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溜达,沿街道两旁歌舞厅闪出的诱人光芒,洗头屋前女人们暧昧的目光,都留不住三官的脚步,一对对衣着入时的男女相拥着和三官擦肩而过,几个喝醉了的小青年狂放地嚎着冲着三官迎面而来,三官闪上人行道让过,不自觉中加快了脚步,一支烟的功夫就把整条大街逛通了头。
来到路口,往前走是出城通往山里的公路,往右拐是县政府的家属宿舍,犹豫间不知该往那儿去的时候,才猛然想起前几天堂哥福荣带来的口信。他的家就在前面的拐角处,
站在这儿还能看到他家屋子了射出的灯光。
堂哥让三官无论多忙都要抽时间去他家一趟,趁现在得闲,不如去他家看看,问询问询究竟有何要紧的事,也顺便看望一下那慈祥厚道的嫂子。
敲开堂哥家的门,烟雾腾腾的屋子一群人正在山吃海喝。堂哥见三官进门便上前拉着他入了席,边拉嘴里还一边埋怨,早几天就带信让你过来,你怎么现在才来?你为啥不早一点来?三官忙不叠地解释顺手接过嫂子递来的凳子坐下。
满屋子的人都停下筷子盯着三官打量,十几道目光集中到三官身上,三官顿时有了搅人兴致的尴尬。堂哥看上去非常高兴,趁着三官坐下的当儿,向众人三官的姓名职业和与他的关系。接着又指着客人逐一把他们的姓名和职位介绍给三官,让他牢牢记住以后有事相求时就不必拐弯抹角请人引路了。看来他们与堂哥的关系非同一般,但一时却很难记住这么多人的官职和面孔。分别向每一位客人碰杯敬酒。十几个人兴趣起来又一一回敬三官,两圈下来,三官有点快把持不住自己了。昏昏欲睡中,三官睁大迷蒙的醉眼望去,那群占据着政府一些要害部门的官员们,谈性正浓得化解不开。他们互相吹捧,相互调侃的话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三官尚能对官场的事知晓一二,他们与堂哥之间借过节之机互通有无,本想向他们说一点尊敬和亲密的言语,但那些肉麻的客套话场面话已无法从不听使唤的嘴里蹦出。他干坐着没有半分插话的余地,越坐越觉得自己在这里纯属多余,越坐越觉得心里头不是滋味。改天再来吧,想着想着挪动沉重的屁股站起身来,准备告辞回工地睡觉。
堂哥送他来到楼下,站在楼梯口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醉了就回去睡觉吧,不要象喜庆那样四处乱窜,窜出问题来,亲戚朋友是没有谁愿意为你交罚款的。”
喜庆会出什么事?三官的心脏不由得激烈地跳动几下,听堂哥的口气,喜庆一定是做了一件于情于理都不可饶恕的事。
喜庆是和三官一起穿开裆裤,玩尿泥打鸡儿棍长大的。三官参军那年,他也离开了家与人合伙做起了药材生意。他们本来是一对要好的朋友,但现在一提起他的名字,三官心里的鬼火就直往脑壳顶冒。上前年三官与他一道作为年轻人中的佼佼者被提名为夏华村的村长候选人,喜庆他靠着一个在乡政府任要职的的表哥的帮忙,加上他的妻子夏荷又是本村的,夏家是本村的大姓,亲戚家门占了大半个个村,更加上他平时能说会道,会用花言巧语,小买殷勤好,因而得到了 大多数村民的选举,最后以绝对优势的票数,一举击败了长年在外鼓捣建筑工程的三官。想着他上任后的不可一世,牛皮哄哄的模样,三官心里就会不自觉地涌出隐隐约约的痛。堂哥家里的客人大声武气地呼着堂哥的官职,叫他赶快去借两副麻将来摆上,顺便在下面买副扑克回来。他们酒足饭饱之后,要打两圈麻将联络联络感情,要焖焖小鸡加深加深友谊。三官不好再从堂哥处打听详情。知趣地匆匆告别,回到工地急忙往家里打电话,花了不少话费终于从妻子秀凤的嘴里了解到了事情的大概。
原来喜庆应一个广州药商的邀请,在县城最高档的“金开福大酒店”商谈合作开发村后那几千亩荒山的相关事宜,初步达成夏华村出人力,出土地,外地商人出资金出技术,共同栽种天麻,杜仲金银花等中草药,以及今后的利益分配的相关事项。
