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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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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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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辍

时令虽已进入八月,酷暑仍没有退尽,人届中年的薛杨老师却提早走进多事之秋。

先是他所任教班级的班主任另觅高枝,留下的空缺需要有人来填补。开学在即,常言道“国一日不能无君“。班上也不能一天没有班主任。按往常学校的惯例,班主任工作一般都是担任主科的老师兼任,以前这个班主任由数学老师兜着,如今她离开了,班主任的担子非他这个语文老师接过不可。果然不出所料,八月中旬的一天,校长教导一齐找上门来,言谈中提出,他们希望薛杨急学校之所急,想学校之所想,无论如何都要接过班主任这副挑子。

在教育战线已干了二十年工作的薛杨,深知这个年头的班主任并不是那么好当的。特别是学校实行分层教学后二类班级的班主任,更是一份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弄得好能够功成名就,弄不好就会身败名裂。接手这样的班级,需要的是敢于趟险的精神。要得到家长社会和领导的认可,就必须付出超出常人数倍的汗水和心血。他本来可以一口回绝,但是在校长和教导几顶高帽送出之后,他心里就有了蜜样的感觉,顿生非我不能力挽狂澜的自信,顿时生出了万丈豪情。

士为知己者用嘛!何况他们的要求并没有超出教师的职责范围,作为教师,拒绝当班主任怎么说也说不过去,他硬着头皮,毅然决然地应承下来。

后是早就决定不再出门的妻子,看到乡场上的萧条和冷清,觉得留下来做点小生意改变家境的愿望落空,打消了留在家乡相夫教子的念头。在酷暑还没有褪去秋凉还没有到来的那一刻,便一意孤行地远赴异地他乡。使得他不得不带着年幼的孩子,在万般无奈中苦撑时日。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真正体味到持家的艰辛与不易,直到这一时刻,他才开始后悔对学校领导那轻率的承诺。

想找领导诉说目下的窘迫和困境,求得他们的同情理解帮忙卸掉肩上的担子,此时此刻却十分地难为情。生性倔强的他,认定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道理。他没有把内心的所思所想付诸行动。他经历过无数风风雨雨,尝遍了世间的苦涩酸辛,认为关键时刻撂挑子必将为同仁们所不齿。是苦是累独自承担,这才是大丈夫立身于世的根和本。

还没有摸清班级的底细,还没有想好治理班级的方针,还没有从繁杂的家事里解脱,还没有走出亲人远别的阴影。在一片紧锣密鼓的氛围中,新学期开始了。

学生还没有返校,气氛就迥异平常。街头巷尾,墙头路旁,一夜间增添了一道道亮丽的风景。“普及义务教育是全县人民的神圣职责“,”提高国民素质是教师义不容辞的责任“,”扫除文盲,利国利民“等标语口号一时间铺天盖地。大家都知道,我国是标语口号的王国,口号标语是即将有一场运动或行动的先兆。凭直觉,县委政府对教育界将有大的举动,教育阵线将面临着一场特殊的考验和挑战。

走在街上,满眼皆是醒目的横幅。薛杨心里不由涌出紧张,这个时候走马上任,前途还不知是福是祸。少干事少担责任已成为世人的公理。能不能管好这个令人头疼的集体,他的心里并没有底。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摆在面前的即使是激流是险滩,咬紧牙关也要淌过去。

全校教师返校那天,即将宣布各班班主任名单之前,校长把薛杨叫到他的办公室。说今年是犹为特殊的一年,县委、政府为了“两基”验收过关,调动了一切可以调动的人力,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资金,投入的人力物力是巨大的。如果哪一个环节出了差错,都会严重地影响我们的县计民生。作为教育阵地的基础,班级工作事关重大。问他当班主任有困难没有,如果有困难,退出还来得及。

听了校长的话,薛杨心里翻腾开了。他既怕出现纰漏,毁了自己的一世教名,又怕打退堂鼓引来同事们的说是道非。关键时刻退缩,只能证明你不是懒汉就是懦夫。如果这样的话,将来还有何颜面来传道授业。

校长把话说完,静静地等着薛杨表态。薛杨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用坚定的目光注视着校长,大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英雄气概。过了几天,薛杨开始为自己的抉择挠头了。学校已经正式上课,他们班上还有六七个学生没来报到。起初他还一厢情愿认为,是学生们还不知道班主任是他:是学生们家里还存在暂时的困难。

