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钢用在了刀刃上

冬日的晨雾还笼罩着田野，天边的朝霞已映红了半空。年轻的帕提古丽从炕上爬起来，穿好衣服，披上那件母亲送的羊毛披肩，虽然它已有年头，上面还有些斑斑点点的小洞，但这是母亲给自己的陪嫁物。自从嫁给了本村的尔肯，由于家里太穷，除了增添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以外，几乎再没有什么变化。现在正放寒假。两个孩子都回到了家里，他们的吃喝就需要自己来照顾。如果开学了，孩子们周一到周五就可以在幼儿园里免费吃喝学习，而自己也不用花一分钱。所以孩子们也不愿意呆在家里，因为在幼儿园里有鱼有肉有菜吃的多好，老师还教许多有意思的知识和有趣的游戏。

帕提古丽推开房门，走到院子里，在柴火堆上取下几条干枯的树枝。把它们撅成小段，抱到屋子里的火炉旁，开始生火做饭。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只看到了炕上放着的几个干馕，再就是地上的土豆和胡萝卜，今早吃点什么呢？她想了一下，就做个土豆萝卜汤呗！再就着这几块干馕吃就行了。于是就在火炉上架好铁锅，在锅里添了一点油，又将切好的土豆萝卜条翻炒一下，再加上几瓢水咕嘟咕嘟一煮，这早餐就有了。

两个孩子和老公还都睡着，帕提古丽知道，他们不到太阳晒屁股的时候是不会起来的，她皱皱眉叹了口气，就推开房门走到了屋子的后面，那里有一个羊圈，里面还养了五只羊，她要给这些羊喂草料。这几只羊对于自己这个贫困的家庭是非常重要的，因为老公尔肯太年轻，没有赶上村里的土地分配，好在早些年村边的大沙漠没人管，可以随便开垦，于是她和尔肯在父母家人的帮助下开垦了二十亩沙地。尽管自己和老公起早贪黑的在这片沙地上种植过小麦、棉花、苜蓿、包谷等农作物，但是收获都不大，仅仅能维持基本的生活就已经很不错了，看来种地是没什么希望了，帕提古丽只能指望着这几只羊换点钱用。于是她经常早起去田间地头割些草背回来喂羊。今天也是一样，她又拿起羊圈边的一个草袋和镰刀、手套走出院门，到附近的田地边割草。

太阳已经从沙漠边升起，灿烂的阳光渐渐驱散了晨雾，田垄边一丛丛的蓬草上，凝结着一层冰冷的白霜，这里是塔格拉玛干大沙漠的南缘，冬天并不是很冷，即便是现在隆冬的二月里，也就零下几度。然而当帕提古丽的手抓住那些草的时候，刺骨的冰冷还是让她打了个寒颤。已经顾不得许多了，赶紧割草吧，那些羊正等着这些草料呢。当她将草袋快装满时，感到自己的手指都要快冻僵了。取下手套将两只手放在嘴边哈气暖和一些，这样舒服多了。她抬起头仰望天空，冬天是沙漠里天气最好的时候，由于风沙少，天空格外清朗，碧蓝的澄澈使人心驰神往。但是随着春季的到来，狂风席卷着漫天尘沙又起，又将经历漫长的沙尘天气。

远处村委会方向，那高音喇叭里传出了村支书的声音:“通知，通知，所有本村村民，北京时间12点请到村委会开会，北京时间12点请到村委会开会。”

帕提古丽感到有点奇怪，要说村里开会并不新鲜，一般都是在晚上八点钟开始，但今天却有点不同，是早上12点开会，难道今天的会有什么特殊的吗？但不管怎样，还是赶快回家吧！也许老公尔肯还躺在床上呢，得把他叫起来，一起去开会，她背起草袋往家走。回到家里，孩子和老公果然还没有起床，她看看表，现在十点钟，得赶紧把他们叫起来了，她走到炕前，用手推了推躺在被窝里的尔肯。老公不情愿的睁开眼睛看看她。帕提古丽对他说:“现在已经是早上十点了，刚才村里通知12点到村委会开会，所有人都要去，你还是快起来吧！饭我已经做好了，待会儿你吃完饭，我们就去开会吧。”尔肯懒洋洋的又闭上眼睛，嘴里埋怨的嘟囔着：“又开会，又开会，晚上开会还不够，还要早上开会，真是的。”

