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小昌
夜宿深山兰花林家,倒头便入梦乡。
林中早起的鸟雀声,惊醒了我的酣睡。赖在床上,呼吸清新的空气,浑身舒坦,又想起床,又挪不动腿脚。忽然,透过明亮几净的窗户缝隙,飘来一股股浓郁的清香,淡淡的、青青的、爽爽的,点点滴滴渗透心里肺里,驱醒“瞌睡虫”,勾走大脑里波涛澎湃的思绪浪花,把感觉、知觉、嗅觉、味觉全吸出窗外。
伸个大大的懒腰,猛地跳下床,寻着香味遁出门去,蓝瓦白墙木柱的川东北山区民宿,掩映在密织的松林里,山是层峦叠嶂的绿色帽子,涧是溪水哗哗的碧绿见底,路是黑色化生态沥青路面,林里的成群结队的飞禽走兽寻食嬉耍,晨曦的金色阳光洒满山林。林间一片开阔地面,层层梯状坡地里哺育着嫩绿的树苗、五彩的花卉,争奇斗艳,生机盎然。浓郁的清香就是从这儿传递出来,一位穿着朴素的花甲妇女在苗圃里精心地呵护着盆栽花卉,像抚养自己的儿女一样。这片花卉兰色茎叶,片片叶子向外层层散发,个个拉直腰杆和腿脚,叶尖尽量向后仰着,在阵阵微风里摇摆着头颈和身子,尽情地享受大自然的阳光雨露,与林间的居民和谐共处。每盆花卉枝叶不多,个个含苞欲放,没有醒目的艳态,没有硕大的花叶,却有白色、纯白色、白绿色,也有黄绿色、淡黄色、淡黄褐色、纯黄色,还有红色、青色、紫色,五颜六色,美不胜收,更有散发不尽的淡雅清香,随着山风松涛声飘逸到苗圃间、林间、山间、房间的角落,仿佛进入一个七彩缤纷的世界。
淡雅的清香,质朴的文静,高洁的味道,这不是“兰花”吗?随着我的惊诧声,花甲妇女抬起头来,应声道“这就是兰花,我也叫兰花!”兰花从小生活在这山里,一直与兰花有缘。兰花很小的时候,随父母从川南的丘陵地区来到大巴山深处,父亲是一名煤矿工人,母亲小学文化成了煤矿子弟校的小学代课老师,一家人从此与大山结缘生根。刚来时,树大林密,密不透风,太阳晒不进林里,大雨淋不透树叶,溪涧的水总是清清的,没有道路就在密林里穿行,随时遇到野鸡、锦鸡、松鼠、野猪、野狐、野狗,林涧溪水潺潺、鱼蟹畅游,夜间经常听到野狼、金钱豹的嘶吼声,饿了伸手摘下可口的野果充饥,渴了随手捧一捧山泉水解渴,困了随手摘下一朵野兰花闻香提神。生活条件艰苦,衣食住行简单,文化娱乐单一,家家却有种植兰花的习惯,间间窗台、门前摆放着两三盆从山林间挖来的野生兰花,小心管护,房里房外、楼栋内外、小区内外、矿区内外兰香四溢,人人生活幸福,天天日子充实。
随着一车车乌金从千里井下开采出来,欢歌笑语送到深山外的热电厂发成电,让每一粒乌金发尽光和热,变成国家建设的紧缺“砖瓦”。渐渐地,矿区有了汽车运输的水泥公路,有了运煤的蒸汽小火车,平房少了,高楼多了,人口密集了。井下乌金的大量开采,大量的大树锯成井下消耗的长方块坑木,植被变得稀疏,森林变得浅薄,飞禽走兽飞跑了,溪水变得乌黑而悄悄断流,吃水只得从千米深处的矿井里用高压水泵抽上来净化,每天分早中晚三段时间供应。山里生长的兰花也小气,随着植被的减少,野生兰花变少,只能在悬崖峭壁处才能寻觅到,家养的兰花由于水土的问题成活率不高,养的人渐渐少了。曾有一段时间,市场上流行炒卖兰花热潮,山尖的兰花难逃厄运,只要有人能够攀爬的地方,总是把野生兰花挖得彻底。栽养兰花远近闻名的兰花全家人,总有一股兰花清高的本性,商贩上门收购出价很高,每次都吃了“闭门羹”,而对左邻右舍、亲朋好友有求必应,毫不吝惜免费馈赠,赢得了“兰花大姐”的美誉。
煤矿由于资源枯竭而闭坑,许多人走出了矿区,搬出了深山。兰花家舍不得兰花,留在深山,变成植树造林、管护林区的“补绿者”和兰花种植的“坚守者”。每年都有熟人托她要兰花,或者或少寄来一些钱。随着大兰、翠兰、碧兰、小兰的出嫁,走出深山住进闹市,山林的植被变厚,山间的溪水变有变大,林里的飞禽走兽增多,林间的野生兰花多了。山清水秀,天蓝地绿,树大林密,城里人更需要消费大量的生态、绿色,“兰花大姐”萌发了卖“兰花绿”致富的想法,凭借自己的种养技能,伙同林区居民入股建起苗圃基地,培育人工盆栽兰花,一盆卖到几十元,甚至上百元,家家闻着兰花香,开起林家乐,赚着兰花钱,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文明美丽富裕”之花在社区生根结果,浓郁淡雅清香之兰融入五光十色的朝阳撒满山林大地。
兰来花开,香满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