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星期,那六个同学始终没有露面。

薛杨急了,赶忙向到校的同学了解情况。班长告诉他,张玉梅生病了,吴小芬还没有凑足学费,江南准备出门打工......,只有王大林,张小木,李成森三人辍学原因不明。

幸好张玉梅,吴小芬,江南的家离学校不远。课余间歇,薛杨老师分别走访了他们家。张玉梅同学的病情已经好转,两三天后可望出院,吴小芬家里缺钱,学校让她缓交书费。想出门打工的江南,在薛老师的苦口婆心疏导下,已经回心转意,欣然返校。

唯有王大林,张小林,李成森三人的复学问题成了薛杨心中解不开的结。看来他这个班主任不亲自出面,就无法搬动他们的大驾。

周五开班会时,安排学生带信给未到校同学的家长,恳求他们来学校一趟说清楚他们的子女失学的原因。随后薛杨到教导处找到失学学生家长的姓名和详细的家庭住址。准备周末来个出其不意,把家长和学生一同阻在家里,说好说歹也要把学生请回学校。

拿到地址一看,薛杨几乎傻了眼。三个学生的住地离学校都超出十几公里。更难以意料的是王大林家在东,张小木家在西,李成森家偏偏在北,想在一天之内走遍三家,按理说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放学回家,草草地做了点吃的,督促读二年级的孩子做完作业,天就黑了下来。想起明天的家访,薛杨心里烦躁不宁。他心里想的是,要是学生死活不愿复学,该怎样说服,要是家长蛮不讲理,该怎样面对。这些无法排解的忧虑,自始至终填满了他的大脑。安顿好孩子,等她睡熟以后,拧开电视搜索能排解烦恼的频道。天不遂人愿,往日里妙趣横生的节目今夜完完全全消失了踪影,画面上充斥着无聊的调侃和庸俗的逗笑。频道调到地方台,画面上一直播着“两基攻坚”动员大会的场景,再换台又出现了电视剧《一个都不能少》,电视内容使薛杨触景生情,让他心里始终记挂着还流失在外的三个学生。

身体转移到床上,心还是翻滚起伏。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心里装的是学生,耳边响起的是校长在全校教职工大会上的讲话。校长是这样说的:“两基攻坚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每个人都要找准自己的位置,负起自己的责任,做好控辍保学工作,作到入学率,巩固率,合格率都要达到百分之百。这是虚晃不得的,如果你们掉以轻心,出了差错,给政府带来麻烦,你就是给自己的饭碗找麻烦”。

他说得惊心动魄,老师们听得胆战心惊。大家都知道,越是非常时期,政府就越会有非常的举动,也就会采取非常的措施,特别是关系到官员们的政绩官声和切身利益的时候,他们是没有半点心慈手软的。老师们的饭碗大多来之不易,如果没有过硬的后台,谁也不敢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在这个冷清寂静的秋夜,薛杨脑海里翻腾的不是饭碗问题。他想的是,身为人师,不能尽人师之道,让孩子们在校外徘徊流连,这本身就是老师的最大失职。他为家长和学生都不理解政府学校的苦心而暗暗心痛。

迷迷糊糊睁眼朝窗外望去,满眼已是一片银光。翻身起床,捅燃炉火,打壶水热上,准备煮碗面条。一看时间,才凌晨五点。打开房门,一股凉风扑面而来,薛杨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走出屋子,看到一轮冷月当空高悬,教教白光银丝般落满大地,树林间庄稼旁满布婆娑的影子。

远方连绵的群山,像手挽着手的巨人,擎天柱般矗立。

转回屋里,看着睡熟的女儿,不忍心把她叫醒。匆匆煮好面条捞了几口,拿出纸笔字斟句酌写下几句女儿能够读懂的文字:”乖娃娃,爸爸有事出门,起床后,自己穿衣服。锅里有饭,放燃火吃。爸爸,今天留。“把纸条放在女儿的床头,薛杨的眼睛忍不住湿润。年仅七岁的孩子,按理说应该在父母的怀里撒娇,但她摊上自己这样的父亲,却要过早的照顾自己,总不能不让人心酸流泪。到她懂事时,是否能够理解她爸爸的苦衷呢?

