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 题

方 喜

午后，我独坐在格力姐位于法国效外的庭院里，于小圆桌前品着下午茶，享受那秋日暖阳。十分钟前，她刚起身送孩子去学习马术。桌上留下她的一抹小篆：“满园秋色争春芳，一枝羞答半遮面。”

我走到一盆白色蝴蝶兰前，蹲下来正细细观赏。这时，她家的狗狗朝我走来，是一只边牧，嘴里叼个小球（是自己的玩具），大概是想我陪它玩。有种被打破宁静的感觉，我伸手摸摸它的脑袋，轻声的喊道：“Orion”。它有些兴奋，放下小球，两只前爪直接往我身上扑来，我那浅色衣服被印上两只清晰的爪痕。

我微笑着对它说：“不玩球，坐会儿！”

Orion撒娇似的低嗷几声，我这才顿悟过来：哎！它不懂我的语言呀，格力姐的先生是法国人，他平时和孩子们用法语交流，估计狗狗是习惯听法语的。    

“坐下吧，跟你讲也听不明白，你得学习听中文呀，要不我可不理你哈。”

Orion抬起脑袋，歪着头一直盯着我，听我胡言乱语一通，有中文，也有英文，依然一脸疑惑地在听我讲。终于，它无趣的跳到长椅上，转个圈趴了下来，下巴搭在椅子上。起先它的眼睛还轱辘轱辘转，斜眼看我的时候，特别像跟我瞪白眼。可一会儿眼皮就往下耷拉着，无聊至极的感觉。我恍惚着：这可是听懂我的话儿了？连它都懂多种语言，格力姐对它真是训练有素啊！哎，人连狗狗都不如。我摇摇头自我取笑起来。

突然，Orion对着大门吼起来，同时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跳到门外把格力姐迎了回来。

“Orion，你有没有对客人不敬呀？”

格力姐一边跟狗狗说着中文，一边朝我走近，说道：

“它呀，我们给予太多的自由，在家里哪都能去，平时都上孩子们的床上睡觉。妹子，在家闷得慌吧？法国诺欧商务孔子学院今天有‘中国可持续经济风采展示日’活动，朋友邀请我参加，走，一起去。”

“好啊，姐。”我爽快地回应道。

来到学院，朋友把我们领进蜡染工作坊，向大家介绍了她家的品牌Tangy，特点是天然手工植物染面料—莨绸，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绿色环保面料。她从发现莨绸，活化莨绸，到保护莨绸，全面系统地阐述着生态时尚可持续性发展的思想，最终在奢侈品可持续发展行业中脱颖而出。我们也体验了一把扎染的魅力。格力姐称赞其为：靓丽夺目，璀璨星河。

从学院出来，我和格力姐沿着塞纳河边走边聊，聊着她十多年前从深圳随夫来到法国定居，聊着她这些年一直致力于传播中国的传统文化，聊着聊着，我朦胧的双眼被现实打开，眼前是漆黑一片------

原来是秋梦一场，可梦还未完。我还想继续听姐姐讲下去，趁还没完全清醒，我便又闭上双眼，想将这个美梦延续下去。

最终，场景被切换，任凭我如何努力也没能够再回到那个梦里。

曾经，我确实在半醒之时，回到过原先如同连续剧般的梦里，一直到美好结局。

人与人的缘分是不可思议的。

我和格力姐相识于几年前的法国巴黎。那时，我和先生跟随省商务厅参加巴黎亚洲产品展。我们提前几天来到巴黎，参观完一些主要景点后才开始布展。

也许是法国梧桐和大街上自由的鸽子，让我喜欢上法国，当时就决定每年的展会都会过来，期望在自家展位上弹奏中国民族乐器—古筝。

展览的第二天，我便和几位同乡朋友出去闲逛，留下我先生独自看管着两个展位。

先生在展馆找到展览公司，问及来年能否在我们的展位前弹奏乐器，展览公司说要问当地的主办方。随后，法国主办方的两位工作人员来到我们展位了解情况，其中一位就是格力姐。

先生给她看了看手机里我的小演出视频，格力姐当场就说：“呀，这妹子弹得很好呀！行，明年就在此地弹。”

