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几天后一个周六,我参加社区网友组织的登山活动。上午九点多,大家在滨海公路边集合,一共五辆车,沿滨海公路、隧道,往仰口方向的二龙山而去。今年夏天,我和文友去过一次二龙山,经晓望水库、飞碟石至青龙潭,挽裤下水,亲密接触崂山溪水的清澈秀美。
如今有初冬的阳光,还有快乐的队伍,大家一路说笑,车辆停在景区停车场,我们随着人流沿山道上行。不知为何,这次的游客特别多,已进冬天,怎么游客比夏天还多呢,我们一行十多人,很快淹没在川流的人群中。前行不久,见到很多游客聚在一辆箱式货车旁,从车上搬下很多墨绿色的大塑料袋。我走近一看,塑料袋里有半袋左右的水,贴着袋壁有大鱼尾巴在摆动。我好奇而问,有人说,是准备放生的。
从前我在厦门念大学时,校门外有座南普陀寺,寺门前有一个几亩见方的放生池,里面有很多鱼,有时我散步到放生池边,扯一把青草扔到池水中,便会聚来很多半大的鲤鱼、草鱼什么的,那些鱼儿不似来此聚食,而是来此向游人打招呼呢。我心中想着大学校门外的放生池,身子却定在箱式货车边,眼见很多人将货车上的十几袋鱼提走了,人流变得稀疏起来,这时货车上卸下白色泡沫塑料的大箱子,卸车的人说要男士来抬,我不由向前一步,替下一位女士,和一位胖乎乎的陌生男子一起,接过那个沉甸甸的泡沫箱子。
感觉那箱子比一台大电视还重,抬着箱子走了百十米山道,越发吃力,不得不走十多米休息片刻,怕扭了腰,两人换着位置抬。山路上很多碎砂粒,一步一滑,都难行进。后来我发现把手指掐进泡沫箱里,可以把住手劲,赶忙把这个发现告诉同伴。本来这个箱子就重,卸车时箱壁裂开一道缝,经俩生手一阵猛抬,快到水库时,箱子几乎不能再抬了。好在还剩一小段平地,有人说可以抓着箱子的捆绑带,依法办理,小心抓着,几步一停,总算把箱子运到水库边。
原先遇到的那群游客,在水库边汇集。打听一下,原来他们是佛家什么莲花会的会员。他们把那些箱子、塑料袋、网袋聚在一块山石前,箱盖全打开。有五个泡沫塑料大箱子,其中两箱是甲鱼,三箱是乌龟,甲鱼和乌龟各有一个老式饭盒大小,乌龟略大些,那些乌龟的背上有好看的深浅不一的黄白色块纹,有人说像是巴西龟,大约还有几网袋牛蛙,剩下就是那些鱼儿了。
后来他们在山石前围成半圈,山石上摆了一张观音菩萨的画像,还摆了些面包、花生、水果什么的,有没有点香我忘了,记得当时没闻到香火味,但是我看到有些人带着香盒,也许山林禁止烟火,他们是遵从的。
我们停下行程,有的靠近,有的离远,远远近近观看。我观察了一下,会员中大都是中老年女士,男士为数不多,有几位年青的女士,不时用数码相机拍照,靠近圈内的人更显专注,其中几位换上褐色的释袍,有一位男士敲着深红色的木鱼,不知什么时候,中间多出一位穿黄色袈裟的清瘦老者,光着头,敲着一个小巧的铜钵,领着大家诵读佛经。
佛经旋律优美,他们专心致志诵读着,我们远近看着。不时有人近前看那些待要放生的生物,他们也不为所动,其间我向近前查了两遍,才找到我抬的那个箱子。因为抬它时我看到裂开的箱缝里,露出一些花纹,我和那位抬箱的同伴,都不知道抬的是何种生物。原来我抬的那箱,是一些个头略大的乌龟。
时间过去一个小时,他们还在专心诵经,队中几个心急的,想先去爬一会儿山,大部分朋友在水库边等着,要看放生的过程。我们几个走了一段,我说,爬山机会有的是,这放生却是难遇的,不如回去看放生吧。一位老哥朋友看我们回来,问我,我把刚才的话说一遍,他会心地笑了。
诵毕佛经,穿袈裟的老者,一手端个纸杯,纸杯下有个半透明色的杯托,一手拿串树叶,大约是淡黄色的一串对开的槐树叶或者别的叶子,在那些要放生的箱子、袋子上,洒了几次水,大家就搬动那些箱子、袋子。我已知道那些陌生游客大都是信徒,这时他们去搬那些箱子、袋子,我就不加入了。
