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春天的仙胎鱼

崂山幽梦，梦里有一条小小鱼，半透明半朦胧，时不时从崂山的记忆中飘过。野行崂山数载，我多次遇到它，因为它出世的神奇，也多次揣度它。崂山仙胎鱼，似乎不同于别处的仙胎鱼，它有“崂山中华鲟”之誉，数十年前因拦河建坝、环境恶化等原因，濒临绝迹。后来经多方保护与发现，听说要申请国家地理保护产品，去年秋天，有关部门举办“青岛崂山仙胎鱼专家论坛暨烹饪大赛”，仙胎鱼几经轮回，竟然能走上人类餐桌。

对我来说，仙胎鱼还是野生的才有那仙骨道风。传说之一，最早的仙胎鱼，是神仙用人参种籽变的。我想野生人参和野生仙胎鱼，都有耐寒喜阴的特性，此是传说中有道理的成分。几年来，我和驴友走遍了崂山，也走过崂山的各大水系，对比起来，只在白沙河上游，包括北九水景区上游河道，遇见过仙胎鱼。

前几天，在报端见到崂山仙胎鱼的宣传，说是养殖成功100多万尾鱼苗，养殖初期有段时间，鱼苗要喂食美国大洋湖的卤虫。如此一来的仙胎鱼，得其形似，忘其神传，混淆了自然环境这一重要影响力，在此饲养条件下轮回的仙胎鱼，还是不是传说中的仙胎鱼了。或言，人参也有养殖的，银杏也有培育的，大马哈鱼也不例外，仙胎鱼又能怎样。

还是怀念野山野水中的仙胎鱼。鱼之为鱼，人之为人，相遇相感有时也难预料。最早在十七、八年前，我应邀到华严寺访唔诗友，相陪他北大来的学友，当时诗友在市某局驻华严寺工作站供职，参与筹办东海菩萨塑像事宜。当时我在华严寺住了一晚，第二天游览那罗延口一线，听他说起天波池、仙胎鱼、崂山茶、崂山水什么的，风物飘摇，宛若幻世，具体细节忘了。

在2008年的深秋，十一月二日，印象很深，我与格里、世界的边，随竹竿队从寨上经黑风口至北九水，在蝴蝶泉河谷野餐、烧烤，地点在小石桥与后来命名的仙胎潭之间。那天喝薄荷酒，我右手去抓酒瓶子时，被没看见的野蜜蜂（马蜂）咬了一口，生痛，之后隐痛半年多。饭前有山友在浅溪中捞了一条鱼，大约十几厘米长短，当时没想是什么鱼，只觉得，这么冷的天，这么寒的水，这么浅的溪，这么多的人，这么一条奇怪的鱼，为何要与我们相遇呢。后来没人说起那条小鱼，一般是放生了。

到2009年夏天，我爬野山也有一年多了，大约爬了一百多次。在一个天色祥和的中午，水潺潺，山映映，白云悠悠，树影婆娑，在一个无名水潭旁，我遇到了成群结队的半透明的仙胎鱼，数十上百条，离前一年深秋的遇鱼地点，大约一箭射去之远。围看群鱼的仙姿游影，几经分析探讨，很多山友认为是仙胎鱼。那天有山友下潭要捉仙胎鱼，被围观的女队员劝止。仙胎鱼仙胎鱼，其实看你自由的灵魂陶冶，更胜拿你羁绊的肉身咂味。

之后在群里，有山友探讨品尝仙胎鱼的可行问题，一年生的啊，就吃一次啦，古人也吃过，伟人也吃过，山民也在吃，还搞养殖呢，等等。后来听说，四位山友私下去那水潭旁，捉了五条小鱼，煮汤，每人吃了一条，留一条带到山下，请年长山民辨认，确实是野生仙胎鱼，把那条鱼放生在附近山溪。听说捉上来小仙胎鱼，离着数米远，能从玻璃瓶里跳回水潭，感觉神奇，未多冒犯，只捉请了五条。

