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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以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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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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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那一声汽笛

                                     阮以敏

六月初的莪洋已是热浪滚滚,烈日下,火车铁轨上空可见袅袅升腾的蒸汽。

那一年,我18岁,来到古田县莪洋公社的古田八中实习。同行的五个男同学一起住上下铺的学生宿舍,三个女同学住另一山头的一个小房间。因为初三要迎接马上到来的中考,学校安排我们到初一、初二年级实习,我和实习队长“才哥”不但同睡一张床,还同教一个班,他讲文言文,我讲诗歌和作文。

每天清晨,沿闽江逆流而上的轮船,都会准点响起沉闷而悠长的汽笛声,把我们从香甜的睡梦中唤醒,新的一天开始了。

第一周的任务是听课、写教案、改作业。指导教师见来了免费义工,便加大作业量,搞得我每天都有改不完的作文。记得有天晚上批改作文到十点多,一群初三女生路过,看到天热开着房门伏案批阅的我,其中一个发出一句感叹:“可怜的老师!”随后又补了一句:“辛勤的园丁!”真的让我悲喜交加。每当看到学生好文章就异常高兴,批改之后,第二天必定带到班上朗读、点评。因此也记住了一个叫李岚的女孩,她笔下闽江之滨的朝雾与晚霞是那样地绚美,如海市蜃楼般迷幻。

一次学校要粉刷实习女教师的宿舍,中午她们只好搬来与我们同居一室,让出一个上铺,给她们三人挤挤午休。晚上,一个女同学说:“今晚还是这样睡吧,我们的房间墙面还没干。”“才哥”年龄稍大,略一迟疑说:“这样不妥,不要给别人说闲话,我们几个男的去教师办公室睡吧。”虽然我当时心里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大家相处得亲如兄弟姐妹,绝无杂念,但还是听从队长的安排,卷起草席,抱着枕头,夹着被单,搬到教师办公室,铺在桌面上睡觉。虽然买来了蚊香,但在空旷的办公室实在没有什么效果,半夜里又去找来报纸烧了驱蚊,那一夜被蚊子叮咬得脸红鼻青眼皮肿,身上全是斑斑点点,真正体验了一回“养蚊子”的滋味。

当时不但住得艰苦,吃也简单。从山头学校到山下商店是两段陡峭的石板条阶梯,去买点日常生活用品,都是汗流浃背。时常是宁可绕道公社,再上学校,因为那一段路有树荫遮阳。女同学买米之类重的物品,必定要找一个男生当苦力。

我们实习生是一个新群体,一时半会儿难以融入到学校老教师中,于是就时常在晚自习结束后一起到操场上瞎转悠,谈人生、谈理想、谈信念、谈未来,充满幻想,毕竟都还是做梦的年龄。尽管不着边际,有时还是争得面红耳赤,忘乎所以。如今回想,没一句记起。有个女同学说:“我将来要找一个军人。”后来她真的找了一个军人,实现了理想。在那个年代,对军人是充满了真心的喜爱。就在那年的冬天,我也曾想投笔从戎,报名参军的名字都上了生产大队的红榜,却因当时部队不招在职人员而作罢。

有一个周末,几个同学说去福州到师大找高中同学玩,我却一怕晕车,二也囊中羞涩,只好留守学校,幸好还有一个女同学也没去,正好作伴,在校园里瞎溜达。周末校园特别地安静,遥望天空只是偶有几丝云儿飘过,月亮显得特别皎洁柔和,星星躲起来了,风悄悄的。我们在操场上漫步,一圈、两圈、三圈……然后借着月光打羽毛球,一局、两局、三局……一直到了半夜。真是令人难忘的美好仲夏之夜,虽然不曾有浪漫故事,却有一辈子的真情。

那一年的端午节是星期六,上午正常上课,匆匆吃了午饭,我们几个同学坐船到老水口看龙舟赛。那时的水口是莪洋的一个行政村,却是水陆交通枢纽,不但通公路,还有码头、火车站。老街是青石路,两旁都是木板房,很是洁净,商铺林立,是个商旅云集的口岸。清乾隆年间,古田知县辛竟可有《水口驿》诗赞曰:“劳劳亭上客,终日送还迎。仄径从兹此,危滩到此平。笋舆朝雾湿,画舸暮云横。水陆舟车际,来回第一程。”迎来送往,舟车不绝,可见当年水口是何等繁华?然而天公不作美,下起大雨,我们没带雨伞,都被淋成了落汤鸡,也没看到龙舟赛,但热情不减,依然兴高采烈,想着粽子,谈着屈原,齐诵“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俨然一副忧国忧民情怀状。

晚饭后的一段时光最惬意,几个同伴可以到铁路沿线走走,踏着枕木三步两回头,踩着铁轨如走钢丝。好在当时车次不多,车速也慢,火车进村、进站也都有鸣笛,没遇上什么险情。有时下到闽江边走走,看夕阳西下,一抹晚霞映照在水面,脱了鞋子在浅水处嬉戏,摸鱼摸螺,不亦快哉!

第二次到莪洋是一年后的暑假,跟随在中山大学就读的高中同学到广州游玩。因为是下半夜的火车,他带我就在铁路边上一个熟人家里休息等车。女主人让我们好好睡一会儿,到点提前叫我们。但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中,火车的嘶鸣和房屋的震动实在让人心惊肉跳,根本无法入眠。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去过莪洋。后来由于水口电站建设,库区移民,莪洋竟成了黄田镇下属的一个行政村。渐行渐远的莪洋,成了生命中一段难忘的符号。

这么多年来,莪洋清晨的那一声汽笛,一直在耳畔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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