硬起心肠从家里走出,往街上瞭了几眼,平时如潮的三轮车还没有出现。百般无奈的他只得踏着细碎的月光走上田间小道。寻王大林家的方向走去。

沿着弯弯曲曲,曲曲弯弯的田埂,在稻谷香里穿行,成熟的谷穗不时扫过裸露的肌肤,刺激着疲惫的神经,带着早凉的秋风拂过面孔,吹散了失眠的睡意,整个人说不出的精气神。

走过田埂走山路,沿着光滑的石梯一步一步往上爬,走了不知多久,早秋的凉意已经从身上消失,微微的热气从千百个毛孔冒出,薛杨开始气喘吁吁了。

来到三岔路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片刻,起身继续前行。四野的凉风袭来,扑打在身前身后,惬意极了。抬头往东边的山上望去,隔着坝子,半山腰隐隐约约透出灯光。目光往上,对面山顶捧着一个鲜红的绣球向他迎来,一刹那间。山上山下已披上万道霞光。大约九点钟左右光景,薛杨越过坝子来到了王大林同学居住的村寨。

这是一个背靠重重大山,面对平坦坝子的山村,纯粹一座典型的黔中村落。放眼望去,寨子里新房林立,屋高瓦亮。硬化了道路延伸到村里的各个旮旯角落。村子在阳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一派富足祥和。

站在村头观望,一个满嘴银须的老者赶着牛迎面走来。薛杨上前拦住老人问询:“请问老伯,你们村王大林家住在那儿?”老人一脸茫然,仿佛没有听清薛杨的询问。

薛杨提高嗓门再问一遍老人依旧不言不语,薛杨怀疑老人不太清楚村里小孩子们的名字,便说出王大林家长的姓名再一次问讯,老人摇了摇头,一脸漠然,赶着牛不紧不慢往山路上走去。

薛杨看到村口聚集了一群孩子,很想从他们哪儿知道王大林家的确切住址。他相信孩子的单纯和热情,孩子们可能不会让他失望。赶忙上前准备发问,孩子们刚听到王大林的名字,一个看似领头的招呼一声,大伙便一哄四散,各自钻进自己的屋里,再也没有露面。

两次问路失败,薛杨免不了有点泄气。正迟疑间,路上走过来一对中年男女,他们手里提着布袋,肩上杠着扁担,一副下地掏苞谷的样子,。薛杨觉得年龄相仿容易沟通,于是快步上前拦住他们。。“老哥老嫂,王大林家往哪走?能告诉我吗?”听到问话,两人脸上均露出一惊一乍的神色。薛杨吸取前两次的教训,急着补充到:我是他的老师,来这里是叫他赶快去上学。“不表明身份则以,一听他说明自己的身份,准备回答指路的那对中年男女好像约好似的,异口同声回答:“你慢慢去找吧,我们不知道。“说完十分不耐烦地扭转身子,头也不回地往寨外走去。我今天是闯鬼了,问老人老人装聋作哑,问小孩小孩作鸟兽散,满以为问中年人可靠,殊不知得到的难看更多。薛杨在心里嘀咕,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此时此刻,他深深地为自己感到悲哀,怀着一片赤诚而来,竟然遭受这般冷遇。一时间竟莫名其妙地心灰意冷。

正当薛杨在村口踌躇不前,不知进退的时候,从村里走出一个青年人,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认出是他当年教过的学生王山海,他像见到救星般高声喊道:”山海,过来,我有事问你。“

听到薛杨的喊叫,低头走路的王山海抬起了头,脸露惊喜,颤着声音道”薛老师,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来也不到我家坐坐,快快......请跟我来.......“

什么风?两基风嘛!不是上面要求紧,不是想到老师的责任,我也不会大老远跑这里来受瞎气。”薛杨一边跟着王山海进了村子一边没好气怨道。顺着进村的水泥路

不一刻就到了王山海的家。王山海把薛杨招呼落座,泡了杯茶递给他问道:”薛老师受了什么人的气啦,说出来我听听,看看能不能帮你出一口气。“薛杨知道王山海又在说笑,他这个学生读书时就很活跃。对这个学生,他还算蛮了解的,五年前从他所任教的班级考取师范学校,毕业时正赶上不包分配。听说走出校门就到省城一家公司打工,现在回来了,也许是和招聘小学教师有关吧!听到王山海问话,薛杨忙把思绪拉了回来,一字一顿把王大林的情况以及在村里遭受的冷遇合盘托出。王山海听完后说:”薛老师,您别着急。王大林的事可以慢慢商量解决。他的父母上山掏苞谷去了,就是刚才出村的那两个。您听我说,王大林是个好学上进的孩子,但是他爹王山荣死活不肯让他上学。他家并不是供不起,说起来他家还是我们村的首富呢!前几天我听村里的人说,王山荣在村里四处扬言,如果谁让老师来领走他的娃娃,他就要跟谁没完。他财大气粗,农村人胆小怕事,村里的大娃细崽,谁愿招他惹他呢?“