面对满桌的美味佳肴,外商提议上两瓶“茅台”助兴。喜庆面对瓶装的高档酒一点也不感兴趣,却对那大玻璃瓶中冠名“壮阳”的红色液体情有独钟。就着满盘的山珍海味,自斟自饮吞下十几大杯。商谈的结果不得而知。喜庆走出酒店的时候已经昏头搭脑,分不清东西南北了。令人可气的是,他竟然在一个路边小店里,与一个不是自己老婆的女人一丝不挂地睡在一起。那天扫黄打非清理整顿清理到了这家小店被当场逮了个现行。在人证物证面前,他不得不求爷告娘找两千块钱交了罚款了事。三官虽然不是那种听见别人倒霉就幸灾乐祸的角色,但喜庆的霉运就是他三官的好运,不管如何,把村长位子弄到手的机会来了。
翌日三官把工程上的事稍作安排,一切交付停当之后,满怀希望回到了久违的夏华村。
最后结果不出三官所料,喜庆被免去村长职务,三官顺理成章坐上村长这把交椅,虽然村长前边多了一个“代”字。但三官想终会有去掉代字的那一天。
有人说:在中国这块繁殖官员的土地上,村长这一称谓是上不了台盘的,在成千上万的国家干部中,村长屁都不算一个。
当上夏华村代村长的贾三官一点也不这样想。他这个人活得还比较实际,想法也比较现实,前几年就因为他三官多少有几个钱钿,东家告贷,西家求借,他不能不给,否则就是“为富不仁”,同旧社会的地主老财没有什么两样。集资捐款他总是占着大头,如果稍有怨言,便是致富忘本,忘了父老乡亲,忘了党的恩情。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白白的给人用了还讨不上好,你说冤还是不冤。
三官走马上任的那天,当着村里大娃细崽老幼尊卑的,没喊政治口号,也没有豪言壮语,只是用他那略带沙哑的语音道出了内心的想法:“如果大家信得过我,在我任期内,力争带着全村的父老乡亲,把山变绿,把水变清。让人人有饭吃,有衣穿,有屋住,有钱花。让我们的孩子不用再戴着斗篷,打着雨伞在教室里听课。”
几句简单的话语,让村民们的心底塞满了盼头。人们信得过他,如果不是诸多人为因素,他早就为村里寻到了一条富裕路。
十几年前,从部队复员回来的三官,在住了几代人的老房子里迎娶妻子秀凤那天,当着亲朋好友和娘家送亲人的面,对新娘秀凤许下了第一个诺言,今生今世,即使累断筋骨,也要让她住上夏华村最漂亮最舒适的楼房。
五年后,夏华村村口立起了一栋两层的小洋楼,据说卧室的装修曾经让许多城里人自愧不如
三年前,他说如果改造进村公路,他愿意出钱保质保量修建一公里路面。那个时候正是他与村长位置失之交臂,万分落魄的关口,他也做到了
村民们逐渐散去之后,三官把自己关在村委会办公室里。整个下午,他一支接一支地燃着香烟,待到烟灰缸都塞得满了尖了时,他的头脑里依然是一片空白,如何烧好第一把火?如何走好第一步?如何取信以民并把村民发动起来共同富裕?他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具体怎样操作呢?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想当务之急是调动大家的积极性。人心齐,泰山也能移嘛。团结起来,前面坎再高也没有过不去的。但今天情况是,自土地下放联产承包以来,做生意的长年在外东奔西走,没生意做的眼睛只盯着那一亩三分地。村里每次召开群众大会,到会的往往都是些老弱病残,人不但到得不齐而且还稀稀拉拉拖拖沓沓。
这也难怪,夏华村近几年来无论在哪一方面都没有一丝一毫起色,主要是前几任村官们平时根本不把群众利益当回事。一贯强制推行土政策,坑农害农的事情做了不少。常常是钱花出去不少,事没办成一桩,老百姓们看不到希望,人心全都涣散了。
谁不想活得滋润一点呢?要想让全体村民朝着同一个方向奋斗,首先要让他们心里充满希望,要让他们在奋斗中获取利益。
要解决这个问题,做示范抓典型是捅开这把锁的最好钥匙。
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三官的眉头开始舒展开来,掐灭烟头,走出屋子时,三官心里已经有了底。
夏华村虽地处边远山区,绝大多数村民仍然挣扎在温饱线上,但靠养鸡喂猪,放牛养羊,有一技之长先富起来的家庭也不少。
近几年不少人家已经开始偿试种植中草药。三官虽然对中草药一窍不通,但也看到了随着中箹市场的逐年走俏,他也知道这是一个投资少,见效快的致富途经。