帕提古丽说：“可能今天的会很重要吧！你还是先起床吃完饭再说”

尔肯无奈的下了床，穿上他那件破旧的黑条绒棉衣和灰棉裤。趿拉着那双旧布鞋来到外屋，拿起洗手壶走到院子里，用手接了些水抹在脸上，呼啦了几下，算是洗完了。妻子已经把锅里的土豆萝卜汤盛在大碗里，放在大炕的小桌上，又把那几个馕摆好。等着丈夫洗完脸后来吃饭，尔肯上炕盘腿坐在小桌边。妻子用小碗盛了菜汤，放在他的跟前。他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拿了块干馕，掰成小块，放在菜汤里泡着。等泡软了，他就一股脑的连汤带馕灌进了肚子里。

吃完饭，尔肯来到院子里，发动着自己新买的农用电瓶车，这可是他积攒几年的积蓄，花了五千多块钱买来的，是家里最值钱的物品了。他让帕提古丽坐在身边，迎着寒风一路颠簸着来到村委会大门口。这时候，村委会大门口已经停了一些农用电瓶车，这都是各小队农户家里的。现在是农闲时节，所以大家在屋里呆着也很无聊，不如早点来到村委会，还可以找几个朋友聚在一起聊聊，尔肯停好车。就和妻子一起走进了村委会大院，正好碰到小队长吐尔逊。他看见尔肯进来，就说：“尔肯，你来的正好，走，帮村干部布置一下会场，今天的会议很重要，村里派来了自治区的第一书记和大学老师。要开全体村民大会，与大家伙见个面。”

尔肯疑惑的说：“队长，你没有听错吧，咱们这样一个边远的穷村子，怎么会有自治区派来的干部，顶多是县里的干部就不错了。”

吐尔逊笑着说：“起初呢，村支书木拉提给我们这样说，我们也不信，可是你看。”他用手指着村委会北边的那排工作队宿舍前站着的两个干部，继续说：“你看，那就是自治区派来的干部。”这时候，尔肯看见村支书走过去跟那两个干部说着什么，开始领着两个人朝村委会会议室走去。

尔肯跟着吐尔逊来到会议室里，这个会议室很大，里面尽是一些破旧的桌椅板凳。而且又脏又乱。虽然大家也在打扫，但改观不大。村支书指挥着村干部们把桌椅摆放整齐，在主席台上放了几张桌子摆成一溜，又拿来一块红色的绒布铺在上面，接通了麦克风话筒。开会的时间快到了，村委会里热闹起来，许多村民不仅自己来了，还把孩子也带来了，村干部开始维持秩序，按五个小队分开坐，五个小队长坐在前面，自己小队的村民坐在后面，这样黑压压的人群已经挤满了整个会议室，大家都想看看自治区派来的干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大家最关心的是那个大学老师，自从几年前村里开始搞扶贫。工作队，第一书记，大家都已经见过了，但是大学老师还是第一次见，在这些村民的眼里，大学老师都是拥有很多知识的高级知识分子，他们不在大学里给大学生教书，跑到这个深度贫困村开展脱贫攻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他们从来就没有到过农村，更别说离都市上千公里外的大漠边村。或许他们根本就分不清韭菜和麦苗的区别，又怎么能来帮助村民脱贫呢？

村支书、第一书记和大学老师走上主席台坐下。村支书先给大家伙介绍了第一书记和大学老师，然后村支书当翻译，先是第一书记讲话，而后是大学老师，尔肯注意到，这个大学老师，身穿一件黑色的羽绒服，看上去年龄比第一书记稍大。他开始讲话后，会场里突然安静下来。这主要是他说：“习总书记在新年贺词中向全世界宣布，中国将在今后的三年里开展脱贫攻坚，彻底消灭数千年来存在的长期绝对贫困。为了确保三年脱贫攻坚战的胜利，自治区党委高度重视全疆一千多个深度贫困的脱贫攻坚工作，在派出第一书记的同时，又从各个大学抽调大学老师专门进行脱贫攻坚工作。坚决打赢脱贫攻坚战，确保不漏一户一人，让所有人都顺利脱贫，走上幸福的小康之路。这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伟大事业，需要我们大家同心协力共同完成，我们成立了脱贫攻坚专班，我专门负责脱贫攻坚工作。以后大家又什么困难就找我，不要不好意思。”