原来如此,但当他听说那对中年夫妇竟是王大林的父母时,气就直往脑壳顶冒。他暗下决心,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他都要等他们回来,等他们回来把话讲清楚,等他们回来把道理挑明。

闲摆聊谈中,时间已近中午。当王山荣夫妇挑着包谷从王山海家门口经过时,薛杨赶紧出来跟上,紧随着那对夫妇的脚步来到他们家的院子里。

摆在眼前的,是一幢气宇轩昂的两层洋楼,它雄赳赳地挺立在村子中央,证明着主人的富足与作派。

“你怎么跟来了?”女主人眼尖,认出了薛杨,慌慌地问道。

“你娃娃的老师来啦,你难道不请进屋里坐坐?“薛杨稳定一下情绪,尽量挤出笑脸调侃着。

“我家大林已经不用上学了,你再也用不着为他费心喽!”男主人抢过话头,脸上挂着嘲讽和敌意。

王山海随跟步脚赶来,责怪道:“山荣哥,薛老师是为你家大林好,你不要把好心当做驴肝肺。”

“你不是说多读点书好吗?你读了那么多年,家里供都供穷了,到现在还不是在二梁上挂起。“女主人不满地嘲弄道。

王山海也不跟她计较,只是一个劲地替她把薛杨往屋里招呼。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主人家才不得不勉强进屋陪老师坐下。

门外院坝里不知不觉中已占满了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恐怕不少于几十个。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都一字不漏地传进薛杨的耳朵里。有的说:“自己家的娃娃,想让她读就让他读,不想让他读他就不读,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干涉。”有的说:“现在的老师管得太宽了,人家不去,还要到家里来喊,是不是想多收一点书学费。”孩子们跳跃说唱着:”闲事管得宽,裤儿反反穿。“人们一齐起哄嬉闹,农家院落里顿时充满了热闹的气氛。薛杨等人们闹累了,说够了,在他们静下来的间隙,才用那娓娓的语气,和王大林的家长及乡邻们说理。他从《义务教育法》说起,讲到了国家对下一代的关心和爱护,讲到了家长的责任和义务。最后他语重心长地说:”孩子不仅仅是你们的,他们也是国家的未来和希望,如果你们不履行职责,不尽你们的义务,国家就会追究你们的责任。“尽管他说得口舌冒烟,王大林的家长还是油盐不进,他们固执地说:”我家大林已经是一个棒劳力了,你让他再去读一年的书,薛老师,你是文化人,你帮我们算算,我们会损失多少。这个.......这个......损失那个来搂?“

看说里没有多大效果,薛杨使出了杀手锏他郑重其事的告诫王山荣:”如果你不把孩子送到学校,根据《义务教育法》的相关规定,你没有履行一个家长的职责和义务,我们学校将对你提出控告,你等着吧!我们法庭上见!”说完走出屋子准备离开。

王山荣听说要动用法律,这才惊慌起来,一把拉住薛杨,一边陪着小心,一边下着保证,说只要不把他告上法庭,他下个星期一一定把王大林送到学校。

从王山荣家出来,在村口与送行的王山海告辞,循着来路,打道回府。

回到家时,已是下午六点,摸摸摆在门口的蜂窝煤火炉,早已冰凉透底,看样子已经熄了很久。打开房门,看到孩子躺在沙发上睡的正酣,她眼角挂着泪珠,小样子可怜极了。换好煤火,急着烧水,时间已迟,来不及做饭。看来父女俩只得泡方便面凑合一顿了。水开了,给女儿泡了包方便面,自己也顺便泡了两包,奔忙了一天,肚皮早已贴上了脊梁骨。

吃完了方便面,时间已经过去了许多。哄睡了女儿。薛杨才觉得双脚疼痛,脱开鞋子一看,脚底已经打起了几个水泡,找针挑开水泡,打半盆开水烫了脚,合衣躺在沙发上,顷刻间便酣然睡去。

