可以再挣。振作起来，别辜负她。”李翔安慰并提醒着他。
“嗯，她不离不弃，我懂得。”
中午，向美云手捧一束鲜花来到病房门口。门被护士关关得严严实实的，上半截是透明玻璃，她看见黄伶俐正在喂刘强吃饭。顿时有种莫名的酸楚，她蹲下身子，把花轻轻地放在门口的地上。
向美云起身离开，那束鲜花静静地躺在地上，和那时候他送给她的一样，十一朵玫瑰被满天星和情人草包围着，中间有株百合。
十五
黄伶俐生下可爱的女儿，刘强握住她的手：
“你真美！感谢一切，感恩有你！”
在黄伶俐开的高档花艺工作室里，挂着日本三大流派的各种照片：池坊、小原流、草月流。
女儿已经六岁，从她两岁开始，一家三口每年都去日本，黄伶俐定期跟日本小源流派，八十多岁的渡边武夫大师学习、进修花道。
刘强因为当年脑瘤手术留下后遗症，嘴角有些歪斜，视力不佳。做过角膜移植，手术不成功，右眼基本是盲的状态。
女儿是他主要的精神寄托，他希望，生命在可控下延续下去。
十多年后，公司已经被国际零售巨头收购，刘强仍然在职。
西亚图的天气阴阴沉沉，向美云孤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