先找几户愿意栽种的,试种几亩,经济效益出来了,不用多费口舌,村民们也会紧跟其后。
这个时候三官想起了喜来。
在夏华村种植药草,喜来恐怕要算最早的一个。十年前,他在走亲戚时看到了几条种植信息,回来后按照上面提供的程序和方法试着种下一点点天麻杜仲等,居然能够有所收获。虽然种植面积不大,但也足够维持一家人的生计。喜来的堂弟也就是前任村长喜庆,早年做药材生意时结识了一个广东客商,那人后来发了,现而今已经做到了一个医药公司的老总,他与喜庆联系,准备来夏华村搞“公司+农户”的经营模式,他出钱出技术在夏华村的土地上大面积种植药草,让喜庆负责规划种植园地,谁知正在洽谈还未实施的过程中,喜庆却稀里糊涂做下了蠢事,夏华村的药材种植梦想终成泡影。
正当喜来窝在家里思前想后的时候,接任村长职位的三官满脸堆笑走了进来。虽然同村但年龄毕竟存在差异,喜来与三官交道甚少。他刚顶替了自己兄弟的职位,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他是否来看我们家的笑话。喜来心里不高兴,脸上便没有好颜色。
“喜来哥呀喜来哥,我回来几天在村里村外都没有碰到你的人影,我还以为你到外面发财去了呢?谁知你是窝在家里,你也不怕窝出毛病了?”
“闭上你的臭嘴,咒人也不是这样的咒法。我喜来一辈子与世无争,也不贪啥子大富大贵,更不会去讨个小官当着四处抖威,你老弟放心,啥子病也不会来找我的。”喜来黑呼丧脸地回应道。
“喜来哥呀,你咋能这样说?我当村长不是图名图利,你在外面走的时间多,见识也比较广,你想想看,外面的世界已经一天数变了,我们村几十年有没有变化呢?看到我们村的惨相,谁不痛心啊?今天我是求你来啦。”夏三官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眼泪已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诚恳得让人感动。
喜来再也码不下脸来,抬手招呼三官坐下,三官屁股刚落在沙发上,便急着把自己的想法合盘托出,喜来听了,被他为民着想的行为所打动,也把自己的底盘一股脑儿倒出。
一席交心长谈,直到夜深人尽方才告辞离开。喜来最后的表态,让三官高兴得差点忘了自己姓啥名谁。他说,他一定带好这个头,并想方设法与那广东大客商联系上,努力争取他的资金和技术,在村里的荒山野岭都种上药草,让每家每户都有固定的收入。
三官上任后想做的第一件事进展出乎意料的顺利。
几天后,喜来带着满面春色来找三官。说已经与那位客商联系上啦。他说让新任村长星期天进城与他派来的代表磋商,地点仍是“金开福大酒店”
临启程那天,三官对妻子秀凤说要在县城多呆些时候,除了与外地客商洽谈之外,工程上还需要做好相应的安排。
秀凤半开玩笑半提醒:“熬不住就赶紧打个车回来,不要做出不合身份的事了喽。”
看着风韵犹存的妻子如娇似羞的模样,三官顿时有了微微的醉意,讨好地说:“有你这样好的老婆,更何况你又凶又狠,我即使有贼心也没有贼胆去打野食呀。”
流过夏华村村边的那一条小河,在过去的年月里,一年四季,清水长流。大姑娘小媳妇在河边洗涮衣服的声音常常不绝于耳,小孩子们在水里欢快地打着水仗,欢歌笑语经常顺风飘到到很远的地方。
不知从哪一个时候起,河边变得冷冷清清,有一年,河岸上楸树刚刚落叶的时节,河水就没啦。第二年入夏过后小河似乎又长大了不少。但是河水里起码含有一半泥沙。
人们站在河岸上回忆往事时,免不了要埋怨老天爷几句。
村长三官从不怨天尤人,他知道这是滥砍滥伐,毁林开荒的结果。要让河水长清长流的唯一办法是,从源头治起,让大山们都披上绿色的新衣。退耕还林还草,又成了村长必须着力解决的又一难题。
几十年前的夏华村,在她还是一个人口不到两百的小山村时,村子周围竹林,树林密布。满山遍野,山上山下随处可见几抱大的古树林木,野猪狍子豪猪黄麂时常在林间出没,野鸡野兔经常在灌木丛中钻进钻出。那个时候,据说村里还有几户人家专靠打猎为生呢!
