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红樱桃

         五月红樱桃

    樱桃红了时候，一串串，一簇簇，玲珑剔透，千娇百媚，奔星宛虹，色授魂与，仿佛天界的仙子下凡，在流光的飞影里浅醉。樱桃是青岛特产，青岛樱桃以崂山樱桃为最，据说崂山的樱桃树，有野生山樱的基因，山樱原产中国，有强悍的生命力，枝杈婀娜，花叶优美，熟果紫红柔软，多为野鸟所食。野生山樱遍布崂山，花粉相授，花枝相嫁，崂山樱桃自然沾了不少的野气与仙气。明末清初黄宗昌《崂山志》记载：“樱桃，有家樱桃，味甘而蜡，珠尤大，而肉丰水多；有山樱桃，味兼酸，调以糖蒸食最佳；二种皆可作干。”崂山地域辽阔，云雾缭绕，野溪流布，水土丰腴，阳光明媚，春花摇曳，灿漫山野，初夏熟果，红艳诱人，深得山海日月之精华。甚至，红樱桃的梦境，也有仙风道骨的飘逸，甚至，红樱桃的俗世，也有熙熙攘攘红男绿女的美意。

据说商、周古墓出土过樱桃种子，樱桃是中国传统水果之一，春分前后开花，春末夏初熟果。先秦《尔雅》载：楔，荆桃。晋郭璞注释：荆桃，今樱桃。“荆”与“樱”谐音，“楔”有树木嫁接的引申意思。东汉《说文解字》载：樱，果也。“樱桃”一词，较早出现于《史记*叔孙通列传》，“（汉）孝惠帝曾春出离宫，叔孙生曰：‘古者有春尝果（尝食新果），方今樱桃孰（熟），可献，愿陛下出，因取樱桃献宗庙。’上乃许之，诸果献由此兴。”《汉书》记载大体相同。西汉司马相如《上林赋》有“梬枣杨梅，樱桃蒲陶（葡萄）”词句。看来，西汉初期，“樱桃”作为双音词的通俗白话，开始进入文本。

先秦《礼记*月令》记载：“是月（仲夏之月）也，天子乃以雏尝黍，羞以含桃，先荐寝庙。”东汉郑玄（大儒、经学大家）注释说，“含桃”为樱桃，后世多引用。在下感觉郑子所注有误，因为《月令》记载：“（仲夏之月）小暑至”，“是月也，日长至，”小暑、夏至节气日，所在月份为公历6月，农历一般是四月。青岛春暖较迟，崂山樱桃多在5月初的立夏之后成熟，内地更早一些。《史记》所言“方今”，大约是长安地区的暮春。看来，6月的“含桃”不会是樱桃，而是某个早熟品种的桃子，估计是古老水蜜桃的一种，《晏子春秋》有“两桃杀三士”的故事，可见桃子是当时名贵水果，也可以说，那桃子是先荐于寝庙的，桃之深意更有佐证。

唐朝描绘樱桃的诗词很多，樱桃成熟季节，朝廷有赐果百官的传统，民间的樱桃盛会，同样乐此不彼。元稹《同醉》：“心源一种仙如水，同醉樱桃林下春。”王维《敕赐百官*樱桃》：“芙蓉阙下会千官，紫禁朱樱出上阑。”杜甫《野人送朱樱》：“西蜀樱桃也自红，野人相赠满筠笼。数回细写仍愁破，万颗匀圆讶许同。忆昨赐沾门下省，退朝擎出大明宫。金盘玉箸无消息，此日尝新任转蓬。”宋朝的樱桃诗词，距离百官欢宴远了一些，大约和汉朝、唐朝的首都相比，樱桃在情感方位上有些偏远。再以后，历尽劫波，世事纷纭，庙堂与江湖愈加相离，樱桃就是纯属民间的文化遗产了。

樱桃有百果第一枝的雅称，春末夏初，樱桃成熟，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果期十多天，风雨之后荡然而逝，所谓红颜薄命，也有樱桃的喻意吧。白居易《吴樱桃》：“可怜风吹兼雨打，明朝后日即应无。”青岛是海洋气候，阴晴多变，夏季风雨骤然，樱桃的果期，似乎更是倏忽。很多年前有了樱桃节，樱桃逐渐成为青岛的名片之一，吃樱桃逐渐胜过吃春鲅鱼的风俗，樱桃现场品尝，更有地域特色。记得最早樱桃节时，我在北宅周戈庄的小山上吃过樱桃，爬山途中吃过先天庵、茶涧庙残存老树上的樱桃，那红果味甜且厚，可与飞龙瀑百年树龄的樱桃媲美，可惜后来不知被什么人砍伐了。后来的后来，在上葛、下葛、磅石、飞龙瀑、大崂、乌衣巷、寨上、山色峪、仰口、马鞍子等处吃过樱桃。

去年初夏爬山经过寨上，路旁的樱桃红艳诱人，触手可及的情况下，自然顺手摘食，见到几棵满枝缀红的樱桃树，一中年男子提一个小竹篮采摘，想买些，他说采了自家吃，不卖，树上的可以随便吃，别弄坏枝子。寨上是个古朴的小山村，小得连个超市也难找到，初冬爬山路过那里，大青萝卜拱土而出，交钱后自己去菜地选拔。今年初夏爬山，因樱桃节人多车堵，寨上方向不让大车通行，我们的包车改往流清河，经马鞍子去滚龙洞、星星潭，马鞍子老村早年因修建水库而搬迁，残垣断壁多有荒废，当年种植的樱桃、杏树、山楂等，也已荒弃放养，樱桃成熟的季节，众山友要去一趟马鞍子，顺路品尝新鲜的樱桃。这次到马鞍子，看到阳光下的樱桃树，红光闪亮，笑靥妩媚，有一种久违的亲切，众人在屋前村旁的樱桃树下大快朵颐，不得不提醒他们，别耽误了爬山。有几家村民从山下新村来此，架了梯子守着老宅的樱桃树。问他们多少钱一斤，答曰还不知道价格，问我们什么时间来买，我说下午三点左右在路边等着，有不少人要买樱桃。

“樱桃好吃树难栽，有那些心思口难开。”最初是一首乡情浓郁的陕晋民歌，后来乔羽先生改编了歌词，“樱桃好吃树难栽，不下苦功花不开，幸福不会从天降，社会主义等不来。”樱桃歌注入时代气息，更为脍炙人口。古老的樱桃也是这样，青岛，一个与五月有关的城市，五四运动，五四广场，五月的风，象征着觉醒，象征着团结，象征着力量。红色五月风，五月红樱桃，市郊山野，村庄阡陌，所有樱桃的记忆都是那么鲜艳、美丽。春天来了，春天又以无私无求的情怀，留下千娇百媚的樱桃，红颜一度，浅酌低吟，然后倏忽作别。《列子*天瑞》写：“死之与生，一往一反。故死于是者，安知不生于彼？”樱桃梦，梦樱桃，一梦如斯，万梦竟发。我想，春花与夏果，是可以复活的，善良和美丽，也是可以复活的，樱桃的梦境与重生，也如物转星移无往不复的苍茫人生吧。

2016/05/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