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以敏
居住小区有几株木槿,白花重瓣,开了一整个夏天。即便季节已经入秋,每天还是有那么几朵不甘寂寞,朝开暮落。
木槿有多种繁殖方法:播种、压条、扦插、分株均可。对环境的适应性很强,对土壤的要求也不高。每天路过小区楼下的花圃,并不特别留意。一天,我告诉清之姑娘(从上海回古田过暑假的外孙女)说:“这花可以吃。”她很兴奋,说:“我也要吃!”自此,就时常一块儿你一朵我一朵顺手摘上一捧,分拣、浸泡,煮上一碗美美的汤,小姑娘吃得津津有味,说:“这花儿真好吃!”
老家后门的池塘边,大哥也种了两株白木槿。老母亲健在时很是精心养护,每天清晨带露采摘,部分自己食用,大多是清洗干净,晒干,累积起来,然后分装成许多小袋,分寄给我们兄弟姐妹。虽然干木槿花吃起来粗糙干涩,没有鲜花的清淡味,但我们依然能够感受到母亲一份真情和浓浓的爱意,也为此而感怀不已。暑假里,我们兄弟姐妹偶有带着晚辈回乡看望老母亲,都会采上几朵小白花,扎成一束,敬献在从教30多年,退休几年就因病不幸去世的父亲坟前,表达一份无尽的哀思。
祖厝广大的花园里,祖母也曾种过一株牡丹木槿,小时候感觉很是高大,花开得极为艳丽。我们会留着观赏,傍晚时分才采摘。用淀粉勾芡做成汤,很是润滑爽口。红色木槿花煮熟后颜色褪变,但滴上几滴醋,便又鲜红起来,很是好奇,而不得其解。后来学了化学,才知道酸碱会改变颜色,细胞液呈酸性则偏红,细胞液呈碱性则偏蓝,醋是酸性的,所以木槿花滴上醋会变红了。
母亲也常给我们讲木槿花的故事:曾经有个生养了九个儿子的母亲,晚年时儿子们互相推诿不想赡养老人,老母亲衣食无着,还好门前种了一株木槿,靠采几朵木槿花糊口。从小教育我们,要讲孝道。所以老家有方言俗语说:“九隻同铺仔,不如蜀蔸饭匙花。”意思是说,九个男孩子,不如一株木槿花。这木槿是中文学名,还有多种别称,如木棉、荆条、喇叭花、朝开暮落花等等。旧时因常种植在厕所或堆放肥料的草寮旁,古田人多称之为“粪寮花”。有人根据方言,音译成“不了花”,还真是好有诗意。这“不了花”与韩国将木槿花叫做“无穷花”意思一样,都是因为木槿花花期长,从暮春到初秋,仿佛开得没完没了、无穷无尽。
老家人称木槿花为“饭匙花”,是因其叶形似装饭的饭铲(俗称“饭匙”)而得名。这与舀汤的小勺子称汤匙,开门的钥匙称锁匙同理。饶有趣味的是,早年老家方言,已婚妇女称呼别人家或自家的男人,都是说:汝同铺侬,我同铺侬。比起福州、古田方言区称已婚男人为“丈夫侬”、“唐摸人”,未婚男人为“丈夫仔”等等,以“同铺侬”称之也许更为贴切,同床铺一起睡觉的人嘛!不过,方言进化,在老家“同铺侬”已经泛称为所有成年男人,“同铺仔”也成为未成年男孩的统称。方言俗语中的所谓“九隻同铺仔”,也只是相对于故事中的老母亲而言,都是他的儿子,与婚否无关。
现今的木槿,常作绿化篱笆,除了药用,多为观赏。木槿花偶见于酒楼,也多是上了年纪的人喜欢,回味回味往昔的年代,感叹一番时光荏苒,细数细数沧桑的岁月,惊叹一下生活巨变。
木槿花谢花又开,一天天,一年年,一代代,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