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以敏
金秋十月,稻黄柿红。沐浴在斜晖中的千年古村,笼上了一层金光,别有一番韵味。
为挖掘中国传统村落历史文化,我们采风组一行入驻古风古韵的古田县卓洋乡前洋村。古村宋时肇基,依山而建,建筑风格各具时代特征。金水溪、佛殿溪穿村而下,既方便生活用水,又是天然泄洪通道。有民谚道:“五鲤洋中走,双龟把水口,左蛤蟆,右神鸟,金牌对面照……”几句朗朗上口的民谚,凝炼地概括了前洋古村的地理风貌。
传说旧时前洋附近有大大小小36个村庄,姓氏众多。因地理风水绝佳,明末清初,李、余、魏三大姓相继涌入,其他姓氏或式微或外迁,李、余、魏三姓繁衍迅速,枝繁叶茂,逐渐一统江山。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依然保持着古老的农耕习俗,俨然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假如你要体会这宁静的慢生活,就请你住下来,朝看日出晚观霞,走街闯巷听俚语。吃农家稀粥,尝农家小菜,听老人们讲述那里曾经发生过的故事。
“余家大院”建于清道光年间,是余家三兄弟余超元、余超理、余超杰同期建造的三栋连排豪宅。门口曾经是跑马场,现改做池塘,种着荷花。走进大院,不得不惊叹于它的气派恢宏。单是那门窗、扇门、屏风,几乎都是精雕细琢,或人物,或禽兽,或花鸟,或虫鱼……皆栩栩如生、惟妙惟肖,无比精美。有菩萨手执如意,仙童托着宝瓶,寓意如意平安;有梅花绽放,喜鹊登枝,寓意喜上眉梢;有蜜蜂飞舞,猴子上树,寓意子孙封侯;有蟾蜍、石榴,寓意多子多孙;有双狮蹲守,以喜狮谐音“喜事”,寓意双喜临门;水中螃蟹,因甲(壳),也寓有登科之意;还有农夫耕作、孩童放牧、鲤鱼跃龙门等等,不一而足。既仰望星空,寄托美好愿望,又脚踏实地,还是要耕读传家。细细揣摩每一个细节,无不让人抚掌赞叹。
小村古巷不大,但四通八达,连接着家家户户。路面碎石、鹅卵石铺就,路中间铺上长方形条石或者大块的石头(俗称“穿心石”),不论是“三寸金莲”或是“三寸高跟”,穿巷而过,都能四平八稳,行走自如。分布在古巷深处的五座炮楼巍然屹立,显明古村史上曾有过的富庶和实力。
沿古巷穿行而上,许多古民居门口都有“轿坪”,便于停轿和上下轿,显明这些人家曾经是非富即贵。特别是江西赣州知府摄兵备道余文龙故居,“轿坪”可谓别具一格。不仅宽大,而且形似一方官印。第二根条石边沿雕琢成官帽帽檐模样,左右两侧还有两块正方形青石,代表了两颗官印。进士余文龙与弟弟余文英都出仕为官,且颇有政声。其大堂两侧木制屏风花格,暗藏“文章华国”“诗礼传家”对联,堪为余家治家格言。余文龙不仅政绩显著,“……葺学舍,修邑城,尚义捐资,造福枌榆,功不止在一时也。”(乾隆版《古田县志》)后升任工、户两部郎中,授正四品中宪大夫。按察使曹学佺为其作传,御史、大理寺丞董崇相为其写墓志。而且还著作等身,著述有《赣州府志》20卷,《史异编》17卷,《祥异图说》7卷,《史脔》25卷等。家学之风,代代传承。其子余兆昌为国子监生,孙女余珍玉、余尊玉未及笄即诗名在外,画也精通,合著有《倚窗迭韵》。《古代妇女回文诗词集》收录有妹妹写的回文诗《姐妹词》:“着衣将姐约,新妆妹题晓。半夜梦归人,低声语悄悄。”这个妹妹还真是个鬼灵精,回文诗不管是正读还是反读,都是她在主导,表达的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心境。
余家老屋第三进是绣楼,拱形门内别有洞天,广大的空间,是余家闺秀生活之所。仰头凝望,实在想象不出当年余家小姐、丫鬟们的生活场景。登楼俯视,分明看到了旧时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清规戒律。阳光穿过屋檐,照射到绣楼,栏杆花格的影子清晰地映照在地板上,如梦似幻。我屏息敛声,轻步慢走。悄然不敢高声语,唯恐惊醒梦中人。凭栏远眺,斜晖脉脉水悠悠。
不知道当年这儿是否也上演过令人神往的“抛绣球”故事?这绣楼下面是否也有过人头攒动的热闹场景?只听戏里说过,小姐透过绣楼偷窥来提亲的书生,若满意,便娇羞道:“女儿全凭父母做主。”若不满意,就一脸严肃地说:“女儿还想侍奉父母几年。”含蓄又明了,父母也是笑而不语不捅破。
这儿的古官道穿村而过,东往宁德,西接古田,北通屏南。当年“担回头”的挑夫长年累月往返于这条古道,因而曾经繁荣一时。村中两家客栈常常爆满,“客店嫂”(老板娘)也是颇有姿色。挑夫走卒住店,温一碗前洋老酒,消解一天困乏,调笑一番“客店嫂”,倒头酣睡。天刚拂晓,便又启程上路。有时候他们也会到金水溪边的“讲书堂”,听听村里说书人讲故事。“讲书堂”是村民们休闲娱乐之所,犹如一个戏场子,不但有说书人和听众,还有做光饼的,卖零食的。冲一杯冰糖茶,或送一包香烟,说书人委婉笑纳,然后干咳一声,摇头晃脑激情开讲,其情其景不亚于当今郭德纲的德云社。
巷口有一座石拱桥,横跨在金水溪上,连接着东西村落。虽然长度只有6米左右,但却赫赫有名,妇孺皆知,村民称之为“拱桥头”,是古村旧时“司法所”,街坊邻里纠纷、老人小孩矛盾都是在此摆平和解。请来村中德高望重长老,摆事实,讲道理,最终心平气和握手言欢,各自回家。渐渐地,“拱桥头”名称演变成“讲和头”,成为化干戈为玉帛,讲和的地方。桥边溪畔还建有一座吊脚楼,上下两层大约60平方米,曾是商铺、茶楼,也曾是逍遥馆(吸食烟土)。虽然年久失修,摇摇欲坠,但老人回忆起旧日的景象,还是深深惋惜,旧日的繁荣已一去不复返,盼望着国家乡村振兴战略能够修旧如旧,保留住历史的遗存。
夕阳西下,炊烟袅袅升起,深深古巷渐渐安静。饭后茶余,我们依然兴趣不减,围坐在房间,继续听文化协管员老李讲述古村落的前世今生。这一夜,我们却把他乡作故乡,带着沉思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