我看到一位穿火红棉袄的老太太,慈眉善目,在费力搬一大袋子牛蛙。我问,要不要帮忙。一位男子说,可以。于是我快步走进人群,帮老太太搬牛蛙。我们搬着牛蛙来到水边,解开扎绳,把牛蛙从网袋里一只只拿出来,一只只放到水里。红衣老太太一边放一边念着佛号,我听出那是些吉祥的意思。突然老太太有些感慨地说,乌龟是很有灵性的,你放生了乌龟,乌龟会感谢你,要和你点头致意后才游走呢。也许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放下牛蛙网袋,找到旁边放乌龟的两位老人,帮他们解开扎绳,先放了两头乌龟,然后从网袋里一手拿了一头大乌龟,走到红衣老太太的身边,把两头大龟交给她。
果然如红衣老太太所说,有些乌龟到了水里,不久就会转过身来,向放生的人点头感谢,有的乌龟被扔到远水处,也要游回来,特意向放生的人们致意。我曾注意到一个脸颊边各有一抹红色斑纹的大乌龟,在人们面前待了很久,不断向人们点头呢。
也许乌龟有更多灵性,但没听说,甲鱼有向人们点头致意的,它们一见水就扎入水底去了。放生时间约半小时,乌龟们逐渐离去,可是那些牛蛙却似傻了一样,随着水波回到岸边。也许牛蛙是冬眠的,这时还没醒过来,也许是水库的水太凉,也许它们确实不适合野外生活。那些信徒说要回湛山寺上香,他们晚走几个人,把岸边的牛蛙收集起来,带到别的水边放生。
我和文友格里、荷叶、礼花,没有随队离开,因为还有几头乌龟游回水边,在岸边一米多远向岸上点头,我们和那些善感的灵龟打招呼,拍了照片。离开水库时,收集了一塑料袋的牛蛙,准备带到山上择水放生,还接受了那些信徒给的更大一袋子牛蛙,一起带进山里。经过山坡高处一块茶地后,发现路边有个长满水草的小水塘,商议一下,将装有十几只牛蛙的袋子打开,把牛蛙放进小水塘,然后带着那装有六、七只牛蛙的袋子,继续追赶大队。
追上大队时,他们在环山石道和通山道交汇处等着,见带上山的牛蛙都很兴奋,正好路边溪涧中有一个水潭,大半潭清澈的潭水。把两只牛蛙扔进潭水中,不想那两只牛蛙进了潭水,一动不动悬浮在水面上,不知是失去了自我,还是忘记了自我。我想这可不成,这样在潭水中傻浮着,又没有水草什么的,岂不要被冻死吗。可是水潭太大,最长的登山杖和手边的树枝,都够不到。有人向牛蛙挥手高喊,牛蛙还是不为所动。有人笑说,看样子牛蛙在水中也会冬眠的。我围着水潭转了半圈,找了块拳头大小的石头丢进水潭,想用水波激一下牛蛙,果然,在我扔了三块石头后,牛蛙好象感觉到什么,一只游到水边,一只游到离水边近两米远的一块浅水石上,我找了根干枯的树枝,伸开胳膊,离那牛蛙还有一掌多远,我只好用树枝在牛蛙跟前划动,那牛蛙随着水波往前慢慢移动,树枝可以够着牛蛙时,我用树枝搭着牛蛙的前臂,把它拉到了水边,然后把它和另一个牛蛙再次放进袋子,准备带到一个隐蔽些的浅水边放生。
后来,我们一路留心可以放生牛蛙的地方,终于在一处交汇路口的坡地下面,找到杂草乱石的水边,把那几只牛蛙放生了。刚离开放生的牛蛙往回走,我和文友在讨论牛蛙的野生能力时,一阵好大的山风经过,山林深处沙沙回响,经久不息,似是无数连鸣的蛙声。文友说,听,好大一片蛙声,是不是崂山蛙神的声音,也许它们在欢迎那些放生的牛蛙呢。这时我的心中一阵肃穆,似乎在自言自语说着,也许是蛙声,也许是风声,也许是自然感应的心声吧。
记得孟子《告子上》中说,“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矣。”大意是,学问之道没有别的,只是找回丢失的心罢了。山与水,心与物,儒道释,皆有情。2007年初冬,这次爬山中的奇遇、善遇,有人素面朝天,有人全副装备,有人穿着袈裟,有人拿着登山杖,有数人相识,有更多人陌生。风声乍起乍落,风物或远或近,从前,南普陀寺前的放生池,现在,二龙山的放生山水,这时想来,那怎么是在放生别物呢,那实在是放生自心啊。
2007/1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