随着人口的急激膨胀,向荒山要粮求生存成了人们生活中的头等大事,乱砍乱伐,毁林开荒不可遏制地蔓延开来,耕地扩宽了,树林消失了,环境也随之恶化。
今天,山已经变得满目疮痍,野物野兽消失了踪影,裸露的山石随处可见,四野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喧嚣。
但夏华村现在已经是一个拥有一千多人口的大寨子了,如果把耕地都栽上了树木,那许许多多村民的吃饭问题就无法得到解决。
那天在靠山屯村参加的“退耕还林还草经验交流现场会”,那情景至今让三官回想起来还记忆犹新。往日靠山屯村的情况与夏华村相差不大,在人为破坏环境方面有过之而无不及。仅仅五年的光阴,他们在村委会的统筹规划下,成片种下了用材林,经果林等苗木,既绿化了荒山,又使村民们得到实惠。山绿了,水清了,村民的腰包也鼓了。
我们何不把他们的经验借过来用一用呢?开会回来的这段时间,三官脑子不时涌出这个念头。心动不如行动,干就得了。
想到这里,先找支书商量商量,党政取得一致意见后,动员群众也就不会花多大力气了。
三官径直向支书黄明亮家走去。黄明亮的屁股坐在支书的位置上三十年没有挪动,三十年来他家的住房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充其量是过去的草房变成了瓦房而已。
算起来黄明亮已经六十多岁了,他是六十年代初入党的党员,不知什么原因,在他担任支书期间,党员没有发展几个,许多优秀青年都被党支部拒之门外,党的先锋模范带头作用并没有得到充分发挥。难怪夏华村几十年来除了人口增多了之外,其他一点起色也没有。
要不是三官在部队入了党,还不知道黄明亮会不会把他发展成党员。
敲着支书家的门,开门的恰好是黄明亮。他把三官引进屋子坐下,倒杯热茶递给三官开口问道:“是什么事劳动你村长的大驾亲自登门?”
三官把在靠山屯村得到的经验以及自己的想法向支书作了详尽的汇报,并征询支书的意见,看看是否能够借鉴外村的经验来发展自己的村子。
黄明亮静静地等三官把话说完,然后开了口:“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我人老啦,腿也跑不动了,你们怎么干我都支持,过年把支书还不一定是我呢?”
在支书处没有得到有力的支持和相应的示导,三官只得带着遗憾告辞。
我不相信离了张屠夫就要吃带毛猪,立即召开村委会,让大家出点子拿主意,扎扎实实制定好村里长远发展规划。从支书家出来,三官就叫会计二发发出通知,让所有的村委会成员到办公室开会。
会议开得非常成功,讨论并一致通过如下决议:请林业局派人实地勘察;组织人力做好准备;预备好订购树种的钱款。
散会时,三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责无旁贷地表示,第二天一早就赶去县林业局。
第二天下午两点过钟,三官来到了县城,在林业局找到了退耕还林办公室,接待他的是办公室主任,他们可以说算是受熟人了,那天在靠山屯同桌吃饭,主任对三官还有些印象,知道他是那个放着大钱不赚回村当村长的复员军人。
主任问明了三官的来意,当即作出安排,派技术员小牛跟三官去夏华村实地勘查并作出规划。谈到树种问题时,主任明确表示,退耕还林是利国利民的大事,林业局可以免费提供树种,退耕农户国家还可以给予适当的补贴,要让老百姓既得实惠又有饭吃。回到村里,三官带着技术员小牛走遍了夏华村的荒山野岭,认真勘查了各个旮旯角落。经过土壤分析,定下了山上栽种用材林,山下栽种经果林,在林下低矮处种植中草药。并实实在在画出了规划图。
一切规划完毕,三官特意爬到夏华村对门大坡的最高点,极目远眺,他仿佛看到漫山遍野长出了一颗颗参天大树。
刚刚落实好退耕还林还草的相关事宜,我县“两基攻坚战”随之打响。
一时间,实现两基目标成了全县人民的头等大事,夏华村也不例外,办夜校,扫文盲,动员失学辍学学生,筹措资金让贫困学生入学等等,成了人人常谈,家喻户晓的话题。