许是对仙胎鱼的特殊情感，我和大部分队友一样，坚决反对在山里捉食仙胎鱼。后来有一次，那年七月二十六日，几位山友提前赶到仙胎潭，捞了一些仙胎鱼，煮汤，每位队友分享一条，我犹豫片刻，心念罪过，还是把那条仙胎鱼吃了。我吃那条仙胎鱼时，先是将整条小鱼含在口中，幻想它还能感受一些友善，可是很快，那条仙胎鱼在口中融化了，连鱼骨鱼刺都融化了。我想到几十年前毛主席在青岛时，品尝过一次仙胎鱼汤，称赞仙胎鱼有仙骨，此番虽也遇品仙骨，时过境迁，竟未释然。那天是日全食后第一次爬山，我在游记中写，“忙碌蚂蚁，似迷蜗牛，木鸡呆人，笨驴傻鱼，有万千称谓中的不同体会。日全食有突然的野性吗，还是日全食有突然的非野性，或是日全食从来没有过野性与非野性。”

后来每次去蝴蝶泉河谷，我大都到仙胎潭看鱼，有时能看见，有时看不见。前几天看到仙胎鱼养殖的新闻，我想这周六爬山路过仙胎潭，我一定要去仙胎潭看仙胎鱼，今年春寒，崂山之上，冰天雪地，会与仙胎鱼有怎样的相遇想感。自我揣度，野人参适合在海拔500米到1000米的寒湿地带生长，与几次发现仙胎鱼的地点海拔差不多。晚春冰雪消融时，我见过仙胎潭中的成群幼鱼，也见过蝴蝶泉河谷中的零散幼鱼。仙胎鱼会不会是在冬天的山溪水潭中产卵，春天孵化，夏天成年，大多数仙胎鱼在雨季时顺溪流而下，沿途生存，最后在靠近海湾的淡水河浅滩汇集，其中，仙胎鱼族里更野性的鱼，或可称仙胎鱼中的健将、强驴、勇士、精英等，不畏艰难，或是基因中有野人参种籽般的特性，从不同地段，溯流跃溪而上，为了那个传说中的梦想而去。

古有黄河鲤鱼跳龙门之说，今有崂山仙胎鱼跃山溪之见。有一次爬山，在仙胎潭与潮音瀑之间河道中，溪流奔落，眼见一条不到十厘米的小鱼，迎流窜跃，有时在水浪上，有时在湿滑的花岗岩溪壁旁，毫无停顿，一眼跃上数几米远而去，令我挥臂叹奇之。想到潮音瀑虽高，但半腰中有两处水潭，可供仙胎鱼停顿跳跃，自然造化，叹为观止。而在另一处河道，因人工修了高坝，倒是挺拔了，却拦了仙胎鱼的鱼路，感觉实在要建高坝，最好在一旁参考潮音瀑的腰潭，修几处仙胎鱼驿站方好。

几乎是带着朦胧的揣度，梦游一般，周六2月18日这天，随众山友来到蝴蝶泉河谷。我特意到仙胎潭看鱼，幽谷冰川，映雪冰潭。山友在冰潭上起舞留影，我想仙胎鱼会不会就在冰下孵化或者游动。仙胎潭的冰面有深浅不一的积雪，靠近西北岸的潭侧，有一行奇怪的脚印，单行，不是人类的鞋印，也不是清晰的什么蹄爪印。有片段时间，我独自留在冰雪的仙胎潭内，略往右前方走几步，听到冰层断裂的脆响，我收回脚步，以枝划雪，写下仙胎鱼三字留念。

早春崂山，林雪瀑冰，激情，梦幻，魂兮归来，了然无迹。一条仙胎鱼的来去是自由的，不自由的，反倒是热衷仙胎鱼的过客了。有了仙胎鱼的野遇，有了仙胎鱼的野想，我心中的仙胎鱼，似乎寄托着更原始的野性和更原始的智慧。仙胎鱼，万象中的一缕春风，春风化雨的时候，冰雪消融的时候，它在山野诞生，它从山野生长，它也会与自然和谐相处。寻找春天的仙胎鱼，春天在仙胎鱼的心中，山高水长，物换星移，仙胎鱼的梦依然是仙胎鱼的。

2012/02/18于青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