一觉醒了,已经是星期天的早晨了,薛杨把女儿安排去了邻居家,让她帮忙照看一下,匆匆忙忙上街买了点菜,又急着往小坡村赶。

小坡村距离学校大约有十几公里的路程,张小木的家就在那里。步行去个来回需要很长时间,为了能够赶回来再去李成森家,薛杨决定租个电三轮前往。三轮车司机非要二十元不可,说是到哪里还需要等一段时间,薛杨只想给他十五元,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并约定等的时间不能超过半个钟头,终于以十六元的价格成交。

坐在三轮车上,看到来赶场的人三个一群,五个一伙,谈着笑着,打着闹着,悠闲得让人嫉妒。此情此景,薛杨心里免不了涌出凄凉,他们多自由啊!由于这几年的风调雨顺,使得农民兄弟们衣食不愁。每逢赶场天,四乡八寨的挑东背西,赶来街上互通有无,即使无买无卖,来街上瞎逛闲游,也是一周里的最大享受,那像我们这些老师,为了碗中食身上衣,星期天还在为控辍保学四方奔走。

他在内心虔诚祈祷,但愿不要重复昨天的故事,但愿此行顺顺当当,能够把张小木找回学校。

三轮车在硬化了的路面上跑得飞快,不一会就到了小坡村。

村口有一群孩子在弹珠珠,为了不把孩子们吓跑,薛杨让三轮车师傅把车停在路口等着。他慢慢地来到孩子们中间。逮住一个稍大一点的孩子便说:“带我去张小木家,好吗?”

孩子们听到问话都围了过来,争抢着要给薛杨带路。在孩子们的簇拥下,来到了一间低矮的瓦房前。薛杨上前推了推门,推不开,门是从里面顶着的。他曲起手指敲了敲,屋里传出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哪一个?请等一等。”不一会儿,一个拄着拐杖的男人打开了门,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一看就知道是一个久卧床榻的病人。 薛杨问起张小木时,那男人说:“我就是张小木的父亲,小木放牛去了,你有啥子事?”

薛杨向他说明了自己的身份,讲出自己来的目的是把张小木带回学校读书。

谈到儿子读书的事,张小木父亲的脸上露出了难言的愧色。他告诉薛杨,他生病卧床已经两年多了,为了治病,家里能卖的都搜去卖了,直到现在,还欠着一屁股两肋巴的债。至于孩子读书的事,他已经想尽了办法,苦于告贷无门。要不是这样的话,他早已把孩子送到学校了。说啥好呢?农村家庭的困境薛杨并不是不知道。眼前的惨象使他想起了自己的家庭,他出生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他们这一代人,大多数家庭子女都不少。父亲为了供出一个识文断字的弟子。不惜变卖了家里的一切,到了再也没有什么东西换钱的时候,父亲就四处打临工找活做,用零零碎碎的血汗钱,硬生生供出了小山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但父亲也因此快速地衰老了,想到这些,他满含同情地宽慰张小木的父亲:“困难是暂时的,不能因暂时的困难耽误了孩子的前程。让我们共同来想办法,我相信活人是不会被尿憋死的。”

张小木的父亲说:“只要能缓一口气,我一定把孩子的书本费凑齐交来。”

薛杨点头答应了他,他的脸色顿时生动了不少。临分手时,薛杨还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千万不要让孩子失学。三轮车师傅在村口大声嚷嚷,再耽搁时间他就要加价了。

薛杨快步赶到三轮车前,一步跨了上去.........

三轮车一路顺风回到小镇,薛杨前脚刚踏进门槛,李成森的父亲后脚就跟了进来。他说他来找薛杨是想让薛杨知道,李成森暑假里跟着寨子里的一帮小青年跑到了浙江在那儿混了一个多月,由于年纪小又没有身份证,至而今也没有找到事做,他前几天打电话回来,让家里会路费过去。

临走时他告诉薛杨:“我想近几天他就能回来了,有了这次经历,他会更加珍惜读书机会的。”

星期一早晨,薛杨班上的五十个座位空着一个,那是留给他们的同学李成森的......

半年过后,薛杨老师在讲解电视剧本《一个都不能少》的时候,同学们都深深地感动了,特别是王大林、张小木、李成森三人,他们掩饰不住感情,忍不住痛哭失声,他们呜呜咽咽地说:“在他们失学的时候,如果没有老师的真心付出,我们将永远失去读书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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