“真的吗？”先生喜出望外地问道。

“嗯。我就是法国古筝协会的会员，这是我们中国的传统文化呀，你们不单卖产品，还能文化渲染，好事！我家有二台敦煌古筝，一台是在家练习的，另一台是专门的演出用筝，可以借给你，免得你们万里迢迢运过来。”格力姐爽朗地与先生聊起来。

我和朋友们一直玩到晚上，转了几趟地铁，回到酒店已经十点多。先生跟我讲起他今天遇到格力姐的事，我却以为他在讲故事。

“逗我呀？我们在外面没有转迷糊，不是安全回来了么？”

“骗你干嘛？明天自己看吧，她会来找你。”先生满脸无辜低头望向我。

“真有那么巧的事儿？”我开始半信半疑起来。

“是真的。”

次日，果然一大早就有人过来找我，是格力姐。我们一见如故，我们畅谈，我们约定。

我内心充满感激，感激我们的相遇，感激她的鼓励，因为深知自己的弹奏水平，这三脚猫的功夫还上不来台面。

但，我觉得自己勇气可佳。身着传统服饰“糊弄”一下老外，顺便增加点展位的人气还是不错的想法。

异国他乡，而且是在商品展览的会馆里，能觅到知音，我们异常兴奋。缘分真是无法预判，也是如此不可思议。其实，我们在同一时期都在深圳多年。也许，在同时同地，我们曾在深圳的某个角落有遇见，只不过，那时的匆匆过客，无法相识。此时此地，才待到成熟的时机。我们不再错过，不再擦肩。

“妹子，改天展会结束后，你把这里的样品打包起来。存放到我家里，明年你们就不必来回运输啦！以后来法国，你们就住我家去。”

格力姐下班前过来嘱咐着我。

此展会在巴黎是首届举行，由于宣传力度薄弱与其它因素，来观展的商家并不多，主办方未收到预期效果，最终决定取消后期的展览。

我们约定，她回国就会来找我，我下次去欧洲就住在她家。次年暑假，她带孩子回国，在西安住过一段时间，但我们未碰上面。后来又因为疫情，我们已经相隔几年未见，但依然频繁交流和彼此关心着对方。

格力姐在法国一直热爱和弘扬祖国的传统文化，也不断提升自己，交益友，拜名师。她热爱生活，爱好古筝，古琴，茶道，剑舞，太极，棋类，书法，古诗词，戏曲等中华传统文化。

初到法国的她，除英语之外，还要学习法语。后来养育一双儿女，也是注重语言，让两个多半欧洲面孔的混血儿，在法国成长环境中，学会中文的读说写，在我看来是极不容易的。无论在教育小孩方面还是自身修为方面，她都是我学习的榜样。

汪曾祺在西南联大念书时期，写过一篇沈从文布置的习作，是一篇小说，里面有许多对话。他竭力把对话写得美一点，有诗意，有哲理。沈先生说：“你这不是对话，是两个聪明脑壳打架！”从此，他知道对话就是人物所说的普普通通的话，要尽量写得朴素。不要哲理，不要诗意。这样才真实。

我没有脱口而出即兴作诗的文采，更没有聪明脑壳，只有朴实无华，内心充盈的渴望与情感。

记得那些天，我情不自禁，几次来到埃菲尔铁塔下面凝望。口中吟着自己的感触：

无人不仰慕巴黎的“铁娘子”，大半在雨里骄傲，小半在雾里妖娆，永生站成自己的样子，你又是“雾中少女”。

记得在巴黎圣母院里，看到牧师们做礼拜，那种仪式感，那种庄重的歌声，（信徒们）那种虔诚祈祷的情景。我无法使自己对各种教派进行定夺。

因为尊重，我是一位无宗教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