一涉及到与教育有关的事情,三官才松了几天的心又紧了起来。
夏华村的学校再也不能满足两基的需要了。
村里的小学建于六十年代中期,由于那时村子小入学儿童少,只建了三间教室,开办一二三年级。随着时间的推移,学生年级的升高,老师们只能用复式教学的办法来解决
谁知这几十年夏华村的人口急剧增长,适龄儿童已多达二百人已上。加上村里经济贫困,学校已经年久失修。去年经教育局的有关人员来检验,校舍已经成为严重的危房。村里没有办法重新建造新的校舍,现在只得暂借民房安置学校师生。
按说村小学也有风光的时候,她曾经是三官们这一代人心目中的神圣殿堂。那阵子村里的大多数家庭都还窝在低矮的茅草棚里,我们村里的学校就已经是宽敞明亮的大瓦房了。
一想起学校,三官不得不回忆起那件揪心的往事。那是三官上小学二年级到时候,开学那天,领到新书的三官高兴得忘乎所以,对着新书上的毛主席画像评论起来,自言自语地说毛主席太胖了。这些话恰好被紧跟形势,思想先进的小朱老师听见了。她就上纲上线说,三官他是在污蔑我们伟大的领袖,伟大的导师,伟大的舵手,是毛主席的领导才让我们得到书读,我们今天能够坐进这样宽敞明亮崭新的教室,是和毛主席的领导分不开的,你夏三官居然对着他老人家评头论足,对他老人家如此不尊重,你这书就不要读了。一句话就把三官赶出了学校。那段日子,每当看到同龄的小伙伴们背着书包高高兴兴赶往学校,回来后把每天学到的东西拿来炫耀,三官不知多少回偷偷地躲进村旁的小树林里流泪。直到一年过后,小朱老师调到公社中学,本村的华四高中毕业后回村里小学代课,经过贫农成分的父亲多次求爷告奶,三官才得以复学。
三官饱尝过失学的苦痛。他在任期间,是不该让一个孩子失学的。关于修建学校的事,前任村长也打了几次请示报告,几次都是泥牛入海,看到摇摇欲坠的校舍,乡亲们开始有了怨言,说他是装香没有找着正神。
三官叫来村小學校長,问面临“两基”我们村该怎么办?校长正为入学率,巩固率和各类表卡簿册弄得焦头烂额,没好气地说“建呀!”
建栋学校往少里说也要十几万,长期搞工程的三官暗暗在心里盘算。就目前村里的情况来说,即使砸锅卖铁也凑不起这么大的数目。
“钱呢?”三官问得精简,“要嘛!”
“那你熬个夜把报告写好,赶明早我就到教育局,我要把报告亲自交到局长手里。”
怀揣《夏华村关于修建村小学的请示报告》的三官急匆匆赶到县教育局,找到了局长,把夏华村学校的状况和报告一古脑儿全交给了他。局长认真地听着并把报告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沉思片刻说,刚好昨天争取到两个建校项目,就给你们村一个吧,但是钱不多,只有十五万,要精打细算用啊!
三官内心暗喜,真是应那句老话,运气來里挡都挡不住,合该夏华村鸿运当头,吉星高照,前任花了几年时间没有办成的难事,在三官手里轻而易举就把它办成了。
“只要主体工程搞好,附属设施我全包了!”局长的目光把三官从头到脚打量个遍,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三官忙解释道,他是说只要把教学楼建好,围墙操场呀什么的他一人负责到底。
局长说,回去等着吧,资金半个月后才能到位,但工程要实行招标。
接下来是选址划地,因涉及到的村民都积极配合,一切按计划顺利进行。
村小学工程招标那天,三官的工程队一举夺标。
三官的工程队开回夏华村时,村里的男女老少几百人自动涌到村口迎接,有的还燃放了鞭炮,奔波了几个月的三官终于闲了下来,一看日历,离过年只有三天了,他忙着让秀凤炒几个小菜,他要请村委会那帮人喝酒。
人到齐了,推杯换盏间几斤老酒就下了肚,等他们一个个东倒西歪告辞后,秀凤收拾好残局,三官已倒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秀凤不忍心叫醒他,她知道这是丈夫几个月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