忽然有个老汉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说了一句。大家都笑了。经过村支书翻译说是：“没饭吃了，能找你吗？”那个大学老师笑着说：“是的，当然可以来找我。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虽然我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但请大家放心，我们有伟大的祖国，有全国人民和各级党委及政府大力坚定的支持，我们保证妥善解决好。”村支书给大家翻译后，会场里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那个老汉大家都比较熟悉，是个孤寡老人，生活确实比较困难，但是在随后的日子里，大学老师的脱贫专班按政策给老汉办理了相关的各种补贴，还根据他的实际情况申请了富民安居房。老汉从此逢人就说：“我告诉你们啊，这回的脱贫可是真的，大学老师跨越千里大沙漠到我们这里来，别家离子帮大家脱贫，这是党和政府的深情厚谊，我们也要积极配合他们的脱贫工作才对。”

不久的一天下午，那个大学老师带着几个人来到了尔肯家里，他里里外外的看了屋子和院子里，询问尔肯的年龄和家庭情况。 尔肯说：“我今年二十七岁，老婆二十六岁，家里有两个孩子，一个三岁的女孩和一个四岁的男孩，家里有五只羊和二十亩沙地。”

大学老师笑着问：“那你们夫妻俩还很年轻啊，二十亩沙地不少啊，经济效益怎样？”

尔肯苦笑了一下说：“哪有什么经济效益，那是我们自己开垦的沙漠荒地，只能填饱肚子，几乎没有什么收获。”

一同来的扶贫专干海尔尼沙拿着测算表对大学老师说：“万马楞（万老师的意思），通过测算，他们家一年的收入不到五千元，确实很穷。”

大学老师沉思了一会，对尔肯和帕提古丽说：“你们还年轻，本不应该这样贫困，要改变贫困的现状，就要改变落后的思想观念，我们会针对你们家的贫困状况，制定出一户多策一人一策的脱贫计划，然后再来找你们具体实施。你们看可以吗？”

夫妻俩点头同意。过了几天，大学老师带着海尔尼沙又来到了尔肯家，他笑着对尔肯说：“经过脱贫专班研究决定，希望你或者帕提古丽一个人去首府大学的民餐食堂做饭，一个月两千伍佰元工资，另一个人照顾孩子和家里的事务。你们夫妻俩商量一下，过几天再告诉我们结果也可以。”

尔肯看看妻子说：“帕提古丽，所有人都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可我从来没有出去过，我早就想出去了，一个月两千伍佰块，一年就是两万多。现在咱们买个农用电瓶车都那么困难，要是我干上几年，再买个小汽车也不成问题。你看好家里，我去打工挣钱。我们再也不能这样穷困下去了。”

帕提古丽这时候觉得，一直在自己心目中的那个慵懒丈夫不见了，他似乎已经变成一个充满激情的战士，她感到了生活的希望，对老公说：“尔肯，你去吧，我支持你，你在那里干好了，我也可以去首府转转，现在咱们家这个破旧的土笆房，我早就不想住了。等我们有了钱，也盖成干净整洁安全的砖房。”

海尔尼沙笑着对帕提古丽说：“根据脱贫攻坚方案，上级政府将按照村里的规划给贫困户们建设富民安居房，还要建设通路、通水、通电、通宽带、通广播电视的五通七有工程。实现贫困户两不愁三保障。”

不久尔肯就到首府的大学民餐食堂里工作了，而家里的也建起富民安居房，在大学老师他们脱贫专班的指导和帮助下，帕提古丽把二十亩沙地都种上了红柳，并在其根部接种上了肉苁蓉菌种。这种珍贵的中草药就适合在沙地里成长，用水量很少，一次种植多年收获，每亩地一年至少收入两千元，二十亩地就是四万元。村里在各小队间修通了柏油路，开着电动车也不再颠簸了。大学放假的时候，尔肯回到家里，他对村里发生的翻天覆地变化感到无比兴奋，他对妻子说：“当初，村里人还说大学老师从来都没有到过农村，说连韭菜和麦苗都分辨不了。可是你看现在村里的这一切，不得不说我们的党和政府太英明了。真是好钢用在了刀刃上。”

2022.1.29