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蓓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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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总是开玩笑说我是个“白眼狼”，虽然每次我都是辩解着说：“哪有？”但我心里却默认了。说实话，我觉得自己真的是个白眼狼，自从父亲患肺气肿，而且肺气肿越来越严重的这几年来，我深深地感到远在异乡工作的我，在父母生病、遇到困难需要照顾的时候，什么都做不了？仅仅只能从电话里表达一下问候，不要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有时候觉得自己真是连“孝”都称不上。
尽管如此，父母总是让我保重身体，做好工作，带好孩子，说他们很好无需挂念。是啊！父母的乐来自我们的乐，来自隔代孙子在电话里叫声“爷爷，奶奶”的快乐。可往往这样简单的快乐也会被我因为工作忙碌、用为要辅导孩子作业，因为孩子睡着了而拒绝了已经和父母有了约定的视频。父亲是个心思比较细腻的男人，有时候我爽约了，他便像个孩子一样说他生气了，让我再不要给他打电话了，每当这个时候，母亲总会在电话里喊：
“你爸跟你开玩笑的，他没有生气。”然后，我会听到她小声地跟父亲低估：“别胡说，娃当真了。”
有人替我撑腰，美哉！每每这个时候我觉得爽约是理所应当的事情，那种无道理的幸福感便油然而生。我知道那是人到中年还有父母牵挂的幸福，那是依然被宠成小孩的幸福。
日子在一朝一夕间流逝着，在一碗饭里、一场梦里、一次旅途中悄然更改着！暮然回首，父母的双鬓更添白发，而我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纵然感慨岁月无情，也无法改变我们在相同时间，不同空间里逐渐变老的现实。
显然，我们嫣然已成为父母远方的孩子，是为了自己的理想在远方工作的孩子；父母已悄然成了孩子远方的父母，是孩子远方心灵和归宿的父母。唯有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在父母年老的日子里，他们逐渐被岁月患难成了共度余生的伴侣，好像黄河中的奇石，在海水的拍打和陪伴下越发珍贵。
都说老人喜欢比孩子，这话一点儿没错。坐在一群老人中间我仔细观察过父母谈论起我和姐姐的表情——是幸福和甜蜜的。他们幸福感来自大女儿在苏州生活的不错，小女儿是青海西宁的一名警察。而我哪？我的幸福感又有多少来自父母？
想到这里，我觉得父亲送我的这个“白眼狼”的称号绝对是当之无愧的。但我也知道父亲是爱我的，认识他的人都知道我是刘师傅的“偏心花。”小时候，家住玉树，有一年夏天父亲听到鸟窝里有雏鸟的叫声，心中喜悦本想捉回来带给我们玩，谁知在场的同事说：“刘师傅，你最喜欢你们家小女儿，就像鸟妈妈喜欢小鸟一样，如果你捉走了它们，鸟妈妈该有多伤心？”听了这话，父亲立刻放弃了掏鸟窝的想法。每当提起此事，父亲的眼睛总是湿润的，似乎他总能身临其境地感受到当时的场景，直到自己做了妈妈，才慢慢读懂了父亲的心——显然他是把小鸟当成我了，想到幼小的我如果离开父母无法生存的状态，两眼便自然湿润了，如此父亲是多么爱我。
而我终是个“白眼狼”，每次以探望父母的名义休假回家，但我又为他们做了点什么哪？我还是一个好吃懒做的孩子，过着饭来张口的日子，回家的我完全被父母亲宠着、爱着，舍不得让我多干一点活，那时的我完全是放松的。母亲总是说：“我娃啥都别做，跟我说话就行了。”哎呀！我就这样跟他们说说话，直到离开其实我什么都没有做，但是他们已经知足了。
如今，我们都生活在自己的小圈子里，看着各自门前花开花落、云卷云舒。父母亲已经习惯了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虽然父亲时常抱怨母亲每天去跳舞，常常让她一个人呆在家里，而母亲又会抱怨父亲屁事多，说他懒的动都不想动。而我只能当一个远方的倾听者，听完父亲的牢骚，再听听母亲的抱怨。想到母亲带着父亲去医院、帮他按摩、扶着父亲行走的背影，想到父亲嘴里经常念叨的“老女人”，说如果他不在了，母亲只能去捡垃圾了，在不起眼的说笑里，却体现了他对母亲的关爱。在他们的身上我深深地感悟到“少年夫妻老年伴”这句看似简单却饱含了无限真情的话语。
其实，年轻时的父母，也喜欢吵架，有时候也会打架，那个时候作为孩子的我们也被吓得半死，总不能明白他们吵什么、争什么，那个场面现在想起来也是心有余悸的。直到自己结婚了，融入到生活的家长里短里，才觉婚姻不易，方知婚姻不仅是两个人的博弈、更是两个人性格的磨合，是一个人的生命与另一个生命相互体谅、包容的过程，反而对他们肃然起敬了，不论年轻时的他们谁为谁牺牲的多、谁为谁付出的多，现在最大的收益者不仅是我们、也是他们，因为父母我们有家，因为珍惜他们有伴。
在生命的轮回里，父母亲的爱情，似乎已从曾经的粗糙，逐渐变的温润而美好。过了“五十知天命”到了“六十而耳顺”的年龄，父母对待生活和彼此的态度已悄然发生了变化，物质和精神的相对自由让他们对晚年生活有了新的期待，共同生活经历过或喜或悲的往事让他们更成为了彼此的知音，这其中的酸甜苦辣，并不是我们做儿女的可以体会并取代的。
去年秋天，父母决定去海南小住一段时日，起初还担心他们出门在外的各种不方便，慢慢我和姐姐放下了心中的顾虑——租房子、网上预订酒店、购买机票，他们俨然已成功进入了新时代。父亲更是骄傲地说：“我和你妈好歹也是老革命了，网上定个酒店的事，还不跟‘1’一样简单。”听了这话我暗自窃喜，这老两口有点本事！
我很庆幸经历了大半辈子风风雨雨的父母，能够相互陪伴和关心，所以我可以幸福的当一个“白眼狼”。母亲常常说：“放心吧！你爸有我哪！”一句看似简单的话，包含了母亲对孩子无限的爱和担当，也让我和姐姐更加安心的工作和生活。
我也很高兴父母这样的生活状态，从学电脑到玩微信、再到网上预约出行，他们努力与时俱进，不仅是为了与我们有更多同频共振的机会，也反映了他们积极对待生命的态度。生命有限、探索无限，我感觉我的爸爸妈妈又一次“长大”了，他们用行动超越了自我，开始放下包袱，拥抱属于他们自己的晚年生活。
“少年夫妻老来伴”。这句不是爱情胜似爱情的箴言，想来是人生最美的写照，清晨和日落因为有了父母亲的相互陪伴，而不再孤清冷寂。牵手夕阳的他们早已超越了青年人的两小无猜，而真正的青梅竹马或许应该是经历半生风雨，还能相伴至老的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